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年前的 1977 ,時已入秋,恢複高考的消息來得那麽突然,考試的複習準備進行得那樣風風火火,以至於我若晚了一天回生產隊,七七年的高考我將錯失良機,或許我往後的人生道路會麵目皆非。
農事的節氣記得已過了白露,已近秋風。秋分對晚稻是一個關鍵的季節,農諺道:秋分不出頭,割倒喂老牛。天氣已經明顯地開始轉涼,如若碰上雨天,那更是一潮秋雨一潮寒。但是這個季節一旦遇上了 “秋老虎”,氣溫會驟然上升,無異於仲夏。1977年的初秋就遇上了這麽一種天氣。
在晚稻開鐮之前,是一個農閑的空擋,生產隊裏的新建糧倉因農活緊張整個夏天一再拖了下來,未能完成。然而晚稻收割在即,倉庫的竣工已迫在眉睫,正趕上了幾天好天氣,隊裏決定搶時間把倉庫建完,晚稻進倉。也是接連幾天的秋高氣爽、風和日麗,氣溫的快速回升出乎了意料。
那天是倉庫完工最後一天的活兒了,聽預報晚上會有雨,為了趕時間在天黑之前給倉庫上椽蓋瓦,以防雨水淋倒了泥牆,我記得清楚,那天中午全體人馬為了節省時間都不回家吃午飯,由家人送來工地。幾年的插隊,我已習慣了夏天 “雙搶” 不戴鬥笠、不穿上衣,也是因為 “心紅誌堅”,決心向貧下中農學習,“跟貧下中農打成一片”,上身曬得跟 “黑繃京兒” 似的,雨點兒打在背上啪啪響,連蚊子跳蚤都不咬。然而那一整天的 “秋老虎” 太陽格外毒,把我多年在農村破天荒地曬出了急性日光性皮炎,因為一整天地在房頂上釘椽子、上瓦片,為了搶雨季,大家連休息也放棄了。
那天回家到了夜裏,上身特別是脖子和前胸象饅頭一樣地腫起,根本無法躺下睡覺,幾天後出現奇癢。那正是複習考試進入如火如荼的階段。我跑了幾趟公社衛生站和鎮醫院,都因缺藥無法治療,一並建議我回老家城裏就診大醫院。我想到複習考試正缺材料,也好順便回城一趟,除了看病借機找些參考書,病發兩周後我例外地向隊長請了假。我們知青正常情況下一年隻能兩次回城探親,除了國慶就是過年了,平時不準回家,誰都不敢搞例外,生怕影響不好,妨礙了將來招工或上調。
一念之差上不了報名榜
這一點我幾年來特別注意,這次也是由於高考準備的因素,有點豁出去了。回到杭州,一邊耐心治療。一遍全力以赴複習準備。那年因臨時決定恢複高考,又要趕在第二年初春開學,所以誰也沒料到報名程序會進行得那麽快。一個禮拜的正常治療並沒有明顯效果,而我又不可能過長地留在城裏,當然時間久了怕影響不好,又則心裏牽掛考試報名。在我的墩促下,醫生用了激素可的鬆,才見療效。
我終於能歸隊了!雖然山村離城裏隻有兩百多裏地,但因為是山裏山、灣裏灣的,長途車蝸牛般地要跑大半天,回到生產大隊太陽已經擦上了西山之巔。我還沒有進村,在村口的公路上遇到村裏人無一不對我說:你怎麽這時候才回來呀?考大學報名早就結束了!因為我在縣城當過一段時間的民辦老師,而且我們三十幾號知青中是難得的高中畢業,所以社員們都知道我這回大學是非考不可的。
我一聽村民這麽說,而且不是一兩個人這麽說,不由大吃一驚。還聽說了縣裏招生辦曾來過公社動員,我們公社的報名點設在鎮上。聽到此,我把行李往公路邊的農家一扔,連村都沒進,調過頭,對著長途汽車剛駛來的方向,疾步小跑地又折回了鎮裏。十五裏的路,不到一個小時我來到了鎮中學。找到報名處,學校負責報名工作的老師說:今天是報名最後的一天,而且不到一個小時報名就將結束,要下班了,名單已張榜,貼上了牆。我趕緊填好報名表,那位老師直接就在牆上的大紅紙上用毛筆在名單最後添上了我的名字。我看得清楚,每個報名生都有編號,已經 465 個,我的報名號即是 466,這個名單在我們考試的整個過程一直貼在那裏,這是我們周邊幾個公社好幾十個生產大隊的全部初考生。經過初考,進省裏參加複考的,這 466 名初考生中留下了不到二十。那年經過複考最後被錄取的考生名額隻在百分之四點七。
我是萬幸中的大幸,在命運轉折的關鍵一刻趕上了報名,最終沒有辜負幸運之神的眷顧,終於考出了省裏拔尖的好成績。
