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插手人命案引禍上身
郎桐帶著審問尚三旗的證供連夜給龔慶有送過去。龔師爺帶著守城兵丁和一部分捕快剛剛得勝回營,得什麽勝了?逮著個革命黨啊。
那麽說被逮著的真是馬前卒嗎,還真是他。
馬前卒打祥德旅館後門出來,穿過那條過道就進入一條小胡同。馬爺人生地不熟,三拐兩拐到在大街之上。
數九隆冬,半夜時分,街上哪有人啊。馬爺剛站到街上就被瞧見了,幾個八旗兵過來盤查,一聽口音不是本地人,拿鏈子就給鎖了。
是不是革命黨得回去審問,先拘了再說。
本來龔師爺領著這夥人出來是虛張聲勢,抓到抓不到革命黨無所謂。有個現成的在那等著呢,誰呀?尚三爺呀。
就這麽折騰小半宿,隻為昭告奉天百姓,衙門抓到了一名革命黨。其他的事就都不用操心了。
龔師爺坐在公堂旁邊的耳房之中,單等郎桐來報。郎桐一進來,龔慶有心中暗喜,大功告成了。
看著尚三旗的供詞,龔慶有笑了:“郎頭,上麵這些詞兒我可看著眼熟,都是你的主意吧。”
郎桐跟龔慶有真不客氣,屁股搭在桌子上,嘴裏叼著紙煙:“龔爺,就這點事我還不全兜住咯。那貨大字不識一個,還怕丟了性命,我怎麽說怎麽是。”
龔慶有拿出知府的大印加蓋在供詞上,吹了吹油墨:“這就齊了,明早審問今晚逮那個,口供錄好了立馬送刑部。春節一過就能批回來,秋後就問斬,這趟差辦的利落。”
郎桐口吐煙圈洋洋自得。
龔慶有從袖口裏掏出件東西遞給郎桐:“郎頭,這是大老爺賞的,拿著吧。”
一聽大老爺有賞,郎桐從桌麵跳下來,誠惶誠恐把東西接過。打開一看是張銀票,上寫一百兩。
尤大老爺真大方,一出手就是大數目。郎頭除了對尤大老爺千恩萬謝,還想勻給龔師爺一份。
龔慶有擺擺手:“這是老爺賞你的,你自己留著吧。但有一樣,那個姓尚的賊人得看住了,不能讓他翻供,也不能讓他死咯。”
郎桐一聽有點不明白了,不讓他翻供這事自己懂。可怎麽還不能死呢,死了多好啊,死無對證。再者說,人犯要翻供那就得打,用刑時候失手打死人是經常的事。若是不讓用刑可難辦了。
“師爺,他要是死咯豈不更省心,您怎麽還……”郎頭得把這事問明白了。
龔慶有樂了:“這位爺要是死了咱抓的革命黨可就剩一位了。你說是抓著一個大老爺功勞大呀,還是逮一雙大老爺功勞大呢?”
噢,原來是這麽回事。
眼瞅著下半夜了,師爺和捕頭各自回家,臘八夜的差事就算完了。
奉天府的事放下不表,咱們說說天合當的三櫃肇諒肇啟軒。
肇啟軒扛著鋪蓋卷沒地方去。天合當辭退他,他沒準備呀。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落腳,好在腰裏有錢,到也沒有慌張。
找了家小館子吃早飯,連帶琢磨琢磨去哪再找份差事。
一碗粥倆包子,肇爺就吃飽了。摸出幾個零錢給店主結賬,店主拿錢的時候,肇爺問店主中街這片有沒有古玩店張羅請人。
那位說了,寫錯了吧。肇啟軒專業是當鋪,他打聽古玩店幹嘛呀。
這您不知道了,肇爺呀,在當鋪這行業之中名聲臭了。可著奉天府城內城外,大大小小的當鋪都沒有敢請他的。
好在肇爺這身本事,用在古玩行也行。他的學識和眼力應付古玩鋪子裏那點買賣沒問題。
那年頭小飯店就是信息交流站,各行各業的消息這都有。您又說了,胡寫,舊時代茶館才是信息交流站。
您說的在理也不在理,茶館裏傳的都是大事。什麽哪個王爺落配了,日本和俄羅斯又在哪兒打起來了,南方的革命黨到底鬧的有多歡……
尋差事找飯轍的事,還得在早餐店裏掃聽。
真別說,肇爺運氣不錯,店主說中街古玩街上還真有一家要請人。說話的工夫有小半拉月了,那家店的掌櫃回老家探親至今未歸,東家自己支應不住,急著請人呢。
肇諒一聽心裏高興。瞧見沒有,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qiao巧兒),有人等著給我開飯呢。
轉念一想不對,奉天城裏能人不少,請個掌櫃的不難,這家店怎麽半個月還沒請到人,這裏麵有事。
“老板,有件事我不明白了,古玩店鋪那是好買賣呀,怎麽半個月了還沒人應聘呢?”
