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四爺進當鋪心願未了
張樹傾跑到天合當,找郝如春,把洪家的往事一說,郝如春也嚇了一跳。老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總有人暗中使絆子,防不勝防啊。
倆人說話的工夫小夥計上來說前麵有人當東西,必須頭櫃出價,倆人就一起下去了。
到前麵一瞧,郝如春覺得眼熟,一時沒想起來。先別管是誰了,打個招呼看看東西吧。
那麽來人是誰呢,甭問啊,滿奉天城著急賣東西的隻有一位,烏四爺唄。
烏四爺等著用錢,少了還不行。他想拿這筆錢買火器、糧草,這不算完,還得有一大筆餉銀。
今天是第一筆,日後還得出來拿東西換錢。他不能自己砸自己買賣,第一次的價要是賣低了,那以後就永遠吃虧。
中街的古玩鋪子出價太低,也都沒心思收東西。思量再三,四爺覺得先送當鋪也行,多得些錢,以後成了事再贖回來。
當然,要是一敗塗地,家裏東西都得是人家的,還不如先換錢把它們敗了。
奉天城裏最大的當鋪就是天合當,四爺從沒來過。
王爺進當鋪讓人家笑話,那說明自己已然落魄。可他自己覺著還成,在奉天地界還有幾分薄麵。
要不是想成就一番大事,打死不進當鋪現眼。賣給尤仲文多好啊,開什麽價他都得收。
進了天合當四爺有盤算,當鋪裏除了一櫃,別人不敢出好價,跟他們費嘴皮子白搭。所以進門就找頭櫃,任二櫃怎麽花言巧語四爺都不搭茬,想看東西頭櫃出來。
頭櫃不在,轉身就走。
郝如春走頭裏,抱拳拱手:“這位爺,慢待了慢待了。我剛手頭有點事,沒過來接您,望且見諒。”
郝掌櫃幹嘛這麽客氣呀,雖然說店大欺客,那是對於小客人,拿來的東西不咋地,櫃上也不太想留的人的態度。
要是來了大主顧,有好東西,那就是財神爺,誰敢不恭敬著。
時下還沒看見東西,可來的這位氣勢夠強的,在天合當裏有這份膽量,手裏沒好東西量他不敢。
二櫃見郝如春來了,連忙起身引薦:“這位是咱們這兒的頭櫃,郝掌櫃,您跟他說吧。”
二櫃起身讓出座位,又看見東家也來了,剛要開口,張樹傾搖搖頭。二櫃不知道怎麽回事,沒敢言聲,退到一旁。
郝如春也不管張樹傾,在椅子上坐定,又讓小夥計換茶。
四爺一看郝如春,覺得像是有本事的人。又看見站後麵的張樹傾,以為也是個掌櫃的,就沒搭理。
“這位爺,怎麽稱呼啊。”郝如春道。
四爺一想,報真名傳出去丟人,隨便說一個得了。
“姓肇啊,在旗。”
郝如春一聽姓肇心裏就犯隔應,跟肇諒一個姓,他能不隔應嗎。
再一仔細端瞧,倒吸口涼氣。
怎麽呢,他想起來了。那天他去聚雅軒探虛實,這人正好從聚雅軒出來,難道說,他跟聚雅軒的洪老板是一夥的?這是又來坑天合當來了。
東家說的對呀,這幫禍害不除,真是永無寧日。
烏四爺被巡防營搶瓶子那天,郝如春剛好在聚雅軒外麵。他看見烏四爺從聚雅軒出來,而後才進去。他不知道四爺什麽身份。
郝如春朝張樹傾那邊瞧瞧,眼神之中有一絲惶恐。張樹傾就明白了,來者不善。
“在下姓郝,天合當的頭櫃。您有什麽吩咐盡管開口,我能做主。”
郝如春開場就把話挑明了,你的東西什麽價成交,我說了算,把東西亮出來吧。
那麽說天合當的人不認識烏四爺嗎,不認識。四爺要是報真名,興許人家有耳聞,他用一假姓,誰知道他是誰呀。
四爺把懷裏的包袱往桌子上一放,看看郝如春:“勞您駕,上眼瞅瞅吧。”
嗬!這譜擺的,四爺都不給人家解開包袱皮,還讓人家自己動手。
郝如春轉過半個身子,眼瞅著四爺,輕輕解開包袱……
包袱皮一打開,郝如春眼直了。裏麵有兩樣東西,都是他隻聽說沒見過的。
有個小瓷盆,還有一個紙紮,紙紮外皮寫著幾個字:定武蘭亭。
這兩樣東西要是真品,那可了不得,價值連城。這些都是大內的物件,民間根本見不到。
那個瓷盆看著像是汝窯的青瓷無紋水仙盆,這件要是真品,那麽紙紮也應該是真的。否則差距太大容易被看破。
郝如春抬頭看著四爺,有點緊張。
張樹傾遠遠的也看見了,也是心中一驚。這年月有人拿出這麽兩樣東西,來頭可不一般。
“肇爺,我擱手裏瞧瞧?”郝如春道。
四爺笑了:“隨便瞧啊,拿來就是給大夥瞧的,還這麽拘束幹嘛。”