考卷的陰差陽錯
這回初考加複考的整個過程,幸運之神一直沒有離開我,整個考試過程極其順利,非但沒有緊張的感覺,一直是一種快樂的享受。我在外語學校學的就是英語,報名加試外語,初考和複考一樣,前提是要先通過文科考試。初考可以說非常簡單,因為實在太簡單,都記不清考了些什麽。至今唯一還記憶猶新的是考語文解釋詞義時出現了 ”瞻仰“ 這一詞。我的外語加試,初考和複考都是兩個考官一個考生,而且初考還弄錯了考卷。考官拆封發現給的是中專考卷,而我要考的是大學!卷題簡單之極,提問無非是:你叫什麽名字? 你父親做什麽的? 之類。我花了十五分鍾寫完答卷。考官如實地記錄下了一切。
如果說考錯了就過去了,考官沒有多想一層,就此了事,沒有想到馬上打電話去縣文化局報告情況,都很難說我這次考錯了題,結果成績會怎麽算!兩個考官一人看著我,另一個十五分鍾後打完電話回到考場傳達縣文教局的決定,讓我去縣裏補考。因為此刻全省的初考統一時間都已結束,這就是說考題已經公開,因為開考到現在我一直沒有離開考場,沒跟外人接觸,文教局吩咐兩位考官看好我,馬上一起坐長途汽車趕去縣裏,形同 “犯人押送”。
一個半小時的長途車,到了縣委徑直進文教局,局領導,一個男的,瘦津津的,五十上下,迎接了我們。兩個考官把我交給了縣裏,打了個招呼轉身趕車回鎮裏了。那領導從文件櫃裏拿出一卷尚未拆封的考卷,我覺得當時日光已經偏西,辦公室不那麽明亮。我管不了這些,一頭紮進考卷,耳朵聽到領導吩咐考試為兩小時。我花了五分鍾把考題先通讀一遍,覺得勝券在握,不到一小時答完,剩下的時間便是檢查,來回幾遍看不出太多問題,提前半小時交了卷,還發現了考題有兩個拚寫錯誤,一個是 “加拿大”,還有一個沒記憶力了。可見當時考卷出得多麽匆忙。
考完試天已黑了。局領導當著我的麵把考卷封好,鎖進文件櫃,然後給我開了一個介紹信,讓我當晚就住縣委招待所,還管一頓晚飯和第二天的早餐,並吩咐我,明早吃完早餐馬上來辦公室,因省裏招生辦有一輛小吉普要去我鎮上,我可以搭車。我在鎮上下車時,有人認出了我,後來以訛傳訛,說我是重點考生,被小汽車接送去縣裏特考。結果我考進了北外,這一謠傳成了事實。
然而,那天夜宿縣委招待所,又是我後來人生的十字路口至關緊要的一步。
我拿了介紹信去招待所,房間裏已住上了兩位成年人,四十出頭,正爭得麵紅耳赤,我足足站了五分鍾才理我。我把書包放在三人房靠門口的那張床上,坐下來細聽他們的爭論,才明白他們的話題是有關相對真理還是絕對真理,其中一位繼續高聲據理辯爭:黑格爾說過,人一輩子不可能兩次跳進相同的河水,因為水不再是第一次的水,時間也不會是同一的時間,所以真理也不會絕對,萬物都在變化,今天的真理或許到了明天就變成了謬誤。他還說,伽利略的名言:昨天還是清水一杯,今天水裏已爬滿了小蟲,因為人類發明了顯微鏡。
後來我得知兩位均是大學老師,一個是杭州大學的哲學老師,另一個是浙江工學院的哲學老師,都是這次省裏招生辦公室下到我縣裏來蹲點的。其中那位吳老師第二天跟我一同吉普車去了鎮裏,我們路上一個多小時的交談,他對我有了很多了解,還把杭州住家的地址給了我,那年高考完畢回家過年我還專程拜訪了他。
幸運之神的寵兒
我的初試毫無疑問地通過。到了省裏複考,我們縣裏其中的一片,差不多七、八個公社合起來在我們鎮裏設考場。輪到英語加試,我又是唯一的考生。省裏派來的監考老師,我估計也是哪個大學的,人特別地友好耐心,說話輕聲,生怕讓考生緊張,其實就是怕我緊張,非常愛惜年輕一代,這樣的良師益友我至今感激在心,而且開考前把什麽都交代得清清楚楚,還強調,有疑問隨時可以提。他指著黑板上的大掛鍾說,考時為兩小時,也就是這根短針繞兩圈,等一下從兩點開考,時針到了四的時候,考試就要結束了。我並不覺得這種連小學生都明白的解釋是多餘的,而是感到心裏暖暖的,就象一位熟悉我的老師守在我身邊,從精神上在支持著我。
我看著時鍾,期待著他宣布開卷,在將近兩點差一分時,他已宣布開始。能贏得這一分鍾對一個考生而言,是何等的正能量!這是一種多大的鼓勵啊!
