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園
開車兩分鍾,就到了一個小公園。很不錯的停車場,平時沒個人。停車爽,能爽出很拽的氣質。每次回到曾住過的都市,都有非常看不上為一車位轉圈找半天的窘困。車入停車場,一個小彎,停下,坪綠樹婷相對。這是什麽光景!
小徑蜿蜒於茸茸的綠茵之間。圍著綠茵,是不是深綠色的灌木叢。沿途,有木椅石凳。偶然見到溜狗的。這裏有永恒的悄無聲息,永恒的鮮有人蹤。這樣的所在,所住的地方,有好幾處,都離得不遠。
穿過草坪,是一片水域。蜿蜒的棧橋,走上去有很帶情調的小吱吱聲。右手,是個蘆葦叢,從裏麵的水道裏會遊出小舟大小般的天鵝。左手是片稱作河不足以,稱為湖又小了點的水。永遠的水裏倒立著水外的天地,從沒見過它有什麽浪。棧橋中間有個看台,兩段樓梯。時常見到邊聽音樂邊看書的男女學生。扶著棧橋欄杆望呆的居多。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成了舉步即是,且步步有心,很快活的!仔細看當地人,舉止中都有種富於景致的優悠。兩三黃鸝麵前,一行大雁抬眼,文文靜靜的水身邊,把其間人的素質弄得都有點假了:都沒多少話,都言也禮,貌也禮。更何況,人都挺好看的,不管年輕的,年紀大的。
夏天,晚上到這兒來走走。秋天也會來。總是一個園子裏幾個人。時間久了,就會以為,哪兒的園子都應該是這樣的。真的很願意這樣改變自己的世界觀。
小區
所住小區,十來年新,道路兩邊的幢幢小樓,都仍新新的。都一般大小似的,形狀各異,沒有特別的裝飾,各門前車道上周日裏晚上見停著車。兩邊都有人行道。幢與幢之間都有不小的間距。各家門前都有花壇,草坪。再普通不過的北美居民小區。
以前,隻是路過。知道,平均一幢裏住兩人。由不得有點好奇:是不是有點太大了?住進來,才知道,穿衣不隻是禦寒的地方的人,居住也不隻是為了有個地方做飯睡覺。產生美的距離在起居的地方也有,確實感覺不一樣。偶爾有按門鈴的。從聽到到走去開門,有個小半分鍾的間隔裏,會產生一重不言而喻的由素常走向接人待物的儀式感。起居室在樓上,就餐,坐聊在樓下,這種分割,蠻端人於正式的。不常去卻準備得好好的客房,像是自己尚未行的禮。在這裏麵住久了,再出去旅行什麽的,不再有五星酒店怎麽好,哪兒哪兒舒適得不行的感受,會很心平氣和地而對富饒,寬敞。總之,蠻換心氣的。
尤其喜歡小區鄰居間的永恒的見麵hi, 轉身bye 的氛圍。幾十年間,頂不喜歡的就是大門上一靠,和對門的隔街說話。串門,煩得要死。歐美人,真會活,幾十年下來,知名不知姓。偶爾聚會時,全講周圍幾百米內的事,非常的張愛玲,非常的魯迅剛海歸的頭幾年。
自己尚未碰見過。熟人講,鄰居可好了,平時連點頭之交都說不上的,聽著見著你家裏有急事求救了,那個熱情,那個一點點壓力也不給你的幫忙,讓長年間慣有的感激之情很失落。這些人有一種“不這樣,還能怎樣”的意思。
大部分人家門上,都掛隨季節或應景的花環,鬆樹環,葵花環,楓葉環,聖誕花環。節日是“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撚金雪柳,簇帶爭濟楚”;也可以是小區這樣,於無聲處之中,一個節不拉地營造著慶祝的氛圍,這家奉上一捧迎春花,那戶呈上一圈彩菊。每家都有著“謝他酒朋詩侶”的矜持,每人都有“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的自在。
曾於不聚不叫會,不鬧不叫節的地方。要清靜,以致於“逃年”。真滿足於終於所有的天然寂靜,和人氣不相幹的小區環境。
購物中心
開車十分鍾不到,停進寬闊的停車場裏。周日裏,感覺店鋪裏的人比店鋪外的人多。亞當. 斯密的business ,在這兒變成了吳敬梓《儒林外史》裏的長命生意長命做。
外麵雨雪不停,就會去購物中心轉圈。這兒提供給市民散步,居然是鎮政府法定的一項公共福利。鋪子連鋪子,都打扮得有模有樣,時尚的程度一點不遑讓視頻裏的都市。
沒有“大減價”“跳樓價”的嚇人廣告,除了Bodyshop 前見到過兩年輕女人穿著製服來回走,還沒有見過抬徠顧客的事兒。生意變成生活一部分的地方,真舒適。減價的沒人搶購;漲價了,視之若素。會覺得,整個鎮子就像一個沒有圍牆的超市,與其說是市場,更像個廣場,沒人議論商機,都那麽和氣客氣,還競爭什麽?在櫃台前,劃卡,接過帳單的過程,哪裏有一點點買賣之氣,明明就是一次社交的快閃。
兩鍾頭不到能逛上三四個大型超市的便利,讓自己後悔為什麽不早去小鎮安頓?其實類似的便利很多。藥房訂藥拿藥,修個車,約個會計,都easy 。出門忘了鎖,車忘了鎖,忘了就忘了,老婆遇見多了,責怪的程度也大幅降低。有回在另一個小區見前一個牌子上寫著,你已進入鄰裏相互守望的小區。一下覺得很晚清的農村,一股千古不移的質樸小風,迎麵吹來,好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