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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關係理論和“國家安全”視角下的2020 --- “新冠病毒”將代替“恐怖主義”成為人類公敵

(2020-07-25 11:59:26) 下一個

習近平作為一個人物,登上世界舞台亮相,是2009年的事。那年,作為國家副主席兼皇儲的習近平訪問墨西哥,講了段頗有意思的話。他說:“有些吃飽了沒事幹的外國人,對我們的事情指手畫腳。中國一不輸出革命,二不輸出饑餓和貧困,三不去折騰你們,還有什麽好說的”。這段脫口而出的話,雖然缺乏外交素養,但充滿個性,展現了習近平的個人特點:七分淺薄,三分蠻橫。這種自以為是,奠定了日後習近平執政時期,中國外交政策的基礎。隻是,習近平當時忘了加一句:“中國一不輸出革命,二不輸出饑餓,但卻有可能輸出病毒”。

自從武漢爆發的“新冠病毒”把整個世界搞得天昏地黑以來,世界各國對中國群起攻之,或要問責,或要索賠。中國人民大學有個叫金燦榮的,是個烏鴉嘴。他經常講些習近平喜歡聽的話,什麽十年後,中國將成為世界第一經濟強國。到那時,美國相當於中國一個廣東省,日本還不及浙江省等等。因為中國太強大,所以世界上隻剩下兩個國家:一個叫中國,一個叫外國。言下之意,世界其它各國和中國比起來,都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所以統稱外國即可。“新冠病毒”爆發後,烏鴉嘴不幸言中,世界上真的隻剩下兩個國家:一個叫中國,一個叫外國。譬如,新冠病毒的起源,中國主張不忙下結論,等科學來慢慢研究。大概賭定證據已經抹幹淨,科學研究不出名堂。但除中國以外的世界其它各國,也即烏鴉嘴裏的“外國”,卻眾口一詞,咬定病毒起源於中國。世事紛爭,錯綜複雜,在世界這個大舞台上,對一件事能取得“一個叫中國,一個叫外國”這樣的高度共識,即便不是絕無僅有,也是世所罕見。

世界舞台上的事,規範點就叫“國際關係”。國際關係裏的事,用學術視角看,尤其是用現實主義的觀點看(1),是一個個主權國家間的博弈。為什麽是博弈,而不是協商、謙讓,甚而至於“人類命運共同體”呢?因為,主權國家內部雖然是有政府狀態,但主權國家外部,也即國際關係裏,卻是無政府狀態。在國家內部,張三打了李四,李四可以告官。在國際關係裏,甲國打了乙國,乙國沒地方告官。在這個由現代國家組成的叢林裏,“國家安全”(National Security)便成了關乎生死存亡的重大問題。“國家安全”有多重大?不用國際關係理論進行分析,就是普通老百姓,一聽到“國家安全部”,就知道挺嚇人的。這次中國在香港強推“國家安全法”,打的也是這個主意,都提到“國家安全”高度了,還怕你老百姓不閉嘴?

“國家安全”雖然對老百姓絕對權威,但本身卻是個相對概念。譬如,甲國有一千輛坦克,本來挺安全。但乙國造了兩千輛坦克,甲國就不安全了。甲國便會找乙國談裁軍,談軍控。乙國如果不予理睬,甲國就會多造坦克,擴軍備戰,形成軍備競賽。甚至,甲國有可能孤注一擲,對乙國發動“先發製人”的戰爭。按理說,乙國花自己的錢,用自己的知識產權,在自己的領土上製造兩千輛坦克,追求自己的“強國夢”,不是純屬主權範圍裏的內政嗎?管你甲國屁事?但事實上,這種“屁事”,卻可能導致兩國間的戰爭,因為它打破了國際關係裏的“均勢”(Balance of Power)。所以,在各國互動的國際環境裏,不僅“國家安全”是相對的,就是從1648年威斯特伐利亞條約(Westphalia)中誕生的“主權”概念本身,也是從出生第一天起就是相對的(2)。你家房子是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但不等於你可以在房子裏胡作非為,打老婆孩子,這是同一個道理。

“國家安全”的概念,不僅相對,而且發展變化。現實主義的理論家們,主要從軍事實力出發來解釋“國家安全”。他們數坦克、數大炮、數飛機、數導彈,認為這些東西構成了“均勢”裏的“勢”,即power,對“國家安全”至關重要。最近,“環球時報”的胡錫進先生,還數過一遍中國的核彈頭,現有的加預期的,據說數到了一千,大概是同樣的思路。但現實主義理論家也有局限,前蘇聯有那麽多導彈、那麽多核彈頭,遠遠不止一千,怎麽就一夜之間城頭易幟,“三十萬人齊解甲,更無一人是男兒”了呢?可見,軍事實力不是影響“國家安全”的唯一因素。現實主義的批評者們,多年來在軍事實力以外,提出過無數其它影響“國家安全”的因素,並據此要求重新定義(redefine)“國家安全”。但真正能做到重新定義“國家安全”的,不是理論家的文章,而是曆史。