我打開考卷,按慣例先通讀一遍,發現這回除了必答題,還有附加題,是用英文寫作文,滿分加分十分,命題是:When I sing the song: "The East Is Red"。我把時間一分為二,一小時做卷內題,一小時做附加題。做完正題就不停地寫啊寫啊,文章開頭我用了:每當我唱起《東方紅》的時候,“ I can´t help thinking of our great leader Chairman Mao” 的字樣,至今曆曆在目,恍若昨天。我把插隊幾年跟同學用英語通信的全部功夫都用上了,一刻不停地寫,根本沒有再回頭檢查的的時間了,馬不停蹄地整整寫了六十二分鍾,因為監考看我寫得停不下來,不忍心打斷我,兩次猶疑,超時了兩分鍾。我也注意到了時間,於是主動收筆,把滿滿四大張的草稿交了上去,後來錄取通知書下來後,我去向吳老師道別,得知,我附加題滿分,卷內成績 97, 總分107 ,成了省裏的外語狀元。
其實我的作文寫到一大半時,縣廣播站的記者已在考場外佇候采訪了,他們期間讓一個縣裏的英語老師進來瞄了一眼,想知道我在寫些什麽,那英語老師說不太看得明白,好象是敘述家史的話題。這位英語老師我認識,他不能完全看懂也是情有可原,因為他跟愛人是上海外語學院 68 屆西班牙語係的畢業生,為了堅持兩人要求分配在一起,結果分到了鎮中學,四年西班牙語學非所用,老大不小地重起爐灶開始學英語,現學現賣,活得很累。
那次考試文理科分開,政治、語文、數學兩科統考,理科加理化,文科加史地,而在考史地時我占了個大便宜,原因是地理的考卷中,出了一道空白地圖,需要寫出地圖上的城市、河流以及四周連接的標記。因為我是學英語出身,加之七十年代熟讀英語 900 句,對美國地圖可謂了如指掌,尤其是美國與加拿大之間那條人為筆直的國界線是世界獨一無二的,一眼就能確認是美國版圖,幾大城市和主要的河流,下方的海灣、兩邊的大洋悉數知曉,就是用兩種文字標明也易如反掌。
還有,這次高考不光是考地理碰上了我的強項占了便宜,同時我絲毫沒有複習的數學也是歪打正著。因為恢複高考的通知是那麽的唐突,所有的考生都來不及全麵準備,所以一開始我就當機立斷考前不複習數學了,把時間和精力放在幾門文科上,尤其是突擊加強英語。我想過,我考的專業是外語,其他的科類我得過且過,求個及格就行,但是外語我一定要出類拔萃,萬裏挑一。
三年高中我基本上沒怎麽學數學,這不意味我不喜歡數學,我讀初中時最好、也是最喜歡的課就是數學課,經常自學到半夜,當紅太陽廣場夜裏最後一次敲響《東方紅》為止。那次上高中我去報到是一個下午,我來到學校門口,看到了寫著 ”杭州外國語學校“ 七個大字的校牌,頓時肅然起敬,我默默地佇立許久,心裏暗暗發誓:我會對得起你這塊校牌的!
癡迷英語無以複加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定下決心全力以赴地學英語,其他所有的課則作為附帶,包括語文,這種偏駁現在想來是何等的無知和荒唐,一個連祖國語言都掌握不好的人,何以學好一門外語!然而那就是一個荒唐的年代,”讀書無用“ 盛行,又有誰來給我指點迷津。無論是語文課還是數學課,課上我一概低頭背英語單詞,語文課考《桃花源記》,我一遍預習都不舍得花時間,直接參考,結果剛好考了 60 分,語文老師事後說我:我就不信你學得好外語學不好中文!我隻能給你一個 ”剛剛及格“。我答:考前我一遍預習都沒有。考了 60 分我心滿意足了。
數學也是一樣,除了必交的作業外,平時從來不碰數學書,上課也不聽講,到了考試前突擊三個晚上,因為初中基礎好,幾乎是自學把整個學期的課程全部弄懂,考試時除了 Cos. 30 度是正負 1 ,弄顛倒了,其他全對,班裏第一。數學老師因為我不愛學數學平時很討厭我,但考試總結課上不得不提到我考第一,但他把我的考試成績強調說成了認真複習的重要性,隻字不提我平常對數學不聞不問。下了課找我談話,說我大考雖考了 99 分,但年終成績也隻能給 4 分。我說,除了英語,其他課 3 分足矣,把他氣得快鼻子冒煙。
然而對英語我可謂是廢寢忘食。隻要父母沒下班,就是再餓再晚從不做飯。冬天早上五點就起來早讀英語。七十年代住的平房,冬天室內室外一樣冷,南方又沒有暖氣,早讀時腳凍麻了就不停地拍地。那時的房子裏外間和鄰居都隻隔了一層板壁,怕吵了人家,就去路燈底下讀,還為家裏省電。手凍木了沒一雙手套,身上除了棉襖也沒有一件大衣。自己家裏買不起半導體,趁著同學聚會去省委幹部子弟的同學家打撲克,從頭到尾就守著他的留聲機,聽了一個下午的林格風英語。無論家境怎樣差,一直苦學不厭。
