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橫豎就拿那麽一點工資,還要24小時使喚人。
議: 孫二娘的劍,至多砍出張藝謀馮小剛片子裏的情的深度;周迅的絲絲入扣的風情,不是皇城根下的楊冪垂垂眼抿抿嘴就能有的。
蘇州時日,認識到那裏的女人“拎得清”時,才知道“明白”,不過是“秦時明月漢時關”的寂寥;“清楚”才是南方楚女人的拎得清。
就相信,土豪進不了無錫以南,煤老板過了黃河,也走不到觀前街。中國的崛起還是趴下,震得倒長城,詩巷裏的掛著藤的帶著屋漏痕的牆,安然無恙。“今朝離別後,何日君再來”的算法,量子計算機也弄不懂。
冰雪聰明,在獨庫公路上隻見到冰雪,它在石板路的弄堂裏才化作冰雪聰明的,for example 林妹妹。
10.虧你倒聽她的話,我平日裏說的話你全當耳旁風。
11.我也是白費心了,自有別人給你做好的。
議: 走出蘇州地委市委,就掉進私家話的語境。就是“要民主”這樣鏗鏘之音,蘇州女人一說,像姑娘家咬耳朵。
不是要分辨什麽是公家話私家話嗎?自北京上車,一直別下,到了蘇州再下。去問訊處問,讓你嚐個夠:什麽叫私家話。讓你嚇一跳,以前說得要嘛是習選公家話,要麽是王朔公家鄰居痞話。
覺得,蘇杭間的女人,天生就明白“全部曆史都是當代史。”乍一聽,會覺得見識好短,好膚淺。回過神來,“虧你倒聽她的話,我平日裏說的話你全當耳旁風。”真得不能再真。
在蘇杭呆上些時日,會覺得,二十四史,好唬人,不及聽廿四歲的囡嗲嗲幾句來得鮮活。
她們可不費力給“少讀或不讀中國書”。會覺得,張愛玲“吵死了”後的一翻身,滾進蘇州女人中。
她們把時代從來就甩得九十九道灣後再拐個彎之遠。想比喻了,從身邊撈撈;想評頭論足了,就四邊瞧瞧,找花頭。稷下杏壇,博鼇論壇,文學論壇,能談出個什麽名堂經?
把持住了個人的品味,縱然癖癮,什麽趨穩定超動蕩性社會結構,內循環外循環,影響就那麽一丁丁。回憶起見過的老蘇州居民的飯桌上,平實裏總有點精致,“天下為公”一點點影子都沒有。
在歐美住定了,每當望呆了,坐下喝點什麽,就會想起蘇州的女人。不是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蘇杭女人,林妹妹可沒想過那麽多,但其三觀,直通羅馬米蘭雅典巴黎的咖啡鋪,陽台,點心店。
普通話說多了,想不三觀一致都難。王朔一心一意要說出別樣的京腔,結果,還是皇城根味。說多蘇州話,無錫話,杭州話,就會不期然走近張愛玲和沒湊《新青年》熱鬧時的魯迅,就會把五四六四,新青年,求是雜誌嘛的,當size 不同的jokes 。
越劇紅樓夢比原作紅樓夢還紅樓夢。覺得。中國最富於文學性的蘇杭話用來說哥哥妹妹間的發生,再好不過了。
王安憶嚴歌苓比方方,遲子建,鐵凝,好不少,要知道,她們是阿拉,不說你,說儂。
林妹妹開口“酷”,“靠譜”“愛你沒商量”,紅樓夢就寫不了幾回。信不?
12.你不過是要捏我的錯罷了,你倒說出來,我聽聽。
議: 大概率,燕趙之士的詩好,詞不好;南方的,詞好詩不好。
三國,是給上班族用的“辦公室政治指南;水滸是專為擼串量身打造的下酒料;喝大了,西遊東土,愛誰誰。這些個,總也不覺得是文學。好多好多的故事而已,一小撮還不到的感覺。
寧讀三國誌,裏麵的文學比三國演義多多了;《大唐西域記》,記得算不上好,但都是幹貨。玄奘一副自大的樣子,比唐僧豐滿而真實;宋代筆記中記宋徽宗民間躁動,讀了它們,不會去讀水滸傳的。
總體來說,像漢人至今也不會跳舞,漢人至今很少抓住了文學。
文學在哪兒?在無錫到杭州之間的女人之間。曹雪芹,在南京長大。顯然,他喜歡吳儂軟語勝於京腔。
總覺得,寶哥哥是南京人,就是越劇中的徐玉蘭演的寶玉,感覺說得也是南京蘇州話,即半文學半公家話;林妹妹才蘇州人,句句都是文學話。
往女人心裏鑽,才有《紅樓夢》。隻鑽進懷裏,隻能是《金瓶梅》《肉蒲團》《廢都》。
曹雪芹比張愛玲,曹雪芹是往文學裏鑽,張愛玲本身就是。譬如,曹雪芹編林妹妹說蘇州話;張愛玲native 上海話。
從來就是男人寫書,曹雪芹因此寫成中國第一文學名著。張愛玲寫文學書之後,幾乎所有男的寫得文學,全敗下陣來。要在近現代文學中找文學看,簡單,隻看女人寫的。
無錫至杭州間的女人話,就是文學話,就這話,受延安白話,共和國公家話影響最小。假大空的話,經不住這裏的女人針別大的心眼過濾。蘇州數年,算是坐實了一個認知:什麽樣的話才像個話。對於我,《一件小事》隻是啟蒙,蘇州女人話使明確,聽林妹妹的話,跟著她的感覺走,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