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鬼談（27）

盛唐鬼談之二十七月下花間

唐玄宗天寶年間，在洛陽東郊住著這麽一個人，名叫崔玄微。唐朝姓崔的怎麽這麽多。
此人喜歡修煉道家的養生之法，服用茯苓等草藥三十於年，古人也用保健品啊。
草藥吃沒了，於是帶著童子進山采藥，一去就是一年多。
一年後返回家中，但見庭院之中花繁葉茂，一派錦繡，心中歡喜。
此時已是春末夏初，天氣涼爽，崔玄微夜半時分於庭院之中賞花觀月，好不自在。
三更過後，身後忽有女子發問，把崔老爺嚇了一跳。
“您回來了，有件事跟您商量商量，我們去東門表姨家串門，到這走累了，想在您這歇一會兒，行嗎？”
崔老爺扭頭一看，是位妙齡女子，相貌秀美，溫文爾雅。這有什麽不行的，院子這麽寬敞，進來吧。
女子拜謝，又說了聲：來吧。卻隻見十幾個女孩子魚貫而入。
女子把這些女孩一一介紹給崔玄微，什麽李小姐、陶小姐、楊小姐……最後指著一位紅裙女孩說這是石小姐，名叫阿措。
本來崔老爺孤身一人，家中冷落，頃刻之間眾多少女相伴，院子裏朝氣蓬勃春意盎然。
這麽熱鬧閑聊幾句吧，於是問那阿措表姨是誰。阿措道：“住在東門的封十八姨，您不認得嗎？”
崔老爺真不認識，隻好點頭微笑。
眾少女在園中嘻戲，忽然童子來報，說有位封十八姨前來拜訪。
嗯？怎麽還追這來了，不是串完門了嗎。既然來了，快快有請吧。
封十八姨一進門，崔老爺就覺得此人不凡，真是雍容華貴、言語清颯，有魏晉竹下之風。
崔老爺高興，命人擺酒，眾人暢飲。他膽子真大，大半夜的進來這麽多女人，還敢跟人家喝酒，要是我早報警了。
十八姨幾杯酒入肚，儀態可就不一樣了，跟崔老爺眉來眼去的，原本的莊嚴就沒了。
她又不小心打翻酒杯，酒水灑在阿措的裙子上，阿措十分不悅：“你怎可如此無禮，我非爾等，並不怕你。”言罷，拂袖而去。
十八姨臉色大變，也離席而去。眾女子亦轉入後園，不見了。
崔玄微還沒鬧明白怎麽回事，眼前已經空無一人，坐在椅子上呆呆發楞。
轉過天來，夜幕降臨，眾女子又來了。
其中有人提議去給封十八姨賠罪，隻要阿措不屑，言道：“為何又去求那怨婦，請崔老爺幫忙豈不更好。”
崔玄微一聽，這裏怎麽還有我的事呢，頗感驚詫。
阿措又道：“我等居於後園，常為惡風所擾，故此拜求封十八姨庇護，今知您有賢德，望助我等必有所報。”
崔老爺糊塗了，我家後花園住這麽多人，我怎麽不知道，都住哪了？
事已至此，這些美麗的女孩子誰能忍心不幫，先問問怎麽幫吧。
阿措說隻要每年新年的時候，在後園立起一紅色旗幡，旗上繪日月星辰。如今新年已過，可在本月二十一日早起東風的時候立起來。
這不是什麽難事，崔老爺就答應了。眾女子一走，崔玄微找人趕製，在二十一日那天早上立在後園。
還真別說，過了不一會兒，大風四起，飛沙走石，吹得人睜不開眼睛，而園中花樹紋絲不動。
崔老板那是有修行的人，他頓時就明白了，諸位小姐就是李子樹、桃樹、楊樹，阿措就是那株石榴樹呀。
此後園中植物更加茂盛，阿措還告訴崔玄微，這些果實食用後可延年益壽，非凡間之物。
崔老板本來就修道煉氣，有神果輔佑更加精進，後來唐玄宗都死了，崔老爺還活著呢。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就被一人聽說了，這人也姓崔，名為崔煥。
崔煥家也有園子，園中也種了不少花卉樹植。他琢磨自己家會不會也有花仙，有的話也可以求些仙果，增加壽祿。
於是他每天晚上都躲在一塊太湖石後麵，隻等有奇跡出現。
別說，還真等來了。
有天晚上月明星稀，園中忽有異香撲鼻，崔煥瞪大雙眼。果然，南牆處有響動，過了會兒從牆中浮現出一位道士。
這道士仙風道骨，儀表不凡。而後念念有詞：“此間大好月色，何不沐浴月光呢。”言罷一抖佛塵，有十幾個美女從花間轉出，拜謝道士。
崔煥一瞧，不對勁吧。這些花仙怎麽是一道士召喚出來的，這道士要是狐怪，那麽眾女子定為花妖啊。
瞧見沒有，這路人，神仙站他麵前，他都不往好處想，心中邪惡。
他一想，這不行。這幫妖怪在我這安家，我以後日子怎麽過，得趕他們走。
想到這兒他隨手操起身邊的碎石、土塊投擲過去，妄圖嚇跑這幫妖孽。
哪曾想妖不怕人，那道士怒了。
“我等隻覺月色皎潔，並無久留之意，你安敢侵擾投擲！”
崔煥一楞，這是我家，到底是誰侵擾誰呀，沒等他反唇幾句，那道士高聲喊叫。
“地界何在？！”
話音未落，從地下冒出兩個鬼，巨頭大耳，俯首跪拜。
道士手指太湖石道：“此人可有親屬在陰籍當中，速帶至此。”
二鬼領命遁了。
道士口中的地界就是冥界，這口氣也太大了，吆喝冥界跟使喚自己的仆人似的，崔煥感覺不妙。
不大一會兒，二鬼驅趕著幾個人回來了。崔煥一瞧，啊！居然是自己死去多年的父母和哥哥。
道士看見崔煥的父母，厲喝：“老夫在此，爾竟敢縱子無禮？”
崔煥的父親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一般：“幽明隔絕，小老兒無法管教，還望大老爺贖罪。”
崔煥看著有趣，那道人本該自稱貧道，怎麽叫老夫呢？還教訓自己的父親教子無方，老爹都死許多年了，他如何管教。
道士怒氣未消，又命二鬼道：“去！把崔煥的魂魄給我拘來！”