在學校,因為班主任是英語老師,她的大學同學正好也是我初中的英語老師兼班主任,一經推薦我又當了高中外語課代表。這樣,無論是虛榮心也好,是自尊心也罷,我的英語水平要高出其他的同學就理所應當的了。遇上老師的孩子有病去醫院無法來校,我給同學們聽寫和布置作業就習以為常了。
那時每到放寒暑假之前,學校已把新學期的英語書發給了我們,我利用假期,把書裏十五課全部自學完畢,課課倒背如流,到了開學,上課成了我的複習,主要精力已轉到了原著的課外閱讀上了。
這次高考考數學因為出了偏題,但其他的題又是異常的簡單,所以簡單題大家基本完成,而兩道偏題是微積分,那時是大學的課程,所以誰都沒做出來,像我這樣,數學沒好好複習的,隻憑高中時還記得的基本功,於是跟大家一樣,隻做了簡單題,成績也跟大家相去不遠。我們整個縣隻有我公社的一個女生做了,而且還做對了,後來她考上了重點大學,浙江大學。上大學一年半後時逢農忙 “雙搶”,我回生產隊幫忙,聽說了那女生的爸爸是設計新安江水庫的工程師。每逢暑假,她去父親工作地,她爸就教他學數學,就這樣把微積分也學了。
高考體檢是個坎
在縣委招待所認識的吳老師,回杭過年拜訪了他,這樣就提升了我們間的關係,從普通的熟人親近成了朋友,從高考情況的發展看,這次家訪成了我高考 “生死攸關” 的一個坎:
雖然大學尚未開始招生,但縣裏規定,複考成績及格的先進行體檢,這時我的外語口試通知也下來了,這說明了我的外語筆試已經及格。體檢和外語口試都設在縣城,離我生產隊有兩個多小時的長途車路,為了照顧分散在全縣各地的考生不跑縣城兩趟,所以體檢和口試安排在前後兩天。考生住宿縣裏提供,鋪蓋自帶,安排在學校的教室,把課桌和椅子拉在一起當通鋪。能住上牆磚的教室,已算優越條件了,不說農家的考生,就是我們知青碰上 “雙搶” 遇到離村偏遠的田地為了節省時間不回家,反正淩晨兩點就開始拔秧,往往帶上幹糧就在山裏的牛棚裏熬上五、六個鍾頭。這回考生帶著棉被,往光桌上一鋪就是床了。
各路考生到了縣城集合完畢,分配好住處已近晚餐。我們那一撥有七八個知青,有人提議晚飯下餐館,“敲瓦片”,現在叫作 A A 製,而那些農民的後代,各自拿出幹糧就在教室裏吃起了晚飯。
第二天是體檢,在縣醫院進行,醫院除了急診,停業一天讓給了我們體檢生。能否通過體檢也是被錄取的一道關卡,而且還把關很嚴。不光是那年競爭力強,錄取名額比例少得空前絕後,更主要的是國家需要德、智、體全優的大學生。有些檢查項目無關緊要,譬如近視眼,但內髒器官有問題不行,包括血壓。我這一輩子那次還是第一回量血壓。
醫生給我反複量了幾次,就讓我暫時到一邊等著,其他的考生量過血壓都去檢查下一個項目,我覺得納悶,又不敢問,第二次量完聽醫生跟另一個輕聲嘀咕:還是太高。醫生這時建議我出去透透冷空氣。我想到了高血壓,盡管那時不懂這意味著什麽,但聽說過,反正不是件好事。我來到室外,時已入冬,身上穿衣單薄,故意不套上棉大衣,以為氣溫冷一點會降血壓,還盡量大口地作深呼吸,其實這種竭盡全力的深呼吸運動現在想來或許還會增高血壓。
直到很後來讀完大學才知道我的血壓偏高是遺傳的,父親就是偏高。在外麵凍了那麽二十分鍾覺得這下一定合格了,回屋一量果真正常了,我高興得手舞足蹈地去參加下一項體檢。得意了好一陣子,開心勁兒還沒過,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把我又叫回去量血壓。醫生說還得量一次,我說剛才不是說正常了嗎?醫生答:是怕你緊張,剛才故意說正常了好讓你放鬆情緒。一量,還是超標。
她們找領導去了,找來的領導我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那位省招生辦的吳老師,他對我視而不見,形同素不相識,我多麽想求求吳老師幫個忙,開恩讓我過去,我雖沒開口,但用極其巴望的眼神一直看著他。見他接過醫生手裏的體檢記錄,耳語了幾下走開了。醫生轉過身來說,最後再量一次,希望這回好起來。量完後在我幾乎祈求的目光下,醫生喃喃自語到:這回好點了,讓我可以離開了。我神情疑惑,心情萬分沉重,不明白算是通過了還是已被淘汰。
這份擔憂一直折磨著我,直到我錄取通知書下來。上北京報到前我去吳老師家告別時才知道,上壓標準不能超過 140,而我超出了 2 、3,省招生辦覺得我是難得的外語人才,省裏拔尖,就跟體檢組心照不宣地通融了我。我是何等的幸運!真是一念之差,七七級北外德語係就沒有了我的名字!那我後來的人生又將會怎樣呢?!讀者可以想象,我的感激之情至今仍是何等的無以倫比!