蘇聯解體,冷戰結束後,要求重新定義“國家安全”的呼聲,此起彼伏,莫衷一是。有人說“我們即將懷念冷戰”(3),有人說“曆史已經終結”(4)。2001年的9/11事件,舉世震驚,為“後冷戰”時代重新定義“國家安全”的爭論,劃下了句號。隨著世貿大廈的轟然倒塌,數千美國家庭妻離子散,天人永隔。珍珠港事件的悲劇,竟然在美國金融中心紐約重演,這是美國本土在曆史上第一次遭到外敵入侵。但是,這個入侵的外敵,既沒有坦克,也沒有導彈,它甚至不是一個“主權國家”。本·拉登對美國的“超限戰”,成功地重新定義了美國的“國家安全”,把“恐怖主義”四個大字推到了世界舞台的中心。當小布什總統含淚向全世界宣布:“美國將不再區分恐怖主義者和窩藏恐怖主義者的國家”,並發動阿富汗戰爭後,“恐怖主義”終於代替“共產主義”,成了不僅是西方,而且是全世界的敵人。連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也聲稱自己反對“恐怖主義”。當然,中國的反對恐怖主義,和中國加入WTO後的市場經濟是一路貨色,都是打著別人的旗幟,幹著自己的勾當。

“恐怖主義”創造了9/11,但9/11並沒有創造“恐怖主義”。“恐怖主義”不是在9/11那天才存在的。早在9/11以前,無數國際關係的理論家們,就探討過“恐怖主義”對“國家安全”的影響。但書生議政,始於課堂,終於論文。沒有9/11,他們的議論,終究隻是議論而已,改寫不了“國家安全”。除了“恐怖主義”,國際關係的理論家們,多年來還提出過無數其它影響“國家安全”的因素,其中就包括病毒和生化武器。

由武漢爆發的“新冠病毒”,在2020年肆虐全球。到目前為止,全世界已有一千多萬人感染,五十多萬人死亡。美國有三百多萬人感染,十多萬人死亡。美國因新冠病毒造成的死亡人數,已遠遠超過珍珠港事件和9/11事件造成死亡人數的總和。新冠病毒讓整個現代社會陷於停頓,讓世界各國公民變成在家軟禁的囚犯,創造出聞所未聞的亙古奇觀。新冠病毒造成的經濟損失,更是難以估量的天文數字。顯然,新冠病毒遠比恐怖主義更危險。一個國家如果不能防範病毒入侵,還有什麽“國家安全”可言?所以,此時此刻,我們正在見證曆史。我們會看到“國家安全”再次被重新定義,世界格局因此而重新改組。正像在“後冷戰”時代,恐怖主義代替共產主義,成為“國家安全”的頭號敵人。在“後恐怖主義”時代,病毒將代替恐怖主義,成為“國家安全”的頭號敵人。

把病毒作為敵人,這場“仗”怎麽打?沒人知道。但一些共識正在全球浮現。首先,世界各國都要求病毒溯源,搞清楚新冠病毒從什麽地方,怎麽起源的,無疑是防止下一次病毒爆發的起碼前提。這一點,連中國政府都不能不同意。中國政府雖然不肯公開承認病毒起源於中國,但世界衛生組織派出的病毒調查組,現在正在中國,而不是世界任何其它地方,調查病毒起源,這不正說明了全世界對病毒起源地的共識嗎?病毒的起源無非是兩種:自然的或人工的。在一個嗜欲熏天,斯文掃地;人人急功近利,處處貪汙腐敗;上層公開號召“彎道超車”,下層無比信仰“不擇手段”的地方;在一個創造了毒奶粉假疫苗,科學淪為金錢的婢女,倫理底線被不斷刷新,敢於喪心病狂地編輯嬰兒胚胎基因的地方;在這樣一個地方,無論是自然產生的,還是人工製造的病毒,不是都能找到最理想的土壤嗎?有人說人類將迎來新的冷戰,那人類也會產生新的喬治·凱南(George Kennan),來重新書寫新冠病毒後的“國家安全”嗎(5)?讓我們堅持樂觀主義,相信人類總會有足夠的智慧,打掃幹淨新冠病毒及其產生的土壤。

 

注釋:

  1. 國際關係理論裏現實主義的經典著作是Hans Morgenthau的“Politics Among Nations”.
  2. Stephen D. Krasner. November 1991. “Westphalia”.
  3. John J. Mearsheimer. August 1990. “Why We Will Soon Miss The Cold War”. In the Atalantic Monthly.
  4. Francis Fukuyama. 1992 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 New York: Avon Books.
  5. 喬治·凱南(George Kennan)曾是美國駐蘇聯大使館的外交官,他在1946年發給美國國務院的著名 “長電文”,以及1947年發表在《外交季刊》(Foreign Affairs)上署名X的文章,奠定了美國冷戰中“遏製政策”的基礎。

(原載《光傳媒》https://www.ipkmedia.com/)

(2020年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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