肇諒這麽一問,店老板樂了:“大爺,您心真細。您要是不問啊,我也不想多嘴。既然您問了,我不能瞞您。”
肇諒心說怎麽這麽多廢話。
“這家店不錯,買賣也好地角也好。可有一樣,這位東家有點小癖好。”
“什麽癖好?”肇諒問。
“他呀,挺摳的。”店主答。
好嘛,這叫小癖好啊,這叫鐵公雞。
買賣人小氣不算毛病,這年頭賺點錢都不容易,誰還不省著點用。
打聽好那家的店名,謝過老板,肇諒出來就奔那去了,
核著也沒多遠,十幾分鍾就到了。
這家店名為:聚雅軒。跟肇爺的名字還挺配套,都帶一個軒字。
進得店中東家不在,有個小夥計正捅爐子呢。一看肇諒進來連忙搭話。
“先生,您來了,快裏麵請吧。”
肇諒站在屋當中四下看了一圈,就是個簡單的店麵,擺著些半真不假的物件,打眼一看沒有真品,不過是充個門麵。
東家不在辦不了事,得問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東家什麽時候回來?”肇諒問。
小夥計上下打量肇諒,一看就不是顧客。可不嘛,哪有扛著鋪蓋卷逛古玩店的。
“先生,您是來應差事的吧?”
這麽機靈的夥計可少見,肇諒笑笑:“對,聽說咱們櫃上缺人手,我正好閑著,過來打聽打聽。”
小夥計一聽自己猜對了,也很高興:“東家去行上買菜去了,過會兒就能回來,你先把東西擱這,烤烤火。”
肇諒頭回聽說東家自己上行買菜的,這也太精細了,八成做飯都得他自己。就沒聽說過這麽摳門的老板,也算個人物。
把鋪蓋卷放椅子上,自己湊到站爐子旁邊跟小夥計一起烤火。
這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小夥計聊天。
“東家夠仔細的哈,買菜還自己去。”肇諒說。
小夥計數著爐子旁的塊兒煤:“今天一共撿出來二十塊,上午燒十塊,現在還剩兩塊。”
好家夥,還有這麽燒爐子的,肇諒還真有點怕了。跟這樣的東家做夥計,都未必能結算到工錢。
心裏一猶豫便有點打退堂鼓,不想跟這幹了。沒等他琢磨清楚,店門口的棉門簾子一挑,有位爺拎個竹筐站在門口……
皇城外北市場小酒鋪子進來那位爺把燙好的酒自己倒滿,先幹了一個,又吃了粒五香花生米。
“崔老板,昨天怎麽說來著,大北橫杆的筒子六讓回回營的大老黑給捅了?”
崔老板聞聽這話馬上搭茬:“回爺的話,可不是嗎,筒子六帶著十好幾個人過去,大老黑自己個兒一個,不下死手準吃大虧。”
“到底因為什麽呀?”那人又問。
“回爺的話,聽說是大老黑跟別人喝酒喝多了,說了句酒話,說吃豬肉的沒一個有人味兒的。這話傳到筒子六耳朵裏了,筒子六說這是瞧不起旗人,帶著人來問罪。末了,被紮死了。”
那人又喝了一小口酒,冷笑道:“筒子六還有臉替旗人出頭,八國聯軍打建國門的時候,他爹跑的比兔子還快。神機營的兵都戰死了,他爹到出關養兒子來了。”
崔老板又道:“四爺,可別跟他們生氣。大老黑也是逞口舌之能,遭報應了吧。”
話還沒聊完,酒鋪子門口出現倆人。先往酒鋪子裏麵張望,隨後就進來了。
崔老板一看,小聲道:“四爺,昨天我說什麽來著。大老黑收監,他爹一準兒來求你,您可有差事辦了。”說完還壞笑一聲。
這位四爺手裏捏著一粒花生米,也小聲嘟囔道:“跟我有什麽關係,他又不是我跟他媽生的。”
說話間那倆人已經走到酒桌跟前,單腿跪下打謙先請了安,而後另一條腿也隨著跪下,納頭便拜。
“烏四爺,您可得救命。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他要是死了,我一家老小可怎麽活呀。”
烏四爺抻著脖子往地下看,又抬起頭看向崔老板:“我說,大老黑有兩個爹嗎?”
崔老板沒敢笑,低聲道:“那個是他三叔。”
“噢……”烏四爺這才恍然大悟。崔老板覺得他是裝糊塗,故意拿人家打岔。
“行了行了起來吧,你兒子又不是我兒子,我又不指望他養老,他死不死跟我有什麽關係。”
烏四爺還是擺弄著那顆花生米,就是不往嘴裏扔。
地下二人慌忙站起,其中一位道:“四爺,您這是哪裏的話,大老黑就是您兒子呀。”
此人話音未落,烏四爺手裏的花生米嗖的甩了出去,正中那人耳朵,把那人疼的。
“放屁!滿回不通婚,你他媽拿我解悶兒呢是不是!”烏四爺急了。
那人再次跪倒,用手揉著耳朵:“四爺,您是故意裝糊塗。我們家是烏家的包衣奴才,大老黑跟您的兒子不是一樣嗎。”
烏四爺覺得這沒什麽意思,裝糊塗也被人家看出來了。開口道:“什麽意思呀,想救你兒子呀,這有什麽難的,使銀子吧。”
跪著那人又磕了幾個響頭,直起身來:“四爺,要是有銀子奴才就不來求您了。”
烏四爺把臉轉向崔老板:“瞧見沒有,我還真是他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