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肇諒講古扯出田五牛
連升領了份差事,這可是份掉腦袋的差事。連升已經答應龔慶有,想反悔來不及了。
身上背著一堆事,又沒人可以商議,連升心中煩悶。恰巧遇上肇諒,於是歇一腳喝上幾杯。
肇諒遇到連升以為時來運轉,起初還挺高興,後來知道連升即將辭了事由回老家,想搭這梯子也搭不上,有些喪氣。
連升心裏清楚,尤知府的這行人隻要出了奉天界就有危險,也不知道高字號的人是怎麽得到信兒的,聽蓮香話裏話外的意思,山上的人要下來打劫。
土匪打劫官府天經地義,再加上跟山上的關係,連升不能阻攔。可真到了那當口自己該怎麽辦,連升一點主意都沒有。
好在有這位肇掌櫃,久於當鋪、古玩行裏混跡,土匪打劫的事他一定聽說過,跟他打聽打聽押鏢的人到那時該如何是好。
肇大爺本也不太清楚綹子的事兒,可問到自己頭上了不能說不知道,賣拍能耐的時候到了,還真有件事知道個大概,可以拿出來說說。
“兄弟,咱們做的是正經買賣,結識的都是正經生意人,按理說黑道上那些事接觸不到,也不愛打聽。今天你問到這兒了,我就給你講一件,這事句句保真,絕無半句謊言。”
連升心說你編瞎話我也聽不出來,可凡事都有因由,太離譜可不行。隻要聽出來你胡說八道,我站起來就走。
那麽肇諒講的是真事嗎,是真事。
這件事傳遍東三省,江湖上傳為佳話,山上的土匪和鏢局的鏢師都是好漢,人人讚歎。
話說奉天城北有個奉北鏢局,那一年接了個活兒,押送幾車金銀入關。
這趟活兒的鏢頭叫田五牛,此人五十來歲不到六十,年輕的時候因為一身好把式,被征召進京城,在紫禁城裏的善撲營當差。
善撲營裏的人都會摔跤,摔跤這門技藝不是滿族人的特長,滿蒙一家,都是跟蒙古人學的。
田五牛在京城裏幹到三十幾歲,年歲大了,且京城好手眾多,他這歲數排不上號。又因為生性耿直,不巴結上司,正當年的時候就被辭退。
他祖籍奉天,故土難離,從京城就回來了。
回到奉天先是給大戶人家看家護院,過了幾年沒什麽意思。奉天城裏沒有土匪,小偷小摸的吃過田五牛的虧,也不來他的主家來找麻煩。時間一長,田五牛覺得閑悶,一身好能耐沒地方用,就把事由辭了。
那時候田五牛已經是名聲在外,回家沒閑幾日,奉北鏢局的東家備了厚禮迎請田五牛。
言說隻要田爺出山,便可坐鏢局頭把交椅,薪俸不算,還給一層股份。
田五牛這類武師想施展本事,隻有三個去處。一是給富戶看家護院,二是進衙門當捕快,第三就是去鏢局做鏢師。
那位說了,還有兩條道兒,吃糧當兵、上山入夥。
糊塗,田五牛這種性格,他能走這兩條道嗎。看家護院他不愛幹,伺候官府更不行了。他隻能走最後一條道,進鏢局做鏢師。
肇諒講到這兒,連升暗讚。這位田五牛果然是條好漢,寧願拿自己性命本事換口飯吃,也不進官場走邪道,做人做的幹淨。
田五牛坐上奉北鏢局頭把交椅,這消息沒幾天就傳出去了。奉天人隻聽說田五牛是從京城善撲營回來的,給富戶看家護院的時候也沒什麽叫得響的事。誰都不知道他本領如何。
最開始沒什麽大活兒,小來小去的路途也不遠,田五牛走的鏢都是安然無恙,也沒露什麽本事。
遼東有實力的土匪隻有那麽幾夥,他們一般時候不與鏢局結梁子。土匪和鏢師有一個共同點,都是拿命換飯吃,兩下一交手,就是生死架。
一招一式都下死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故此除非有非幹不可的大買賣,胡子從不劫鏢局。
田五牛在鏢局幹了三年,大大小小幾十趟活兒,沒有失鏢的時候。雖然有小股綹子經常出來打劫鏢車,但每每都被田五牛擊敗,三年過後田鏢頭的名聲就傳開了,行裏行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正應了那句老話,出頭的椽子先爛。江湖上的好手都想會會田五牛,上門比武的不少,練傳統武術的田五牛不理,隻有玩兒跤的才陪著練練。
幾十次下來互有勝負,很多時候田五牛故意賣個破綻輸給對方,這下名聲更大了,能耐好,武德也好,真英雄也。
肇諒嘚吧嘚吧半天,也沒說到正題上,連升有點不愛聽了。