接下去一天是口試。我們近二十個考生中 (包括中專),我跟一位杭州李姓考生水平跟其他人明顯地拉開距離,他後來考上了杭州大學外語係英語專業。我們倆對這次口試尤其重視,口試之前我們就開始用英語對話了;我們也特別緊張,因為我們覺得自己筆試不差,認為錄取問題不大,就怕這次口試砸鍋。他更為小心謹慎,提前到了考場去探查考官是誰。我一到考場,他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地迎麵跑來說:考官是那個大光頭,我知道他,是杭外的老師,原來是杭大畢業的。
我沒向李姓提起過我畢業於杭外,他更不知道這個光頭老師就是我的班主任,我在他手裏做了高中最後兩年的英語課代表,我可是他的得意門生啊,不久前我還把他在文革的受難做原型寫成了小說《劉寶老師》。我一聽是他,心裏暗暗大喜,首先考官是自己的班主任,哪怕就是不袒護我,也起碼不會刁難我,我會憑自己的實力考出好成績。再者是自己的老師對自己畢竟知根知底,心中就有了底氣,一下子信心百倍。雖說離校三、四年了,但每次回杭探親都會去看他,還主動用英語對話,對我的口語老師是了解的。果然我考得出色,除了 ”委員會“ 一詞的重音讀錯,其他全對,特別是用英語足足十分鍾的敘述給三個考官印象極深,當之無愧的滿 5 分。說到此,讀者可能會覺得我真是個幸運兒,的確是這樣,那麽多的巧合又遇到了那麽多的好人,這或許就是命。
金榜提名
我下鄉的第二年,縣中學因為英語老師短缺曾讓我去擔任民辦老師。因害怕將來被拖在農村上不了大學回不了城,勉強幫了一個學期,我的小說《聖力姑娘》寫的就是那段經曆。考完試在錄取通知書下來前有一段沉寂的時間。不久已被傳得沸沸揚揚,都說據內部消息我已考上了,隻是錄取哪個大學尚未決定。我去公社黨委管文教的副書記那裏探過口氣,問我這回能考上嗎?由於平日裏我時不時地參與公社工作,跟黨委很熟,姚書記對我也不守口如瓶。他一句:連你都考不上,還有誰能考上? 給我實實地吃了定心丸。
這回縣中學的英語老師流產需要代課老師,校長又想到了我,打下包票,入學通知書一下來我就可以走人,這樣我第二次來到了縣中學。那天晚上,錄取通知張榜的情景實在讓人沒齒不忘。
雖然還是冬天,但已經到了二月,大地開始回春。考完了大學,人一下子徹底鬆懈了下來,自從懂事以來,那是一生中難得的一段不看書、不學習的時光。該學的已學了,該考的也考了,剩下的就隻有聽天由命等通知了,那些天,白天上完課,晚上便百無聊賴地去縣鎮閑逛。
說是縣鎮,因為分水鎮在 50 年代末還是一個獨立縣,它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建縣史,後來歸入桐廬縣成了縣級鎮,是個經濟發達、人丁興旺之地。每到紅日西沉、晚飯前後,鎮上的那條主街熱鬧非凡。那些晚飯後無所事事的居民便會來這裏走走。分水鎮今日已成為世界獨一無二的製筆之鄉,承接著全世界 90% 以上的製筆任務,浙江義烏小商品市場鋪天蓋地的出口產品全是來自分水鄉。2008年,德國電視台為了追蹤拍攝我的人生記錄電影《金弢人生路漫漫》,我再次回到了幾十年前插隊落戶的山村,發現村裏現在的各家各戶幾乎都是一個微型製筆廠。家庭婦女一邊做著飯一遍開著壓膜機生產筆套。
一天,街上一下轟動了起來,不少人奔走相告,大聲嚷著:張榜了!張榜了!
