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鬼談之二十五神鬼有靈
唐穆宗長慶元年,湯州湯泉郡,就是現在的越南諒山省諒山的東南。那有戶人家,主人叫阮雄威。
阮家祖祖輩輩供保家仙,保佑家族平安,二、三百年下來頗為靈驗。家裏有什麽災禍求保家仙解決,倒也沒受到什麽解決不了的。
所以到了阮雄威這一輩兒自以為有神靈保著,做起事來沒有顧及,有時做的事很出格,也沒有什麽懲罰。
阮雄威覺得所謂的神鬼都是騙人,自己家族這些年順風順水,都是因為自己聰明能幹,別人算計不過他,故此日漸發達,家境殷實。
有一年阮雄威總覺得不順,想做的事做不成,還時常破財。賺不到錢又破費的多,日子每況愈下。
他的兒子埋怨他不敬神佛,連自己家的保家仙都不供奉,哪還有什麽好日子過。
阮雄威不信這些,嗬斥了兒子,隻說近來運氣不好,關保家仙什麽事。保家仙要真的有用,就不該讓咱們家遭困。
他的兒子倒是每天給保家仙供奉香燭、鮮果、清水,不是也沒什麽用嗎。
阮公不屑一顧。
又過了段時間,家裏更離譜了。
耕牛病亡,馬車好好的車軸斷了,他媳婦又因院牆倒塌砸傷了腿,阮雄威有點害怕了。
他想是不是真的得罪保家仙了,十幾輩兒下來都過的好好的,為什麽到他當家了倒黴事這麽多呢。
於是他趁家裏沒人,給神像上了香,又磕了三個頭,默默禱告:如真有保家仙,一定要保佑阮家興旺,近日處處不順,都快家破人亡了。
過了幾天,阮家的田裏沒有水了,水流太小流淌緩慢,到他這根本就不夠用。
原本一條水溝流經兩塊農田,有一側農田是鄰居家的 ,那家地勢稍低一點,流到那邊的水就比較多。
阮雄威看鄰居不在,就用土把鄰居家的水流入口堵住了,這樣一來他家的農田水量充裕,可以保障農作物茁壯生長。
他想等晚上的時候再把那個入口扒開,免得讓鄰居看見。以後隻要鄰居不在他就堵,晚上回家前再扒開,神不知鬼不覺。
農田注水,他也沒別的事,坐在地頭睡著了。
睡著睡著忽然看見一個人,夾著一個賬本,站在他家地頭上記錄。隨後又來一個人,跟記賬這人說話,好像在交涉什麽。
看記賬那人穿著官府的衣服,阮公以為是官家派人統計田產,以後納糧賦稅。他怕人家多給他計算,便站起來想過去看看記了多少。
走到那二人身旁的時候,聽見他們說話。
記賬那人說:“阮家福祉耗盡,卻不發心行善,苟且之事愈演愈烈,我今記下這筆,他必遭報應。”
旁邊那人道:“大人息怒,都是在下之過,望功過司的老爺看在阮家曆代禮敬地府,再饒他一次,小人開導與他。”
拿賬冊那人啪的合上帳冊,往腋下一夾,滿臉鄙夷的走了。
阮雄威沒聽明白,誰呀這是,還咒我遭報應,我不納糧賦稅,你們這些官老爺就得喝西北風了。
他緊走兩步,想與那官員理論,卻被替他求情的人伸手攔下。
阮雄威看見了這人替他說好話,便表示感謝。那人歎了口氣,說道:“阮姓子孫,祖上累積的功德都讓你敗光了,再不行善,性命堪憂。”
阮公也五十幾歲的人了,在那年代已是高壽,有人以阮姓子孫稱呼他,自然心中不悅。
“祖上有功德,我就沒有嗎,我又沒去吃喝嫖賭,殺人放火,我敗什麽了?”
阮公非常氣憤,憋了一肚子氣正好跟這人發泄一下。
這人一臉無奈,又道:“我是你先祖中的一位,因禮敬神佛授我保家仙一職,我雖可保阮家興旺,可得有人信我,你若信我心心相印,我方可助你。”
阮雄威聽這話才仔細打量眼前這位,別說,還真有點像他爺爺過世前的模樣。
轉念一想不對,自己的兒子每天又是上香又是行禮,怎麽能說不信你呢。你說是保家仙就是保家仙了,何以證明呢?
