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大老黑報恩小炮台救主
烏四爺差小炮台去找龔慶有,問問大老黑的事是什麽結果。
龔慶有還真把這事給忘了,因為有更大的事等著他辦。什麽事,幫著尤知府應對天下巨變,轉移金銀財寶。
小炮台找上門來了,龔慶有忙吩咐連升回衙門放人。連升帶著小炮台去天牢領大老黑,事先預備好放人的文書,可沒人知道大老黑的名號,還得等人出來再問。
不大會兒的工夫獄卒帶著大老黑出來了。
連升沒見過這個人,今日得見還真嚇了一跳。此人不但魁梧,麵相也凶惡,豹頭環眼,連鬢的胡子挺長,頭上戴著一頂白色小帽,活脫脫一西域回回。
就大老黑這身材,一般人打不過他。那筒子六死他手上不冤,可連升想不明白,筒子六再糊塗也不該有殺掉大老黑的念頭,十個筒子六綁一起也不是人家對手,他幹嘛非得找死呢。
大老黑不認識連升和小炮台,連升穿著平民的服飾,大老黑一時懵住了,不知道提他出來有什麽事。
有個獄卒把大老黑的手銬、腳鐐打開,取下來扔在一旁,拍拍大老黑的肩膀:“黑大爺,佛祖顯靈啊,苦主那邊不告你了,今兒你就能回家團圓。”
大老黑雖然長的凶悍,可兩眼當中盡是惶恐。他看看獄卒又看看連升,還是沒明白怎麽回事。
連升隻想快點把這事辦妥,而後去周蓮香那把即將出發的事知會一聲,他把文書舉到大老黑麵前:“苦主撤訴,今天就放你。我代奉天衙門行令,你報字號出來,才好公幹。”
大老黑認識幾個字,看這文書是放人用的,心中一喜,眼淚下來了。
這一出把連升嚇了一跳,如此壯漢怎麽說哭就哭,性情與娘們兒無異。
“大人,大老黑謝官府不殺之恩,日後必當相報,我這謝過了。”大老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不停。
這把連升煩的:“我問你名號,說出來我好行文。”
大老黑磕夠了頭,站起身道:“小的叫黑天寶。”
連升點點頭,讓獄卒取筆墨,在文書上填寫大老黑的名字。
小炮台一聽這名字樂了。
“黑天是寶,白天就得挨揍,我說你怎麽躲在這兒呢。”
大老黑被小炮台調侃,也不敢還嘴,他不知道這孩子什麽來頭,還以為是連升的兒子呢。
名字填好,獄卒和連升都在上麵按了手押,大老黑也按了一個,放人這事就算辦成了。
連升謝過眾獄卒,轉身要出天牢。大老黑跨前一步,擋在連升麵前,抱拳拱手:“恩公,請留下名姓,小的也好日後報答。”
連升本就急著走,大老黑這麽墨跡越發讓他心煩:“不用謝我,是筒子六的媳婦不告了,有人替你花錢,你要謝就謝他們。”
大老黑又道:“沒想到筒子六的媳婦卻是觀音菩薩再世,我對不起筒子六,從今往後他媳婦就是我親妹妹,我必當好生照料。”
這套話把連升氣的,什麽就是你親妹妹。那是我未過門的媳婦,憑空冒出來一大舅哥,你要臉不要臉。
連升不再理他,繞過大老黑就往外走。
大老黑緊走幾步,跟在連升後麵,低聲道:“大人,小的知道你是衙門的人,我現在也沒什麽能謝你的,有個事想跟你密報,這事能讓你立個頭功。”
連升聞聽大老黑要密報,還能立功,腳步就慢了下來。
大老黑道:“十幾天前,牢裏關進來兩個革命黨,不知道怎麽就給放了。跟您說,那倆人其中姓馬那個真是革命黨,他們在牢裏說過我聽的真兒真兒的。”
馬前卒跟尚三旗在牢裏說話聲音挺大,也沒想過背著人。倆人是當革命黨抓進來的,那是定死無疑,都要死的人了還有什麽不敢說的。
俗話說隔牆有耳,死囚牢裏沒關幾個人,又是肅靜非常,所以馬尚二人說話的聲音就顯得非常大,大老黑隔著兩間房也聽的真切。
連升聽完暗叫不好,放那二人是尤知府的主意,龔師爺也有份,大老黑哪知道其中奧秘。
世間的事往往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太多沒什麽好下場。大老黑不知道尤知府的心思,也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時局,這時候還舉報革命黨,這不是沒事找死嗎。
連升不接他這茬,繼續往外走。大老黑不明白這位爺怎麽不領情呢,按朝廷的規矩,找到革命黨那是大功勞,這人怎麽不上心呢。
大老黑還要再說,連升猛回頭,怒道:“今天這話哪說哪了,現如今革命黨已在武昌嘩變,占領南方諸省。你讓我去抓捕他們,這合適嗎?”