我朝人群熱鬧處走去,鎮中心熱鬧之地是一家餐樓,門口擠滿了人,餐樓大門左側是一塊寬大的黑板,平時鎮政府有重要的安民告示都張貼在此。這時黑板前人頭攢動,被圍得水泄不通。我因為視力不好,平常戴眼鏡又怕難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擠到前麵,看見了榜上寫著這次考上大學的名單,我所在的加上毗鄰的共四個公社有三名考生被錄取,第一個就是我的名字,跟其他兩名用金色的顏料寫在大紅色光榮榜上。文革期間,我偷偷讀舊書,曾上百次地讀到過 ”金榜提名“ 的說法,今天這一回有生以來真的親眼目睹了。
第二天中午我從公社領取入學通知書,之前我早有打算,一旦真的考上大學,一定給家裏發個加急電報,因為我知道,加急電報是用大型摩托車送去的,如雷轟鳴的馬達聲會喚醒整條街裏左鄰右舍的注意,街坊一定會蜂擁而來,看個究竟是何事送來了加急電報。我要把這一喜訊地向全世界宣告,為父母爭光,這是光宗耀祖的喜訊!
我來到了方圓十幾個公社獨一無二的鎮郵電局,袖珍郵電局長聽說這次入考的 ”大秀才“ 來發電報,立即從後麵辦公室趕來前台,問我考去了哪兒。我說北京。他馬上說北京大學不錯。我說不是北京大學,是北京外國語學院。那時鄉下不少人以為在北京的大學就叫北京大學。那位局長問我考上什麽專業,我說德語,他問我原來學過什麽,我說英語,他說,那就不用學了,德語英語一模一樣。一到大學,哪有這麽回事兒!
從郵局出來碰到了我們公社團委書記,因為我們分水公社黨委就設在分水鎮上。她是畢業工農兵大學生,那時公社團委擴大會議我時有參加,因工作之故自然很熟。一見麵她很興奮地衝我喊:小金,聽說你考上了,這是我們公社的驕傲!姚書記說公社要給你舉行歡送大會。是哪個大學?我答:是北京外國語學院。她問,是一外還是二外?我一無所知,拿出信封給她看。她說如果沒有署明二外那就是一外了。進了大學得知北京果真有兩個外語學院,二外歸屬北京市委,我們北外和北京外交學院直屬外交部,幾年後改為隸屬新成立的國家教委,原來的白堆子北京外國語學校也提格升為北京第三外語學院。
然而到了北京,在學德語之前,我首先要學的是普通話,因整個學生時代,除了高中的語文老師上課用的是不標準的杭州普通話,其他老師上課無一不用杭州方言,而更多的老師連杭州話都不會,直接用縣城裏的鄉下話講課。我們能聽懂普通話,首先得感謝聽了十年的八個革命樣板戲和《地道戰》《地雷戰》《鉄道遊擊隊》等革命傳統電影。
三生有幸進北外
一九七七年的國情,雖然是新生入學和畢業分配,一切根據國家需要,人人服從組織安排。然而那年報名參加高考時,還是讓考生填寫了一張誌願表。除了自選專業,報考的大學有四個選項。我選擇了英語,對學校的挑選,根據當時打聽得悉:七七年在我省,北外招的是德語生,上外隻招法語生,隻有杭州大學招英語生。我的第一誌願就填了杭大外語係英語專業。我沒有第二誌願,在欄目裏隻寫了:繼續安心農村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我這麽說,並不是什麽高尚的言行,而是一種無奈,因為我確實不知道該作什麽樣的第二選擇。幾年身處偏遠山村,近乎與世隔絕,寫封信回家,雖隻相隔兩百裏,郵差會走上一個禮拜,對外界已是孤陋寡聞。再者幾年的曆練,棱角已被磨光,除了希望繼續學英語,剩下的隻好聽天由命、逆來順受。考大學的心理底線是,萬一沒得學英語,其他學什麽都行。當時就是不甘心 “紮根農村一輩子”, 隻要有書讀,讀什麽無所謂,就是讓我去農大,我也會欣然接受,我不是幾年一直在跟土地打交道?哪怕讓我學畜牧專業,我也去,我又不是沒在生產隊養過豬?將來就做個養豬專家吧!隻要這輩子讀過大學也就心滿意足、如願以償了。
