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鬼談（22）

盛唐鬼談之二十二三世因果

唐貞觀十四年，侯君集攻克高昌（今吐魯番地區）。
在行軍途中看到一座寺院，殘敗不堪，心中稱奇。
西域界內回教盛行，佛家的廟宇少見，況且如此破舊，是誰在裏麵堅守。
侯君集可是唐太宗李世民跟前的紅人。當年策劃並參與玄武門之變，後拜左衛將軍，封潞國公，又遷右衛大將軍。貞觀四年，拜兵部尚書，參與亡東突厥，封陳國公。
貞觀十三年，拜交河道行軍大總管，率軍滅了高昌，名列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
聽過《大隋唐》的詢家都知道，侯君集也是賈家樓四十六友中的一位。正所謂寧學桃園三結義，不學瓦崗一爐香。
四十六友後來聚義瓦崗山落草，再後來降唐，有些人不願擁戴李家，不少人死在結拜弟兄手裏。
這一年正是侯君集人生巔峰，意得誌滿。心中感恩佛祖保佑，眼下看見寺廟破落自然要進去探問。
從外麵看院牆破落，裏麵的大殿更是不忍直視。
殿門傾斜，窗柵也掉了，台階坑坑窪窪，侯君集很想出資把這裏修繕一番。
廟宇雖破，可廟裏的和尚還挺精神，一位高僧正與兩位男子道別，這倆人一個年近六十，另一個四十出頭，看樣形同父子。
刀槍不入佛門，侯君集讓部下守在門外，隻身一人步入，與兩父子擦肩而過。
那位高僧看見侯君集忙恭請入殿，大殿裏正位是釋迦摩尼佛，兩側是十八羅漢。
殿內的佛像亦是破舊，侯君集心生憐惜，就告訴高僧自己要修繕廟宇。
高僧自是感激，千恩萬謝。
侯君集心想這麽偏僻的地方，如此破敗的廟宇，居然還有前來參拜的信徒，很是怪異。
於是向高僧發問：“大師，在下有一事不明，如此塞外荒野有寺廟豎立本已拙拙，那信徒父子又從何而來呢？”
高僧笑道：“將軍有所不知，此二人有三世因果，今生方得解脫。昨夜有菩薩入夢解說，今日前來拜謝，還捐了香資無數。”言罷從僧袍袖口掏出一個錢袋，在手裏晃了晃。
侯君集聽到這麽玄妙的事，自然要問個究竟，高僧就把這事講了一遍。
此二人年歲大的叫杜延莆，小的叫季逸潘。
杜生是嶽父，季生是女婿。
在漢朝的時候，杜生是執行察舉製的尚書令。
察舉製是漢朝舉薦和考試並行的選官製度，參選的人必須口碑好，還要有學識。由鄉裏一層一層推薦，直到朝廷麵試。
季生家庭貧困，但為人孝道，又刻苦讀書，經過多次篩選，終於進到朝廷的選官名冊。
可在杜生選人的時候，見季生出身貧寒，又無王公貴族引薦的帖子，心生厭惡，直接就給廢掉了。
季生落選，又委屈又憤恨，竟服毒自盡。六道之中尋短見是大業力，直接就下地獄了。
生靈入人道就是受苦來的，你逃避磨難，跑了，那還有好？
在地府之中季生不服，日夜號哭，驚動了閻王老爺，差鬼卒提審季生。
季生就狀告杜延莆嫉賢妒能，輕蔑平民，為官不公等幾大罪狀。閻王爺也覺得太欺負人，就把杜生的魂魄拘來了。
在森羅寶殿之上，杜生不敢說謊，就如實招了。閻王爺又問鬼卒，地府之中還有沒有被杜生誤了前程的書生。
鬼卒一查，還真不少。十幾年來因此鬱鬱而死的數十人，這就等於杜生欠了十幾條人命。
陰間審案法度嚴明，用刑極重當堂就把杜延莆開堂刨心以謝眾生。
地府這邊一開堂，陽間的杜延莆聚發心梗，死了。
死後魂魄降於地府。
這下好了，倆人都是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季逸潘痛快了，那杜延莆都快恨瘋了。
閻王老爺瞧瞧倆人，恩怨已解，這回杜延莆遭報應了。一起投胎轉世去吧，就讓倆人投胎去了。
這回投的好，東漢末年，杜延莆生於一農戶家裏，長到二十幾歲的時候出事了。
那一年天公道人張角振臂一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他就參加黃巾軍了。
黃巾軍起初還行，打得漢軍抱頭鼠串。後來不成了，張梁、張角相繼戰死，杜生那夥人被一支鄉勇給打敗了，盡數被擒。
鄉勇的頭兒叫劉備，劉備這人還不錯，沒殺他們，把這一百來人都放了。
杜生撿了條命，心生歡喜。還沒等他咧嘴笑呢，眼淚先掉下來了。
怎麽呢，押著這夥人出營釋放的頭目他看著眼熟，隱約想起來跟這人有過節，因為什麽事想不起來，隻覺得必喪命此人之手。
這小頭目不是別人，正是季逸潘。
季生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把所有人都放了，單留下杜延莆。怎麽看他都別扭，哪別扭說不出來。望空想了一會兒，找根繩就把杜生勒死了。
這下杜生成鬼了，到地府就把季逸潘告了。
閻王爺一查，這倆人前世有怨，這世又報應了。杜生說自己死的怨，命不該絕，人家劉備都說了饒他性命，就是那季逸潘懷恨在心取己性命，請閻王老爺做主。
閻王爺說這是前世因果，再說你們是兩國交戰，季逸潘殺敵兵不算做惡，不能拘他。
那怎麽辦，杜生也會號哭了，還滿地打滾，滿閻王殿全聽他了。
閻王爺讓判官查查季逸潘還有多少年陽壽，一查，還有二十年。
杜延莆隻能在地府等上二十年，季逸潘陽壽盡了才能了此公案。
二十年後，季逸潘魂魄一到，閻王爺說你倆可以了吧，彼此互害一回，恩怨該了了。
倆人在地府相見，前兩世的事全想起來了。在大殿之上拳腳相加，把閻王爺氣的，這都什麽人性。
一怒之下，判入畜生道。投胎做狗。

