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鄉隨俗話 “小費” 金弢
“小費” 在國人的常識中並不陌生,然而在實際生活中卻是罕見。小費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如果把小費跟零碎錢相提並論,那就錯了。出了國,在人際交往中,小費不是一種現象,而是一種內涵。如果受人熱情服務、禮遇後,給服務員小費,這意味對人的禮貌,對人的尊重,是對他人勞動的認可,是對別人的辛勤給予肯定。給不給小費是一種文化、精神文明的體現,也是反映自身的一種素養、一種檔次。在餐廳用完餐,在旅店住宿完畢後,給一些小費,不僅是人情間的溫馨,更是對工作人員的鼓勵; 除了客人明顯表示不滿、甚至是抗議,可以通過不給小費來表示,這是對劣質服務的無聲譴責。在正常情況下,如果無緣無故不給小費,這是對服務員的侮辱,也讓自己掉價,讓自己遭人唾棄。歐洲諸多國家如德國、英國及北歐,給小費是一件大事。早在100年前,瑞典作家斯特林堡在小說 《狂人辯詞》 中,因妻子小費給得寒磣而花費不少筆墨予以譴責。
中國改革開放40年有餘,尤其近來10年,經濟飛速發展,為世人有目共睹,精神文明也在隨之進步。然而我們或許明白,今日中國已遠不同70年代,這種變化不僅是中國本身,在世界強林中,中國的角色與地位跟彼時已大相徑庭。我們在備受世人尊重的同時,也必肩負起更多的責任。中國曆來被稱之泱泱大國,有著不可或缺的大國風度。縱觀曆史,中國人向來頗具氣度,隻是近百年來,因受殖民列強的蹂躪,落伍了,成了人窮誌短,沒有物質底氣談風度了。但現在物質條件已經起了天翻地覆地好轉,這一點上,我們下餐館時,不妨寧可少定一杯水,少點一個菜,用餐不浪費,把錢留作小費,也給人際增添一份溫暖; 那種眼大肚小,或為擺闊,走時杯盤狼藉,吃一半扔一半,而吝嗇一點小費,這種作風不可取,在國外隻會惹人詈恨、遭人詬病; 一個文明的國度,這也是我為之奮鬥的目標,浪費是最沒教養的表現,是一種可恥行為。這樣做,不光對辛苦掙來的錢不尊重,對自己也不尊重,要麽就是你的錢來得讓人質疑。有錢不能表示身份,有錢不能體現文化,錢是物質屬性;錢再多,充其量隻能表示物質文明,而物質文明僅是初級文明,進一步的提升才是高級的精神文明,是一種更高境界。這種精神文明,人若沒有修養,或許一輩子再有錢,也將終身無緣。
在中國人一夜暴富、讓世界恐慌、招人嫉妒的同時,我們出國時無形中在犯一個貌不起眼、想來微不足道、但實質上卻意義重大、影響深遠、其後果卻是一個難以估量的大錯——不給小費!
抑或不少同胞會這麽想,我反正一輩子就來一次,繼而人走茶涼,反正飯也吃了,旅店也住了,我不給小費,你愛怎麽想,你愛怎麽罵,與我無關了,反正我可不聞不問。但沒想到的是,他這麽做,犯了一個忌,欠下一份人情債。這份人情債將由他以後的同胞來還,這個漏洞要由別人來補。時間一久,個例成了泛例,中國人的名聲就會變臭,以後凡見到中國人,人家個個冷眼相看,不再會好好待你,反正對你好也是白搭,反正不給小費。他們感到自己的禮貌、自己的優質服務不會被領情,不會得到認可。作為中國人,一旦出了國,我們已不再是李教授、王老師、劉作家了,而是一個無名無姓的中國人,我們的一言一行代表著中國整體,中國人的長相如同一張明片。如果有人認為自己做得不到沒關係,這隻是個體;倘若每個中國人都這麽想,都這麽做,那就會全體國人同在犯錯誤,個數變成了整數。所以國人到了北歐屢遭冷遇,連換個零錢都不給,就絕非偶然了。
想來也是,人家又何必無償替你額外服務呢!許多國人為之大惑,道理就在其中,那是因為我們沒有做到入鄉隨俗。因為用餐、住旅店,就是服務再差,你的餐費、旅館費還得照付,但你付的隻是餐費、房費,這是給老板的那一部分,而小費則是給服務員另一種形式的“工資”,所以也叫“服務費”,這是員工的收入,也是他們工資的一部分。你說你不給人工資,還有誰會願意服務你?!再者,在西方好多國家,老板在權衡工資時,把小費的那一部分已作為收入計算在裏麵了,服務員對你精心伺候,指望你的小費也是人之常情,你不給小費等於在扣人家的工資,你說人家會幹嗎?!
