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鬼談（19）

盛唐鬼談之一字之差

唐玄宗開元年間，洛陽城有個縣令名叫楊瑒。
這位爺姓楊，木字旁那個楊。而他的名字也是瑒字，是王字旁加個容易的易字。
這位爺的名字還挺萌。
這一天楊大人出門，騾馬儀杖、親兵衛隊一應俱全。楊大人沒坐轎，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眼看著街邊的百姓爭相圍觀，楊大人心中高興。
儀仗所到之處眾人紛紛讓路，楊大人這份威儀還真管用。走著走著卻看見有棵大樹旁邊站著一個人，這人並不躲避，反到是滿臉嘲笑的看著他。
楊瑒是個清官，雖說心高氣傲，但並不欺壓百姓，也不耍官威。
他看這個人裝束應該是個會卜卦的，這路人洞察天機，未卜先知，這會兒故意這樣笑話自己一定有事。
馬隊繼續向前走，經過那個卜卦先生的時候，楊大人示意手下把這人帶回衙門。
回到縣衙，把這人請到後堂，楊大人問道。
“先生，你可知我是洛陽令？”
那人點頭。
楊大人又問：“既知我是縣令，您是不是得給我點麵子，我都到你跟前了，您也該側過身假裝回避一下吧。”
那人冷笑一聲：“小小縣令，自以為是。大難臨頭尚且不知，還在誇官顯擺，實乃可笑。”
楊大人聞聽自己有難，心中害怕。這話要是別人說的，早就亂棍打出，可懂卜卦的人這麽說，他可得仔細問問。
“先生，在下願聞其詳，望您不吝賜教。”說完，深鞠一躬。
卜卦人道：“兩日後大人斃命，你可信否？”
楊大人信了，他知道這人不敢在衙門裏說謊，還是這麽歹毒的話，如不應驗他定死無疑。
“先生救我！”
楊大人撩袍跪倒，那人忙伸手相攙：“大人，我有一小計，你依計而行，是否靈驗在下不知，現在隻有此法可試。”
楊瑒此刻隻能聽卜卦人的話，隻有他知道解救自己的辦法，再去請別人隻怕來不及。
卜卦人掐指一算，說立刻去東跨院，還讓楊瑒披頭散發，雙腳赤足。
倆人到在東院，楊大人按卜卦人說的做了，又站立在東牆下。卜卦人掏出幾道符貼在楊大人身邊，又開始念咒。
折騰了好半天才收手，又告訴楊大人，今晚不能回自己臥房睡，隻能在東院藏著。隻要出了東院法術就不靈了。
倆人就這樣在東院躲著，快到午夜的時候，卜卦人對楊瑒道：“今晚鬼差前來攝你魂魄，如若得手後天就是你的祭日。好在我用了幾道符，今天看樣是躲過去了。”
楊大人一聽災難躲過去了，悲喜交加，又要跪拜。
卜卦人伸手將他攔住，說道：“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今天的事不算完。大人明日準備二十張黃紙作冥錢，多帶酒肉，出定罪門到郊外的桑林之中，那裏有個小屋，你進去等著。如果有人穿著黑衣，露出右肩，那就是鬼差。”
你要請他喝酒吃肉，多多讚美，再問他需要什麽，倘若能替他做事，他會指導你逃生的法子，應該有機會免死。”
第二天，楊瑒帶了兩個仆人趕著馬車出定罪門，到達那片桑林。
車上拉著黃紙，還有很多酒肉。
三個人從早上等到中午，從中午又等到傍晚，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楊瑒有點絕望，今天遇不上鬼差，那還是性命不保，那自己就完了。
兩個仆人可是越來越害怕，天眼瞅著就黑了，楊大人這是等誰呢。
直到太陽完全落山，天徹底黑下來，楊瑒幾近絕望的時候，仆人說有個黑衣人正向這邊走過來。
楊大人一聽連忙向遠處張望，果然有個黑衣人，好像還露著右肩，這跟卜卦人說的一模一樣。
黑衣人到了近前，楊瑒和仆人連拉帶拽，非要請人家喝酒。
一聽有酒，黑衣人抵抗不住，就跟著進去了。
這人是真能喝，兩壇子酒一會兒就喝光了，又吃了一大盤子肉。這才抹了下嘴，陰慘慘的說道：“昨晚我知道你藏在東院，本該進去拘你，可有幾道符把我擋住了。雖然你躲過一劫，可是地府生死薄上你的陽壽必須斷掉，總這麽躲著不是辦法呀。”
楊瑒這下可明白了，原來自己陽壽已盡，理應回歸地府。但自己還沒活夠呢，就這麽去了於心不甘。
於是楊瑒外加兩仆人，開始給黑衣人倒酒夾肉，就這樣又喝下去一壇酒。楊大人還讓仆人把黃紙燒了，算做獻給黑衣人的薄禮。
看樣黑衣人真高興了，對楊瑒道：“看你這麽大方，我就給你出個主意。明天在這兒，還是這個時候，你多帶紙錢酒肉，我把其他幾個同僚叫來，你再款待他們一回，他們會替你想辦法。”
楊瑒回到府中，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連夜安排府中仆人去街上購買黃紙，有多少買多少。又讓人去各個肉鋪采買豬牛羊肉，生的熟的都要。
最後又買了幾十壇子美酒，溜溜折騰的一天一宿，到了晚上的時候，裝滿十幾輛馬車出了定罪門，都堆放在桑林裏的小屋門口。
又把那些馬車、仆人打發回去，僅剩昨天那兩個仆人，單等黑衣人帶著同僚過來赴宴。
又是天黑時候，黑衣人真帶著同僚來了，黑壓壓的一片。
楊大人嚇壞了，來這麽多鬼，小屋也坐不下呀。還有，預備的那些黃紙，酒肉，能夠他們用的嗎。
黑衣人到了小屋門口，看到這些貢品非常高興，也沒跟楊瑒打招呼，坐地下就開吃。
跟著他一起來的那些鬼，也學他的樣子，席地而坐，大吃二喝。
楊瑒不敢驚擾他們，帶著兩個仆人在一旁燒黃紙，頃刻間桑林裏煙霧繚繞，嗆的三個人喘不上氣來。
鬼差們大約吃了一個時辰，才算吃完頭一撥。