“肇先生,說正題。”
肇諒正講興頭上,也不接茬。
奉天城裏有個武藝人品俱佳的好手,把城外的幾夥胡子也驚動了。
這其中有夥胡子勢力不小,匪首叫韋向天。
熟悉作者的朋友這會兒明白了,我說的是《石奉山的民國歲月》中的人物。
韋向天那是家傳的買賣,那年也就四十出頭,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剛接了山寨的寨主位置,也想揚名立萬。
碰巧奉北鏢局接了個活兒,城裏的天合當有批銀子送京城。甭問啊,除了找田五牛誰都不敢接手。
肇諒這故事也是聽天合當頭櫃郝如春說的,那一次要不是田五牛英勇俠義,天合當的這筆錢財就算沒了。
郝如春給肇諒講這事,也是想讓肇諒明白做人要俠義,可也是白瞎他那份心了,肇爺壓根兒沒往那上琢磨。
田五牛押著十幾萬兩銀子,還有古玩字畫就奔關內去了。
據說這筆錢財是送給京裏的一位王爺,這位王爺是天合當的股東,是誰不知道,也沒人敢問。
本來那些銀子應該兌換成銀票,帶著也方便。可兌換銀票票號得抽水,也就是手續費,那王爺舍不得。說古玩字畫既然能送過來,那隨車的銀子也能帶過來,何苦多花冤枉錢呢。
就這麽著,這些東西裝滿五輛馬車上路了。
田五牛挑的那條道正好路過韋向天地麵兒,那時候韋大爺還沒上千山呢。
因為這幾年田五牛的萬兒響,關外也結交了不少綠林好漢,所以隻要鏢車插上奉北的鏢旗,趟子手嘴再勤快點,一路無憂。
可這一次不同往常,有人成心幹件大事,就是奔田五牛來的,禍事就這麽起了。
田五牛的車隊路過韋向天地界的時候,道路兩旁早就埋伏了人馬。
鏢車一到,樹林中跑出一匹快馬,馬上坐著個山賊,扛著一麵大皂旗,上書個鬥大的“韋”字。
那山賊高聲喝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打這兒過,留下買路財!”
眾鏢師知道遇到打劫的了,立刻將馬車車頭朝外圍成一圈,從車上抽出兵刃,倆人守一輛把車護住,都瞧著田五牛。
田五牛沒想到在關外還有人劫奉北鏢局的買賣,看大旗上的字號,知道是韋家的人。
他自己與韋家素無往來,沒有交情,也不認識。但他知道韋家有幾百號人,在遼東這片勢力最大。
既然人家說了要買路錢,那多少也得意思意思,花錢買麵子,兩下都好看。
有人說了,田五牛不是好身手嘛,一路殺過去多威風,還省錢。
混江湖最重要的是臉麵,能殺人不算能耐,天下英雄無數,你殺得完嗎。
再者說,對麵隻出一人,就說明壓根兒沒把奉北鏢局放眼裏,也就是沒把田五牛放眼裏。人家想的是一亮‘韋’字旗,鏢師就麻溜的留下鏢車滾蛋,哪有交手的機會。
田五牛明白今天要崴泥,韋字號不給奉北鏢局麵子,這堆東西人家要定了。老話講擒賊先擒王,把領頭的誆出來拿了,興許還能混過去。
就是這個主意,田五牛掏出張銀票,二百兩,這叫買路錢。
跟扛大旗那位先客氣一番,銀票也交上去了,沒想到那位不接,隻朝鏢車努嘴。
這招不行,田五牛說把管事的找來,盤盤道吧。
這才有個頭目出來,田五牛好說歹說不行,提了幾個江湖上的老輩也不好使。這下壞了,看來隻能拚命。
此次出來隻帶了十位鏢師,倆人護一輛車,對麵的胡子可是不計其數,玩命打也打不過人家。
本來是不打也行,先讓土匪把貨劫了,回頭再找人說情要回來。但如此一來田五牛就栽麵了,鏢師就是保護財物的,遇事就找人說情,那讓一師爺押鏢多好。
既然對麵的鹽醬不進,擺明了要結這粱子,那就拚命吧。
田五牛回頭告訴身後的眾鏢師,今天就得埋這兒了,誰要是舍不得這身肉,現在可以走。
鏢師是幹嘛的,就是玩命的差事,誰敢走啊,隻要臨陣脫逃,往後就甭想端這飯碗了。
大夥兒都不說話,也沒人退縮。
田五牛讓大夥兒把鏢車上的鏢旗拔下來,他都揣懷裏。也不拿兵刃,徒手就過去了。
對麵除了騎馬扛大旗那位,隻出來個小頭目。
田五牛對那頭目道:“想要後麵的東西,得不能讓我看見。”言下之意就是得我閉上眼你們才能動。
小頭目冷笑一聲:“真有敢跟韋字號這麽說話的,活膩了你。”
說罷掄刀 便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