七七年那一級,凡是重點大學都要提前政審。我的政審在公社已傳得滿城風雨,而我卻閉目塞聽,一無所知,這都是後來才聽說的。幾年來,公社大隊有什麽會議一般都有我的份,這回或許因為政審針對我,就瞞著了我。省招辦、縣招辦、公社黨委一起來我大隊。村裏的黨支書、管知青的、大隊長、小隊長、知青帶隊幹部、大隊婦女隊長、我的房東(連大媽都沒跟我透露)、貧下中農代表、知識青年代表等十幾號人開了一個評議會,隊裏會計還出示了我幾年的出勤工分冊。聽說說的都是好話,後來聽吳老師說,評議結果三句話:政治上努力要求上進;虛心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不怕苦、不怕累,積極參加生產隊勞動。
我的帶隊幹部楊伯伯,評議會後感慨地說:我知道你表現不錯,但沒想到你在生產隊參與了那麽多社會活動。他是轉業軍人,是個思想紅極、替國家解難分憂的老共產黨員。六十年代為了響應政府精簡幹部的號召,主動 “退出” 浙江省公安廳,提出回北京通縣農村老家務農,帶上了新婚不久的浙江蕭山農村姑娘楊媽媽。我寫的小說《老楊伯伯》又是一段真實的故事。後來落實政策他回到了杭州,被安排在一家工廠當工人,但楊媽媽帶著兩個年幼的兒子一直留在北方農村。我考上北外後,一個星期天乘坐遠郊汽車專程去看望楊媽媽和兩個孩子。雖然當時學生非常清貧,因幾年農村的插隊經濟上曾獨立過,我已不再習慣向家裏要錢,堅決拒絕父母家人的一切經濟資助。我們的助學金 20 元,其中 18 元已上交供給製的夥食費,剩下 2 元零花錢是每月的全部開銷。平時舍不得坐車進城,更甭說零食了。我忍痛買了車票和點心去探望楊媽媽,插隊幾年楊伯伯對我的好我一直銘刻於心。人要知恩圖報。
楊媽媽一家生活實在太苦,兩個半大不小的男孩見到點心不顧一切地搶,想象得出,這種最便宜的食品他們又是多麽稀罕,又正是 “孩子上腰,吃飯求饒” 的年紀。一間不到十平方米的簡易土房,周圍是一片冬天北方農村的灰色,屋裏連個廚房也沒有,唯一用來吃飯的就是炕頭小桌。炕前有一地爐,埋在地下,挪開鐵板下麵燒著蜂窩煤,熱氣正好暖炕,就地架個鍋,楊媽媽就這樣炒菜。我是不速之客,家裏最好的招待就是土豆加白菜,楊媽媽要出門買肉,我死活攔住,否者馬上要走,她才算放棄。主食是現成做好的凍在屋外的窩窩頭,兌點白麵,已是家裏的上等食品,不難想見,平日裏連這點麵粉都舍不得。雖是土豆絲,但炒得非常精致。
我返程時,楊媽媽送得很遠,真是十裏長亭,一程又一程。物質雖匱乏,但人情濃厚。不久楊伯伯來信,感激洋溢,說家訪是看得起他,稱我不忘貧賤交。後來他回北京探親,不辭路遙帶兒子騎車來北外,還給我買了十元錢的毛毯,這是我半個月的夥食費啊!他自己一輩子從未有過這等奢侈。叮囑我:不是我在給你墊底,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好學。當知青帶隊幹部也是他自告奮勇主動提出來的。
後來直到我讀研時他才解決了兩地分居,楊媽媽帶孩子回杭,沒有住處,一家人擠在倉庫裏。下一次去看他時,住在城隍山腳下的小平房裏。直到很後來我來德國後回國探親,他們才搬進了江邊高樓。
北外七七級在浙江省隻招三名德語生,整個浙江省隻有一人報考德語,成績 5 分,是百分製的 5 分,校招生辦決定從從英語中挑選,杭州及杭州地區六個縣挑了一個,我是三生有幸;寧波地區挑選了兩個:張秋濱和周建民。
來我省的招生老師是我後來的班主任和德語啟蒙老師莊慧麗的愛人、東歐語係的徐老師,他從來和藹、謙遜,我們進校那年德語還是一個專業,編在東歐語係。我們入學第一年,我組織班裏同學去西院上家看望莊老師,我順帶看望了徐老師,並對他把我招進了北外表示了感謝,他微笑著說:有什麽好感謝我的,那是你自己考得好!
