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陝人,陝男人。
不說古陝人。《回首黃土地》連續劇裏,好多陝北的漢。住洞。天暖,赤膊;天冷,羊皮一張,帶著羊血印;幹懶洋洋的活,放懶洋洋的羊;隻求活。許多男人,一輩子說????話,枝枝叉叉地放,放不滿一籮筐。羅中立《父親》畫成,有人說,天安門上的毛主席像應當換成這張肖像。用宏大敘事的句式說:這是中國男人像。仔細看,能看出幾分司馬遷。
陝男,除了男,就是男。而且會覺得,陝男,不大會有同性戀。產生同哪一種戀,都得有點閑,時間閑,手頭閑….. 荷爾蒙富餘。《黃土地》裏,那雙黑乎乎的手抓住姑娘的手,不是有閑,而是就這會兒還生產荷爾蒙,趕快去忙。羅中立《父親》,不是周永康,不是毛主席,快七十,還能車震,還能塞“我想你”的小紙條給張玉鳳。這《父親》已經expired ,沒上腐刑,已然公公了,隻是黑。上了腐刑的司馬遷,仍是個陝男。鐵證,他寫的《史記》。幾遍遍地讀,做證:字男篇雄,XY性征,杠杠的。
司馬遷的男,顯示如下:
匈奴騷擾,朝廷無解。李陵說,給我五千兵,就能解困。漢武帝不應。李陵再三請戰。帝有豫,還是答應了。李陵出戰,立傳捷報。帝大喜,滿朝賀。忽而,李陵大敗,還投了降。漢武帝這張臉怎麽丟得起?數日,上朝掛著個臉。蘭台令司馬遷見到,產生出憐意,舉手發言:李陵不是那樣的人,(其實,司馬遷根本不了解李陵,隻是個上朝下朝時的點頭之交)他投降一定另有原因,雲雲。司馬遷的目的,替主子緩頰。漢律,戰,不得降。被俘,零容忍。司馬遷知道。知道了還說,這是敢,敢風險投資:皇帝為此緩頰,自己盡了臣子的本份,同時也得到一點政治資本。但司馬遷投資落到了另一頭:帝大怒。竟有為降將開脫的人。判腰斬,即一劈兩半。漢律,腰斬可以腐刑代替。司馬遷選擇腐刑。自己給自己的理由:為了寫《史記》。
不讀《史記》,不會信這藉口。讀了《史記》,也半信半疑。
在《報任安書》中,司馬遷隻說了他的正理由,我怎麽是個怕死的人哩?我舍不得自己的文采,舍不得家傳的史官之責,寫《史記》。但往細裏讀,還能讀出負理由。司馬遷,高幹子弟,自己也混成了高幹。自選受腐刑,做蠶寶寶,低眉順眼於所有人,看牢房門的警察聲音稍微高一點,自己都嚇得全身發抖。就一個想法:活著就好,哪怕賴活。
在自己讀過的中國書中,一是覺得屈原不多寫幾首楚辭就跳江,讓中華文化虧大發了;另一是隻有司馬遷說因為自惜自己的文采而舍不得死,讓人相信,就是將信將疑,也有好幾成的信。後來的魯迅文章,張愛玲的小說,把中國文章給救了,活下來了。
通過上述,看出陝男是怎樣的。
有觀察,不見得極準,但有幾分貼心。《商君書》《諌逐客令》都有這樣的特征:摸準了主子的意思,國憂一半,一半為君寬寬心“龍體要緊”。後來的《貞觀政要》,治國秘方,都這樣。陝男即中國男,都這樣。
敢風險投資。不按時到,是死;逃,也是死亡,可能活。於是有秦末陳吳起義;殺它個洋鬼子,討老佛爺一個歡心,又被老佛爺鎮壓,死,也給老佛爺當台階下;以一窮二白的家底,和富得流油的美國打朝鮮戰爭,那個敢!自己的兒子死了,出這口怨氣,延伸成文革瞎搞,禍害的人逾億。
司馬遷敢犯漢律,敢拍馬屁,隻是時間點沒選對。認賭服輸,隻求活著,再賴也忍得住。
這就是陝男,即中國男,敢而慫,慫樣的敢。
陝男,即中國男活過十七八,能喘氣都能成為一傲的,遑論有點文采的,有點技術的,有點學曆的。找借口,是中國男都有的特技。魯迅揭發,他們臨死都有借口寬懷“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總在找借口,還是個什麽男人?不找借口,還會剩下幾個陝男即中國男人?
所以,會覺得,《史記》就是陝男,即中國男人。十幾歲的人精,有的是。二十幾的老成,不難碰。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不必三十而立。五十歲的男人,“上流”“下水”滿肚子,
誰看得透孫紅雷一得勢就把捧他的她給蹬了“我們在一起還合適嗎?”毛主席是穿著中山裝牽著十幾歲的小姑娘去休息室的;在毛主席紀念堂前排大隊,在韶山衝磕行的,許多是當年的男知青。
一下還真讀不懂。讀懂一點,也真得不想再多讀一點點。有一點真的很冷嘲熱諷:《史記》出,再沒不見來者。這像是,中國男人的男,被司馬遷活完了,後來的,都是活他玩剩下的;中國男人的人,也讓司馬遷活得的不剩下什麽。不信去讀讀《秦始皇本紀》,那真是一篇中國男人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