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二德子好運初識小炮台
再說祥德旅館的闞雲祥,他覺著過些日子了,馬前卒那事可能過去了。故此心裏踏實很多。
那麽說為什麽祥德旅館裏住著這麽多江湖藝人,這個咱們得多說兩句。
早年間江湖藝人每到一處都要加入一個團體,這團體名叫“長春會”。隻要是“老合”必得入會,老合是對江湖藝人的統稱。
長春會裏有八小門,咱們前麵講過,每一門裏都得推舉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做領袖,負責本門事務。
然後眾領袖再推出兩個會長,一正一副。
每當廟會之日,會長得給五湖四海的老合安排住處,住處的名字怪異,叫“生意下處”。
這種店不準外人住,住進來的人得守規矩。老合們的規矩多了去了,咱們後麵再講。
闞雲祥哥倆這個旅館就被選定為“生意下處”。雖說收入穩定,但是利潤微薄。您想想,打把式賣藝的能有幾個錢,缺錢短賬的時候常有,你不讓他住還不行。
竟管最後會長能給補齊欠款,可吵嘴紅臉的事時長發生,也不容易。
那天要不是馬前卒掏出百兩的銀票,闞雲祥壓根就不能有收留他的心。他敢留生人住店,長春會會長都不答應。
今兒是廟會,老合們都出去了,大祥讓二德去煤場子買點煤回來。
給了二德兩塊錢,二德拿了兩條麻袋,拉著一輛平板車就走了。
煤場子離祥德旅館不遠,買完了煤二德拉著車子往回走。
走著走著就覺得車拉不動了,回頭一看,有個人坐在平板車上。本來車上兩袋煤就有小二百斤,再坐上一活人,更重了。
這個人二德認識,是北市場這片的小流氓,外號“埋汰神”,這小子一年四季就沒幹淨過。
“埋汰神”二十出頭的年紀,整日裏不務正業,靠小偷小摸、坑蒙拐騙度日。他要是纏上誰,不刮下二兩油絕不收手。
二德一看是埋汰神就知道準沒好事,可轉念一想,自己車上是煤呀,又不能吃又不能穿,埋汰神也用不上,所以沒覺得有什麽危險。
埋汰神坐在車上也不吭聲,二德也不走了瞅著他,倆人就這麽相著。
過了會兒埋汰神熬不住了,天冷他穿的單薄,坐在那一動不動,身上那點熱氣早散光了。
“你們家用得了這麽多煤嗎?”埋汰神說。
二德一聽,關你屁事啊,你是我爹呀?
由此火氣就上來了。
“你趕緊滾下去,想怎麽著,三天沒吃飯餓的連煤都吃啊。”二德並不懼怕埋汰神,要說動手打架,埋汰神未必是他對手。
可二德還是年輕,他不知道不能跟街麵上的無賴說話,開口他就賴上你。
埋汰神從車上跳下來:“還真被你說著了,我呀,是真餓,想跟你討二斤煤吃。”
這不明擺著找打架嗎。
二德一聽,什麽?吃煤?新鮮啊,頭回聽說。話趕話說到這份上了,也沒細想,隨口應道:“行啊,別說二斤,你吃下兩塊,這袋子歸你了。”
麻袋裏都是鋥光瓦亮的撫順大塊兒煤,咬一口牙都能崩掉,誰敢往這下嘴。
這時候車邊已經聚攏了不少人,有起哄的,有勸二德趕緊走的,還有加碼的,說埋汰神敢吃兩塊,另一袋煤他們買下來也送給他。
四下這麽一亂,二德心裏高興,覺得埋汰神今天要栽,長這麽大就沒見過吃塊煤的。
埋汰神往四周看看,意思是大夥給做個見證。然後伸手打開一條麻袋,掏出一塊煤。
二德都傻了,不能夠吧,真吃?