所以,許多國人對那種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惡劣態度百思不解,心想我跟你前生無冤今世無仇,我們未曾相識,第一次來到你酒樓,無緣無故就對我態度冷漠,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中國遊客時有抱怨,進了國外中餐廳,中國服務員的態度極差,對同胞置之不理,說話問話置若罔聞,而對外國客人卻熱情有加。為什麽?不就是因為小費嘛!國人去慕尼黑最有名的 HB 啤酒館,受到的劣質服務更是忍無可忍。裏麵有對你不給小費的討厭,加上對外國人的岐視。歐洲人對亞洲人本來就傲慢,200 年的“歐洲中心主義”思想根深蒂固,原來有優越感的歐洲人替你亞洲人服務已自感卑微,還失之常理不給小費,更是怒火中燒。多人反映,送去的大啤酒杯不是放在你跟前,而是砸在你跟前。她們不怕,就是這等惡劣的態度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酒錢你不是還得照常給嗎?反正你不識好歹不給小費。
常言道,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其實,無論什麽事都有因果。你覺得奇怪,莫名其妙地遇到此番無理,那是因為你不知緣由,是你不知道你的前任同胞留下的髒屁股讓你來擦。在服務員眼裏,你跟你的前任是一體——同是中國人,你們之間沒有區別,前者得到良好的服務後一毛不拔,鐵公雞一個一走了之,這不但給人一種忘恩負義的印象,加之前者走了,再上哪兒去找他?你的到來,正是當之無愧的替罪羊;反過來事情同樣發生在你身上,若在正常的情況下你也不給小費,那你的屁股就得留著讓下一個同胞來替你擦。中國人的文明教育:從我做起,從自己做起,就是這個含義。
我們的物質文明有了大幅度的發展,精神文明也在不斷提升,這樣我們就增添了自信。有了自信,就具備了自我剖析的能力。是中國人勇於自我剖析的時候了。文革時期我們貧窮,我們落後,沒有底氣和膽識去批評自己; 但今天的中國不一樣,我們不但改變了物質匱乏的貧困,還克服了心理自卑的缺陷,我們現在有十足的底氣和勇氣來正麵剖析自己,直麵自己的不足與缺點。如果做不到這一點,一個國家的經濟再發達,永遠成不了世人心中讓人折服的大國。隻有我們具備了這種擔當,方能真正木秀世界強林,為世人師表。
中國文化自古易到周易,從老莊到儒學,追求的都是精神文明。這種文明之所以能傳承數千年,就是它們的價值所在。說透了,甚至學曆也是物質的,是人身外之物,唯有學識才是精神的,它被人內在擁有,是一個人的內涵,有著無以估量的價值。有了學識,人才能提高自己的學養,這是知識的更高境界,是一種升華,成為知性。無知有知與知識無關,這裏指的是知性。一個學曆再高的男人可能是個呆子,一個文盲女性也許會絕頂的聰明。
2021年元月28日 新稿慕尼黑
作者簡曆及部分作品
金弢,字有根,1974 年杭州外國語學校高中畢業,插隊落戶浙江桐廬儒 橋村,1977 級考入北外德語係,81 級北外德語讀研。1985 年 1 月 進 文化部, 1985 年 3 月借調中國作家協會,後任職作協外聯部,曾多 次 組團王蒙、張潔、莫言、路遙、鄧友梅、劉紹棠、從維熙、張抗抗、公 劉、鄒荻帆、王安憶、北島、舒婷等等作家出訪德國及歐洲諸國,八十年代末獲德國外交部、德國巴伐利亞州文化部及歐洲翻譯中心訪問學者 獎學金,赴慕尼黑大學讀博。現居慕尼黑; 主要文字及譯 作有: 長篇小說《狂人辯詞》、《香水》、《地獄婚姻》、2013 年編輯翻譯出版德文版中國當代中短篇小說集《空的窗》,由德國 Spielberg 出版社出版,並於德國、奧地利、瑞士三國同 時發行。全書 篇幅達三十五萬字,共 504 頁(寬版),被收入的十二位作家及作品 為: 陳染《空的窗》、陳建功《找樂》、東西《沒有語言的生活》等;
八十年代發表翻譯及作品:《世界文學》、《外國文學》、《詩刊》、 《長江 文藝》、《鍾山》、 《百花洲》、《文藝報》、《中國婦女報》等等、已發表 20 多位德語作家作品的譯文;
來德三十二年,在德創業二十二年,文學創作及翻譯輟筆三十年。十五 個月來,金盆洗手,回歸文學,寫就新作五十餘萬字。至今不惜披星戴月筆耕;
兩年來文字散見歐洲各大華文報刊《歐洲新報》、《歐華導報》、 《德國華商報》等,近日發表小說《聖力姑娘》(廣西文學,2019 年第 7 期)、《保 羅•策蘭杏仁詩譯及後記》(南方文學,2019 年 11 月刊)、 《痛憶路遙》(三峽文學,2019 年 12 月刊)、《走向世界的漫漫長路》 —— 德文版《空的窗》走過漫長曲折(南方文學,2020 年第 1 期)、《香 水緣 和我們的八十年代》(南方文學,2020 年第 5 期)、《街坊陸遊》 (天津文學,2020 年第 11 期)、《莫言往事》(北京文學,2020 年第 12 期)、 《記憶裏的王元化》(中國新聞周刊,2020 年 12 月期)、《話說莫言——時空跨越三十年》(中國新聞周刊,2020 年 12 月期)、《兩位同胞》(中國法治周末 2021 年 1 月刊)、小說《冬日裏的長尾》(向度文學,人間故事 17,2021 年 1 月期)等。
隻此不敢苟同:“一個學曆再高的男人可能是個呆子,一個文盲女性也許會絕頂的聰明。”
何以“男人”“女性”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