我被錄取北外,事先沒人征求我的意見,這一點我在電影裏已經提到。按當時情況根本來不及,開學是那麽緊迫,接到通知到趕去北京報到不過七天,辦手續、轉戶口,一個禮拜兩次搬家。上北京那天,舉家七口傾巢相送。火車站擁擠不堪,我問戴紅袖章的執勤,打聽赴京的火車票。他馬上問,去上大學嗎?我說是。他立刻衝著排隊的人群高喊:都走開! 都走開!讓大學生先買票!我頓感父母臉上的驕傲。
除了時間緊迫,或許我的 “第二誌願” 使得招生辦認為沒有再問的必要。設想一下,一個上不了大學可以繼續安心農村的知青,給他一次去北京的機會他能說不嗎?!更何況是中國首屈一指的外語高等學府。至於換專業,雖然不象袖珍郵政局長所說:德語英語一模一樣,但曾學過英語還是大有裨益的呀,就如 schauen und sehen 兩詞間詞義的差異我們學來就明白,因為我們已經懂得了 look and see 的區別,再學德語就輕鬆一大截。
至於北外怎麽挑中了我,就偶然性而言,有可能徐老師手撩過去抽錯了檔案,碰巧拿到了我的;就必然性,除了考分,或是那個 “繼續安心農村” 的第二誌願感動了招生老師。那個政治掛帥的年代,雖然國家剛剛跨出文革的門檻,但我們的思想意識從 ”偉大領袖毛主席“ 到 ”英明領袖華主席“ 是別無二致。現在想來,那麽好的思想、那麽高的政治覺悟對我後來被錄取重點大學是否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當時不是提倡又紅又專嗎!我那句話有可能被理解成了不折不扣的政治覺悟。
然而,我實際上是隨意一筆,是無奈的別無選擇,無意中促成了命運的大幸、歪打正著。象北外這樣的 ”貴族“ 學校,我一介庶民子弟,恐怕連做夢都不敢去想。係裏總支書記陳淑卿老師在我讀研時有一年去杭州開會特地關心地家訪了我,看到我們普通的家境,出來不免一句感慨:你真不容易!或者那種文革時期受批判的 “個人奮鬥” 是因為自學英語讀了傑克 · 倫敦的《馬丁 · 伊登》和狄更斯的《霧都孤兒》成了自強不息的精神鞭策,直到今天。
我的人生很簡單,說起來隻有八個數字:55、66、77、88,這是我的人生四步 。擴展一下便是:55 年出生;66 年文革;77年高考;88 年出國。進北外是我人生的第三階段,我不敢也無法想象當年如果沒進大學將會是何等的人生境遇;命運往往隻是一念之差:失之毫厘,差之千裏。人生成功與否是個非常虛幻的要素,俗稱:笑得最後笑得最好,情理不言自明。生命的涵義是在不斷地解決舊問題,同時又在不斷地迎來新問題。人生在世沒有句點,隻有起點;考進了北外不是成功的終結,而是挑戰的開始。
一九七七年高考背景介紹
寫在1977恢複高考四十周年紀念日
1977年———是“四人幫”垮台、文革結束的第二年,經過中央 45 天教委馬拉鬆會議,終於決定恢複已停止了十一年的高考,中國因此經曆了繼文革之後,又一段史無前例的曆史。是年,考生570萬之強,錄取名額僅 27萬,隻占考生4.7%。那是共和國曆史上唯一 一次的冬季大考。因時間倉促,來不及全國統考,由各省出題;也是因為十一年的積壓,考生雲集,考場供不應求,大多省份都實行了初考和複考。我所在的省份,在初考報名之前其實已經進行了一次考核刪選,不許參加報名的類別有: 本人屬於黑五類的、父母、祖輩政治問題屬於現行、生產大隊或基層黨支部明確指名不允許參加者以及不達高中畢業學曆的一律不能報名,而且不另設中專考場。我們縣分四個考區,八到十個公社為一考區。每個考區初考生近千,考後進省裏複考的隻剩下幾十,全省七個地區,上百個縣,好幾千個公社,無以數計的生產大隊、生產隊。參加複考的考生,勢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那 年考生雖說570萬,然而被卷入複習以及參與高考工作的人數全國高達1.3億。往往是家裏一人報考,舉家行動,祖孫三代,全體參與。一家人七八口,分頭托人幫忙、打聽尋找複習資料,那是一個多子女家庭的時代。當時,一切文字形式,除了毛選、革命樣板戲,都被視為珍品;一切書籍,無論是老書、舊書、哪怕是破爛殘缺、破四舊的殘餘,都成了複習的至寶。不忘那年廢紙一分錢一斤,舊書四分錢一斤,自廣播喇叭傳出恢複高考的消息後,廢品商店、廢品倉庫裏的 “廢書”、 “廢紙” 一夜間被人一麻袋、一麻袋地搶買一空。就是家裏無人參加考試的左鄰右舍、親戚朋友,也被調動起來,翻箱倒櫃地找書,凡是塵封多年的舊書老書則更為值錢,開卷有益。一時間,不僅廣播報刊、機關單位、廠礦企業,就連大街小巷、乘客行人,熱議話題隻有一個,就是高考,中國人十一年來開口不離政治,這次社會現象的突變,是一場何等深刻的複興!就連生活於社會底層的庶民百姓、生活在農村山溝、目不識丁的貧下中農,都把柴米油鹽拋在了腦後。辦公室、車間裏,上山下田農活間,誰能躲過這一話題?! 考題共為四門,文理分科,兩科同考政經、語文、數學;文科另考史地,理科另考理化;外語作為文科加試,錄取資格必須首先獲得文科考試的通過。複考後,初選通過者先行體檢;重點大學學生如北大、清華、北外、社科院等,提前政審。
百萬考生迎來了改變人生命運的關鍵一刻,有人如鯉魚躍越龍門,有人此刻一步登天,有人是山窩窩飛出金鳳凰。然而,更多的考生卻經曆了一次人生挫折,留下了無限的、淚水浸透的遺憾 ······
(初稿)2019 年 11 月 12 日 夜 易稿慕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