那黑衣人說道：“諸位差撥，楊大人的酒肉我們已經用過，冥錢也收了不少，是不是該商量商量給他延壽的事了。”
眾鬼差無人搭話。
黑衣人又說：“我們得了這麽多好處，卻不給楊大人辦事，隻怕他真到了地府，跟閻王老爺舉報我等，那時又該如何。”
這句話起作用了，正所謂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今晚是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拿也拿了，想後悔可已經晚了。
眾鬼中有一個穿著華麗的，看樣官職比其他鬼要高，眾鬼都看向他，他已開始琢磨主意。
那個鬼使好像有了辦法，對楊瑒道：“你家對麵那鄰居叫什麽你知道嗎？”
楊瑒道：“叫楊錫。”這個錫可是鐵字旁。
“明晚有人去你家索命，你隻要問來人名字是哪個錫字即可。”那鬼使說完就不理楊瑒，眾鬼一直喝到下半夜才散去。
楊瑒回到家中，忙把卜卦人請來，把鬼使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卜卦人說晚上有鬼差把你帶走，你到了中丞裏冤屈院就大叫冤枉，那時候有人會查生死薄，就能把你放回來了。
果然，半夜的時候有兩個人進了楊大人的臥室，也不是黑白無常，都穿著綠色衣服，也遞給楊大人一件，仨人就一起走了。
三個人騎快馬到了幽州城，下馬徒步過了奈何橋。楊瑒一直沒看到中丞裏冤屈院，非常害怕，怕自己回不去了。
於是想起喊冤的事。
“兩位大人，你們帶我到地府做什麽，我有什麽錯嗎？”楊瑒問。
綠衣人道：“爾壽已盡，我們有令牌拘你，並非犯錯。”
楊瑒又道：“你們看我年歲不大，也無病疾，怎會陽壽盡矣。恐怕你們弄錯了吧。”
兩個綠衣人相互對了下眼神，其中一個道：“你若覺得冤屈，可去申訴，要不要去。”
楊大人聽到這，連呼要去。
三個人轉了方向，往相反的方向跑，不大會兒，楊大人還真看見一個大殿，正門口上麵有個匾，寫著中丞理冤屈院。
進到殿中，裏麵坐著大老爺，與人間的官吏也沒什麽差別。
大老爺問楊瑒有何冤屈，楊大人就把剛才那套話又說了一遍。
大老爺忙命人拿來生死薄，翻開一查，問道：“堂下之人可是楊錫否？”
楊大人答不是，自稱楊瑒。
大老爺又說：“生死薄上寫的分明，你不是楊錫，卻是何人。”
楊大人立刻答話：“大老爺明查，我那個瑒是王字偏旁。不是鐵字偏旁，對否？”
大老爺低頭查看，咦了一聲，啪的合上生死薄。罵道：“拘錯了人，洛陽楊錫未到，為何拘來楊瑒，還不快送此人還陽，再去辦差。”
那兩個綠衣人湊到大老爺跟前，大老爺又把生死薄打開給他們看，還生怕楊大人也過來看，遮遮掩掩的。
待倆綠衣人看清楚，也不知道怎麽弄的，楊大人已經回到家裏，正躺在床上。
此時月黑風高，外麵什麽都看不見。楊瑒暗自慶幸死裏逃生，心中尤其感謝卜卦人還有那幫鬼差。
正此心潮澎湃之時，忽聽見院外哭聲四起，楊大人心中一驚，忙穿上鞋子跑出去看。
順著自家大門門縫向對麵鄰居家一看，鄰居家的大門兩旁已經掛上白色燈籠，燈籠上寫著“殤”字，楊錫死了。
原來，鬼差們把瑒字改了偏旁，變成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