言罷還看看張樹傾,那意思你也可以過來看看。但沒往二櫃那看,不關他事。
郝如春小心翼翼拿起瓷盆,先看口沿,發現有一處缺釉。再把盆翻過來,盆底有一首乾隆的詩,名曰:《猧食盆》。
再把盆放下,定睛觀瞧。這盆開始是藍色,又變成綠色,後又是粉色,變化非常。
郝掌櫃抬頭說道:“閣下這件是北宋汝窯青瓷無紋水仙盆。”
四爺沒當回事:“嗯,八成是吧。”
郝如春有點傻了,曠世珍寶,對方說八成是,不當回事啊。
這又急著打開紙紮,果然是定武蘭亭序,真品無疑。
這兩樣東西天合當收不起呀,兩件加一起,天合當全給人家都不夠。
“肇爺,這兩件東西的出處您知道嗎?”郝如春問。
四爺道:“知道啊,康熙爺多寶閣子裏頭的。”
郝如春一皺眉:“我是說來曆。”
四爺道:“沒錯,是打那來的。”
這天沒法聊了,猴吃麻花—滿擰。
郝掌櫃不想細問了,也不敢細問。這些東西隻有兩個出處,一是偷的,二就是來人與皇家有關。
那麽聚雅軒的人拿這麽值錢的東西來天合當,不用問,又是拿贓物來害人了。
郝如春心裏有了底,把兩樣東西又包好,朝四爺那邊輕輕一推:“肇爺,您的東西天合當不收。”
嗯?四爺聞聽眼睛就立起來了。
“我這東西有假?”四爺問。
郝如春搖搖頭:“真東西。”
“你怕不是好道來的?”四爺又問。
郝如春道:“此兩樣價值連城,小店收不起,沒那麽多錢。”
張樹傾不知道郝掌櫃在想什麽,隻聽見東西是真的,但收不起。張樹傾琢磨了,我這還有收不起的東西?多了拿不出來,三、五十萬兩銀子家裏還夠,有什麽收不起的。
有好東西誰都稀罕,張樹傾一起急,緊走兩步到包袱跟前,又把包袱打開了。
離近了一瞧,也傻眼了。不是收不起,是收完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整個家業都是人家的了。
張樹傾看著郝如春,意思是兩樣收不起,收一樣也行啊。
而郝如春眉頭緊鎖,輕輕搖頭,擺明了不能收。
這下場麵僵住了,四爺盤算著怪事啊,古玩鋪子不收,當鋪也不收,我這抱著炸彈來的嗎,憑什麽呀。
“郝掌櫃,你倒是出個價啊,我是當東西,不是賣東西。你價出的低,我贖的時候也省錢,這有什麽呀。”
郝如春搖著頭:“低價也不收,您的東西沒法低價。”
四爺不高興了,奉天城裏最大的買賣家就是這麽做生意的,一句收不起就把人打發了。
今天爺還就跟你叫這個勁兒,你得把不收的道理說清楚,不然,今兒甭想關門。
要麽說四爺惹不得,他有的是閑工夫,就蹲這跟你杠,你能怎麽樣。
張樹傾鬧不明白了,郝掌櫃這是演的哪出啊,不收東西,也不出價,擺明了要送客。
是錢不夠嗎,錢不夠咱們想轍,好東西不好遇,怎麽能讓客人跑了呢。
這場麵張樹傾得把話往回拉,他對四爺拱拱手:“肇爺,您品品茶,我跟郝掌櫃去後麵商量商量。”
四爺點點頭,張樹傾拉起郝如春就往後麵走。
倆人上到二樓,郝如春知道東家急了,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那麽一說,張樹傾也是一身冷汗。
好家夥,這兩樣東西收了,回頭官府來找,皇宮大內丟的東西出現在天合當,那可不是知府老爺頭上的頂珠,這是愛新覺羅家的物件,滿門抄斬是躲不過去了。
張樹傾也害怕了,這人一定是聚雅軒指派來的。先甭管東西哪來的,跟洪熙有關係的事就不能沾邊,郝掌櫃做的對,隻能送客了。
可怎麽送呢,這人大大咧咧的,看樣沒想走。這是黑上咱們了,多虧太太今天跟自己講了洪家舊事,不然這就又著了道。
老哥倆愁夠嗆,最後想出一主意,就說大內的東西不敢收,怕來路不正。除非來人能證明自己與皇家有關,否則立馬送客,賴著不走就報官。
倆人商量好了從後麵轉出來,四爺還那不緊不慢的喝茶呢。
張樹傾先開口了:“肇爺,久等了。您的東西是好東西不假,咱們這兒也不是收不起。
我是天合當的東家,郝掌櫃不好得罪您,有句話我就直說了,您的東西出至宮裏,非皇親國戚拿不到手。
老朽鬥膽說一句,我們怕東西來路不正,故此 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