這一世杜延莆死的冤，閻王判他投胎藏獒，身材壯碩不受欺負。季逸潘心無善念，濫殺無辜，投胎做條土狗得了。

按理說都做狗了該相安無事了吧，沒那麽容易，因果的業力太大了。
這季逸潘投胎土狗，到處流浪。杜延莆投胎藏獒給富人看家護院，衣食無憂。
有一天季生鬼使神差溜達到杜生家門口了。人記不得前世，喝孟婆湯了，狗是畜生道的，它們沒喝呀。
倆人一朝麵就認出對方了。
您想想，那還有好嗎。
兩條狗撕咬在一起，任誰都拉扯不開。
在下看過好多視頻，一條狗咬住另一條，旁邊的人拿棒子打都分不開，咬住就不鬆口。我覺得就是因為前世恩怨。
按理說藏獒戰土狗沒有懸念，結果是兩條狗都死了。
這下好，又一起到了閻王殿。
閻王爺都快哭了，從送他倆投胎，到重回閻王殿，也不過盞茶的工夫。
這哪行啊，什麽時候才是頭。
旁邊的判官給出主意：“老爺，您這法子不靈。解恩怨得用個情字，親情不行，得是恩情。此事因杜延莆而起，必由他施恩於季逸潘，方可了結。”
閻王爺聰明啊，想了個招，又把他倆送人道投胎去了。
這一世生在大隋，但投的蹊蹺，杜延莆有個女兒，嫁給季逸潘，季生做他女婿了，他當老丈人。
這回關係夠近了吧，沒有用。
季逸潘對杜延莆一丁點兒都不恭敬，一年到頭也不來看他一回，還自持才高，人前人後對杜延莆冷嘲熱諷。
這季生也是真有能耐，王莽行科舉，人家一朝中第，官拜中州司馬，是個六品官。
這下更了不得了，本來季生就眼中無人，傲慢之極，得罪了不少同僚和官宦。
此間牽扯了一樁謀反案，被朝廷下獄。他嘚瑟呀，啥事都有他，言多必失，一有事準跑不了。
杜延莆的女兒回來找娘家幫忙救人。杜家真不含糊，變賣家宅田產，又與親友舉債，湊了一大筆錢才把季逸潘救出來。
季逸潘出獄才明白世態炎涼，往日的好友、親朋都躲得遠遠的，隻有昔日被自己時常誹謗的嶽丈才是真心待己。
從那時起，季生待杜延莆如親爹一般，無比孝敬。也該著孝道感動地藏王菩薩，季生日後又得功名，重整家業。
近日季生陪著嶽丈遊曆西域，昨晚夢中地藏王菩薩示現，顯現二人前世因果。
爺倆今天就近找間寺院拜謝菩薩，隻待回到家中再日日供奉。
高僧講完這個故事，侯君集心中不快。
想自己與瓦崗山眾兄弟本是情如手足，隻因有人不願保李唐天下，惹得結拜兄弟同室操戈。
單雄信和王伯當都死在唐兵手下，自己也深感愧對結義金蘭，這和尚講的故事莫非是在點化自己嗎？
侯君集想不明白，隻好走出寺院，讓隨從把帶的錢都捐到廟裏。高僧合掌致謝，多餘的話半個字都沒說。
三年後，侯君集將軍卷入太子李承乾謀反案，被處極刑，家人流放嶺南。
其實，唐太宗李世民對侯君集關愛有加，感情甚好，真舍不得將他問斬。可謀反是大罪，沒誅九族已是開恩。
侯君集也不明白，自己已然是高官厚祿，天子寵臣，為何還要謀反明君，這真的是自己想要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