這人好像了知他心中所想,說道:“你是阮姓族長,你不供奉犬子何用。你對家族約束無方,族人所有惡行皆報與你身,你若不信我,我當今日毀你三畜,如果應驗,你必虔心供奉,否則大難臨頭。”
阮雄威還想細問,這人忽的不見了。
正當他疑惑之時,耳邊有人咒罵,抬頭一看,鄰居來了。嚇得他一閉眼,卻是醒了。
鄰居站在阮公麵前,破口大罵,阮公自知理虧,連忙將水流入口挖開,倉惶逃走。
剛一到家,兒子就告訴他,家裏的雞鴨鵝狗都死了,拉車的馬也口吐白沫,不知道吃了什麽東西,奄奄一息。
阮雄威嚇壞了,也管不了家畜,跑到保家仙的像前,磕頭禱告,連說知錯了,從此以後日日供奉,不敢怠慢。
禱告之後,那匹馬緩過來了,其他家畜都死的幹幹淨淨。
從那天開始,阮雄威每天認真供奉,也不敢再去占小便宜,族人有幹缺德事的他出麵阻止,再不同流合汙。
這樣又過了半年,家境慢慢好了起來。
雖然他相信那天在地頭夢中見到的是保家仙,但還一直不認為自己做過什麽有損祖上功德的事,心裏還是不服氣。
這一天晚上,阮公喝了點酒,自言自語:“這世道真不公平,我隻犯了點小錯,就嚴懲於我,那些坑人害人的卻逍遙快活,神鬼不公!”
話音未落,保家仙像前麵裝水果的盤子哢嚓一聲炸裂,水果滾了滿地……
阮公知道保家仙發怒,又不敢辯解,隻好上前賠罪,又換了個盤子,找些新鮮水果再次供上。
嘴上雖然不再說,心裏悶悶不樂。
正這時候,好像有人在他心裏說話,清晰異常。
“阮雄威,你剛才起念誹謗神鬼,地府功過司已然記錄在案。我炸裂果盤算是對你警告,幸虧你及時賠罪,若不然無法消減此罪。”
阮雄威說道:“我又沒毀壞神像,又沒破口大罵,想想也算罪過?”
那聲音道:“心起邪念既是有罪,如若實施罪不可赦。你那天損鄰裏利益,已被功過司通判記錄在案,我若不是懼怕無人供奉,決不救你。你自己說,除了做過的,心中起過多少惡念。”
阮雄威這會兒才明白,想想也算罪過,那自己想過的可多了。
想過偷鄰村的耕牛,想過後街的寡婦,還想過騙族人賤賣田產……想過的太多了。
做過的更多了,給官府交糧的時候裏麵摻沙子、雇工收糧的時候少給工錢、跟兒子一起偷鄰居的土坯、父母重病時不給買藥……
想著想著自己也傻了,怎麽會幹那麽多缺德事,自己竟然沒有察覺。
這時候,阮雄威沒有氣了,冷汗順著鬢角不住的淌。
“不以小善而不為,不以小惡而為之。你千萬牢記,不可再犯顛倒之惡,你若早亡,我必回歸地府,無法修行成道,也沒人再保阮家後裔,知曉了嗎。”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保家仙都說他也許早亡,還有比這更嚇人的嗎。
此後幾年,阮雄威辛勤供奉,再不做那些貪小便宜的事,心裏也不敢起任何邪念,族人有惡行他及時製止,家裏和族人都平安歡樂,一片祥和。
阮雄威不但自己加強約束,也觀察其他人的行徑。慢慢的他發現一件事,百思不解。
鎮裏有個醫生,年近古稀,專治皮膚病,醫術了得。
但這人將病人醫好後,挑那些有錢的病人,又給抹上一種他自己配的毒劑,病人就得終身服用他的藥品,任其他大夫醫治不得。
這件事最近才被發現,但沒有證據,不能去官府告他,這等罪惡神鬼怎麽不處置他呢。
阮雄威想著這事,又想起自己的事,總覺得地府不公。雖然他嘴上不敢說,可心裏別扭,整天悶悶不樂。
這一年春節的時候,鎮裏的人傳來消息,說那醫生的獨生兒子讓雷劈死了。
他的兒子年近五十,婚後育有三女,平日裏也沒什麽惡行。他的父親作惡多端不遭雷劈,卻劈死了他的兒子。
阮雄威聽說這事也不明白,於是跪在保家仙像前禱告,把這件事也說了,小聲抱怨了幾句。
晚飯的時候,他的酒杯忽然倒了,酒水灑滿桌麵,剛要喊妻子來擦,卻看見酒水自己變化,竟然顯現四個大字。
“斷子絕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