崔煥一驚，啥？拘我？心中害怕轉身要跑，卻見一紅色藥丸迎麵飛來，他矮身一躲，那紅丸卻飛進他的嘴裏。
藥丸一入口麻煩了，想吐還吐不出來，隻覺得有根細線牽著他的嘴，一直到在道士跟前。
那些亡人看見崔煥，齊聲痛哭，還多了自家的奴婢。他真的死了。
道士怒目崔煥，好像還沒想好怎麽處置他。眾女子中有人為崔煥求情。
“大人，他本凡夫，何苦與他一般見識。懲治了他，隻怕他人嘲笑。”
道士覺得有道理，想想無趣，一抖袍袖，憤恨而去。眾女子也隨著走了。
崔煥長出了口氣，閉上眼睛慶幸脫險。等再睜開眼睛，月色之下空無一人。
那位道士會是誰呢，那麽飛揚跋扈。把這事跟朋友一說，有人告訴他也許是十殿閻羅中的一位，人家本來是出來尋開心，卻被崔煥攪了。
崔煥倒是不在乎閻王爺，但還是每天悶悶不樂。
有一天終於忍不住登門去找嫂子。他問嫂子自己哥哥的嘴唇為何破裂，還用絹帕遮蓋。
嫂子不敢回答，低頭哭泣。
哥哥去世的時候，崔煥並不在家，所以沒有見到最後一麵。
過了半晌屋裏有個婢女才說道：“出殯那天大奶奶慌亂，無法為大爺更衣，情急之下以剪刀剪開衣領，失手傷了大爺嘴唇。”
崔煥淚如雨下，才相信自己那晚看到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