看熱鬧的眾人開始叫好,埋汰神把煤送到嘴邊,剛想去咬。忽然身後有人喊:“埋汰神,烏四爺叫你。”
這句話一出,埋汰神手裏的煤塊啪嗒就掉地上了。連忙回頭觀瞧,隻見一挎煙盒子的孩子正站那笑呢。
喊話的人正是小炮台,埋汰神知道小炮台跟烏四爺的關係,但是烏四爺不可能找他有事,於是覺得小炮台在為二德解圍,滿臉的不高興。
“小炮台,你別蒙我。烏四爺要是沒找我,我跟你沒完。”埋汰神比小炮台高半個身量,揍小炮台跟玩兒似的。
小炮台擠進人群,看著二德道:“你還敢跟他賭吃煤,他死耗子都吃過你信嗎。”
二德隻覺得一陣惡心,才剛看埋汰神拿起煤塊那勁頭,他信。
“趕緊回家走吧,他欠三合盛包子鋪飯錢,想騙你的煤還賬呢。”小炮台說完合上煙盒子撒腿就跑。
圍觀的人一聽噓聲四起,埋汰神知道上當了,想追小炮台又舍不得這車煤。不去追又不好意思繼續吃煤,由於小炮台的揭發,說明吃煤這事不是因為抬杠打賭,而是準備巧取豪奪。
眾人一哄,埋汰神知道已犯眾怒,再想訛詐二德不成了。擠出人群走了。
郎桐夾著布包叫洋車先回府衙,他得問問大老黑這案子怎麽回事。
酒鋪子門口不遠處,孔祖仁帶著倆人倚著牆根兒站著。朗桐過去告訴他們沒事,散了吧。
回府衙進到班房。正好梁、嶽二人都在,這哥倆把整件事情跟郎桐一說,郎大爺就全明白了。
原來這位大老黑是回回營的一霸,用現在的話講是位大哥。在廣宜街附近這片兒回民聚集地頗有名望,無人敢動無人敢惹。
大老黑是回回,本就姓黑,再加上長的又黑又壯,打小吃牛羊肉長起來的,身大力不虧,基乎沒人能打過他。
再加上街麵上都知道他家是烏四爺家的包衣奴才,就更沒人敢惹他。
而那位筒子六也是一混混,在大北橫杆一帶小有名氣。可謂大北那片兒的大哥。
倆人的勢利範圍接壤,便少不了磕磕碰碰。筒子六呢沒什麽後台,仗著心狠手辣,跟誰打架都敢下死手。所以獨霸一方,無人能敵。
筒子六在旗,他總覺得大老黑雖說也是旗人,可算在漢八旗裏麵,根苗不正。仰仗著跟烏四爺有點勾連就人五人六的,筒子六非常不服氣。
正好,大老黑的一句酒話傳到他耳朵裏了。這還了得,吃豬肉的不是人,太祖高皇帝三十夜宴那道菜就是方子肉。這句話把八旗子弟全罵進去了,這哪行,必須替旗人把麵兒找回來。
其實,筒子六隻是找茬打架,想把大老黑收拾咯,廣宜街這片也歸他了。
於是,筒子六先禮後兵。托人帶話,讓大老黑備三牲貢品去錫伯族家廟磕頭,給滿族人賠罪。
這不是罵人嗎。三牲是豬、牛、羊,讓一回回扛著豬去磕頭,不動刀子這事都不算完。
大老黑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筒子六羞辱他,他也沒回應。想著一報還一報,自己罵人不對,可筒子六也羞辱了回回,就算扯平。
筒子六以為大老黑害怕了,讓他扛豬頭他都不敢吭氣,什麽烏四爺家的奴才就是吹牛逼,料想烏老四不能管他的事。
於是就想出師有名一舉擊垮大老黑。
有一天,大老黑在一寶局裏耍錢,身邊沒帶什麽人。這消息就傳到筒子六耳朵裏了,天賜良機呀。筒子六帶上十幾個弟兄,各舉刀槍棍棒就奔寶局來了。
寶局的東家也不是好惹的,說想打架滾出去打,別攪和我生意。
倆人先在外麵盤道,說了半天誰也不服誰。而後又找個小樹林子要單挑。
那筒子六哪是大老黑的對手,牙都被打掉了。
此時此刻江湖規矩可就沒什麽用了,筒子六仗著人多就想弄死大老黑。
可人家大老黑出門也帶著青子,正所謂擒賊先擒王,掏出匕首噗噗噗,就把筒子六捅死了。
也沒別的轍,大老黑不捅死筒子六,他就得命喪黃泉。
筒子六一死,手下弟兄樹倒猢猻散。有人報了巡街的差役,大老黑就給鎖進來了。
這案子本來就要過堂審理,被頂珠這事一攪和延後了,再加上新抓了個革命黨,更得往後排。
故此,郎桐不知道有這麽檔子事兒。
郎大爺問梁山和嶽鵬,誰知道烏老四跟大老黑他們家有什麽淵源。
給烏家做包衣奴才是黑家上一輩的事,現在烏老四都落魄成這樣了,怎麽會出頭管這閑事,莫非欠黑家什麽情嗎。
梁山說街麵兒上傳,大老黑的叔叔救過烏四爺的命。具體怎麽救的沒人知道,黑家人不說,也不許別人問,誰問跟誰斷交。
大老黑這些年有恃無恐也是依仗著這件事,六扇門不知道底細,也不敢惹他,終於釀成禍事。
郎桐聽到這兒有點明白了,烏老四托付的這件事必須辦。烏四爺是實心實意要救大老黑。
也罷,這樣的事幹了不止一回,多給苦主些銀兩也就是了,沒什麽難的。事情辦得了不但有錢拿,他烏老四還欠自己個人情,劃算。
想到這郎桐帶上梁山、嶽鵬就奔大北橫杆來了。到了地方找地保一打聽,地保帶著他們找到筒子六的媳婦。
筒子六的家住一四合院,看著並不富貴。他的媳婦一身白素服飾,還帶著孝呢。
郎桐把黑家願意賠錢這事一說,並加以恐嚇,隻想一婦道人家得著錢也就算了,拿著錢再找戶好人家嫁了,並不吃虧。
哪曾想這女子還是個貞潔烈女,非得讓大老黑抵命,怎麽勸也不行。
郎桐最後搬出烏老四,說大老黑是烏家人。那女子並不懼怕,告訴郎桐筒子六有個幹爹,就算她願意答應,這位幹爹也不答應。
一混混的幹爹會有什麽來頭。待這寡婦說出幹爹姓名,驚的郎桐仨人是目瞪 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