連升一席話,把大老黑嚇個半死,不敢再說話了。
小炮台跟在他倆後麵,大老黑見他是個孩子,也沒拿他當回事。
剛才那些話小炮台都聽見了,這孩子聰明,一下就想到了祥德旅館裏的倆人,可把他嚇壞了。
怎麽呢,那倆人能住在祥德旅館,是他找四爺去賣的麵子。現在才知道那倆人是革命黨,革命黨造反的事他搞不懂,可四爺最恨革命黨。革命黨這些人要毀朝廷,那就是抄四爺的家,每每提起革命黨四爺就咬牙切齒。
現在可好,他求著四爺去保革命黨,這要是讓四爺知道了,還不得扒了他的皮。
小炮台心中害怕,好在連升不買大老黑的賬。當下得趕緊走,都不搭理這黑大個才好。
小炮台跑了幾步,趕到連升前麵,大聲道:“快點走吧,這地方黑乎乎的,裏麵沒有好人,我先回去了。大叔,後會有期呀。”
交代了句場麵話,小炮台先跑了。
這時候大老黑才發覺這小孩兒不是連升的兒子,一時到弄不清孩子打哪來的。
走到牢房大門口,連升下了台階,大老黑在後麵又道:
“大人,小的再問一句,哪位恩公舍得花錢搭救大老黑,煩勞您告知在下,也好舍命相報。”
連升實在是受不了了,頭也不回甩了一句:“你們黑家的主子。”
小炮台跑回酒鋪子,把龔慶有差人釋放大老黑的事告訴烏四爺。四爺高興,這個麵兒算是找回來了,日後街麵兒上都知道四爺仗義,對自己家的奴才不離不棄,頭拱地也要解救,這就叫義。
說完這事,四爺又問小炮台,有沒有請龔慶有過來喝酒。小炮台說請了,龔師爺沒回話。
四爺一琢磨,也是。差一孩子去請龔師爺,未免不敬,等過兩天親自去請,龔慶有這人言而有信,真不錯。
崔老板得知四爺的事辦成了,也很高興。給四爺送過來一壺酒,又對著其他酒客道:“看見沒,烏四爺就這麽仗義,為了個奴才花大價搭救,大老黑修了幾世才有這番造化,好福氣呀。”
眾酒客隨著話頭一起奉承,把烏老四誇的騰雲駕霧。興致一起,讓崔老板拿出一壇子酒,給在座的每位稱上二兩,算他請客。
烏四爺的酒輕易不給外人喝,今天這麽大方隻是因為實在太高興。最近這些日子,除了武昌新軍嘩變這事,處處都如意。
巧送馬尚二人出城,寶瓶失而複得又賣了個好價,今天就更高興了,奉天府把大老黑放了,花多少錢不說,他烏老四有這個能耐,有這個麵兒。
酒客們端著二兩酒,不時有人過來敬四爺,借花獻佛少不了阿諛奉承,小半個時辰四爺就喝多了。
酒精上頭,四爺忽然想起來尤仲文還欠著自己錢呢。四萬兩銀子才給了兩萬,還他媽哭窮說手頭不寬裕,可看他府裏的忙活勁兒,幾十個四萬他都有啊。
尤仲文這老小子心術不正,那天在張統領麵前裝窮是官場的做派。但過後他得把賬結了呀,怎麽著,還裝傻裝窮,看尤府的陣勢,這要卷鋪蓋跑了怎麽辦,兩萬兩銀子沒了。
老話講酒要少吃,事要多知。人一喝多了酒就會頭腦簡單,做事極端,還一根筋。隻要認準的事誰也勸不了。
烏四爺已經認準尤仲文要跑,自己那些銀子可能拿不回來,越想越生氣,索性把酒杯向前一推,不喝了。
崔老板看四爺由喜轉怒,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於是過來問問。
“四爺,今兒這麽高興,就該多喝幾杯,這才哪到哪,怎麽推杯了呢,是不是心疼那壇子酒了。”
烏老四翻翻白眼。
“尤仲文還短我一大筆銀子呢,我怎麽總覺得他要賴賬,心裏不安分呢。”
崔老板樂了,堂堂奉天知府怎麽會欠烏四爺銀子呢,他也不敢啊。崔老板可不知道尤府上下緊忙活,預備轉移財物回老家。四爺擔心的是尤仲文把錢都轉跑了,就是找上門也幹沒轍,總不能把知府老爺暴揍一頓吧。
四爺看看外麵天色,快到傍黑了,起身整了整袍子。
“我去尤仲文那看看,把賬算回來,不用等我,到點關鋪子就行。”
四爺邊說邊往門外走,崔老板見四爺喝多了有點走板,知道也攔不住他,向門外喊小炮台陪著四爺去。
小炮台聞聽四爺要去找尤知府,大驚失色,拉住四爺袍襟,帶著哭腔道:“四爺,不能去呀!”
烏四爺心說我也不是去送死,你倒是嚎什麽,剛要發作,小炮台把在天牢裏聽到的事一說,烏臨江也是一身 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