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誘捕尚三爺秋後問斬
天合當的人回到店鋪之中,眾人皆是一身冷汗,太懸了。
暗自慶幸之時,張樹傾的心還是放不下。十兩銀子就放人了?沒這麽便宜吧,就算湯耀珍跟尤知府打完了招呼,尤知府分文不取,手下這幫差爺十兩銀子可打發不了。
尤其那位郎捕頭,進得門來二話不說,開口就放人,好像比那哥倆還急著報恩。這裏麵有定還有隱情。
把這個想法跟郝如春一說,郝如春也覺得離奇,隻能等著湯耀珍那邊的消息。
倆人還是心神不寧,幾個夥計可沒想那麽多。
今天三櫃做事不地道,他在琢磨怎麽才能給自己原場。他可忘了,眾人走的匆忙,當票還沒拿回來呢。
“東家,頭櫃,在下謝過救命之恩。”三櫃一揖到地:“要不是您二位及時趕到,恐怕在下死於賊人之手。”
本來沒什麽大不了的,三櫃非得把這事說的生死攸關。為什麽?他是在為寫當票做鋪墊。意思就是說,再不寫當票命就沒了。
經三櫃這麽一提醒,張樹傾猛然想起當票還在嶽鵬手上,不覺得心中一驚,扭頭看向郝如春。郝掌櫃臉色也變了。
這二位為什麽這麽緊張。不能不害怕,那當票是通匪的證據,證據還在衙門手裏,您說那好得了嗎。這就說明事情沒完,人家想什麽時候回來捕人就什麽時候回來。
別看當票沒有天合當的印信,可三櫃的墨寶在上麵,誰敢不認。
要麽說張樹傾還是老道,淡淡一笑:“夥計們受驚了,好在有驚無險,都到櫃上領二兩銀子,就不擺酒壓驚了。”
三櫃還要說點什麽,郝如春擺擺手:“東家累了,還得跟這等人,你們先回去歇了吧。”
二櫃、三櫃外加小夥計一走,張樹傾、郝如春立刻上到二樓,聽聽樓下沒什麽動靜。張樹傾啪的一拍桌案:“三櫃壞了規矩,天合當後患無窮,這可如何是好。”
郝如春明白東家的意思,沉思片刻道:“東家,三櫃留不得了。”
“哦?”張樹傾抬眼看向郝如春。
張樹傾沒想過讓三櫃卷鋪蓋卷,所以郝如春這麽一說倒是頗感意外。
“東家,三櫃不守店規理當受罰。他心知肚明當票寫不得,因貪生怕死,一己私利失了氣節,這類人日後是個隱患。”
郝如春說罷,張樹傾不住點頭,是這麽回事。櫃上有難此人不替東家搪事兒,他就不算天合當的人。
郝如春又道:“眼下當票尚在衙門差役手中,日後恐被勒索。三櫃一走,死無對證,咱們也有餘地回旋。”
張樹傾暗讚郝如春想的周全,自己正愁無法開口辭退三櫃,郝掌櫃這麽一說合情合理,就這麽辦。
郝如春告訴張樹傾,這事不用東家張口,他穩穩妥妥的就辦了。
倆人商量好這事,一起等湯耀珍。等了半天湯耀珍沒來,隻差個家人過來傳話,說跟尤知府打過招呼了,放人沒問題。如果今晚人沒回來,明天早上自己再去找尤仲文翻臉。
湯先生也是六十幾歲的人了,大冷天的折騰不起,若是他親自過來送信兒,一來一回時間短不了。這都下半夜了,扛不住了。
郝如春和張樹傾千恩萬謝,言說改日登門謝過。給傳話的家人賞了一兩銀子,家人就走了。
湯耀珍沒來,天合當的當票沒拿回來這事也就沒說。張、郝二人隻期盼菩薩保佑,這張當票別再事發。
放下天合當不表,咱們再說郎桐哥仨夜審尚三旗。
尚三爺被綁在屋子裏直到下半夜,屋裏沒有火,吃的一肚子點心也消耗光了,又冷又餓。
他自己盤算,一會兒這頓爆揍一定逃不過去,輕則皮開肉綻,重則骨斷筋折。這個臘八節沒準就是自己的周年。身負重傷的身子骨,就算把自己放了也是死路一條啊。他還惦記放他呢,沒心沒肺。
郎桐等人一進屋,尚三旗開始緊張,他知道衙門刑罰重多,挑幾樣給他使上就夠他嗆。一看進來仨,知道要完。
郎桐左右瞧瞧,身邊這哥倆點點頭。好戲即將開場,都精神著點。
梁山先發話了:“郎頭,這人放不得呀。他偷盜朝廷四品官的官飾,按律當斬。你要給放嘍,咱們怎麽跟大老爺交代。”
嶽鵬接過話頭:“可不,知法犯法與賊同罪。這位爺又不是你們家親戚。咱們犯不著替他擔罪呀。”
倆人一唱一和,尚三旗眼都直了,死勾勾盯著郎桐。郎大爺有普度眾生的菩薩心腸,隻有他能救命了。
郎桐一臉的難色:“律法我能不懂嗎,這位尚爺是初犯,況且珠子也拿回來了。我是想啊,編個別的罪過,不能眼瞅著他死呀。”
三個人句句離不開死,好像現在就可以推當院宰咯,尚三爺都快嚇死了。
尚三旗聽郎桐替他出頭,這時候不能閑著:“三位老爺,我真不知道那珠子是知府大人的,我要是知道,借我仨膽兒我也不敢拿呀。幾位大人大量,饒了小的這一次吧。日後隻要有用得著小人的,小人鞍前馬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尚三爺漂亮話還真會不少。
這些廢話都沒用,他哪知道這三位想幹什麽。
郎桐在那沉著臉,梁、嶽二人假裝難辦。僵了片刻,梁山道:“郎頭,你給吾們哥倆露個底,這位是不是跟你有親戚。要是你非救他不可,咱們哥倆不攔著,死罪能免活罪不饒,就等你一句話了。”
尚三旗也納悶兒,自己跟這位郎頭沒親戚呀,頭回見麵,他幹嘛非救自己呢。可想到這就不能再往下想了,怎麽呢,人家要救他的命,他不能把跟人家嘛關係沒有這事想清楚,想清楚了還怎麽活呀。
郎桐長歎一聲:“唉……我與此人非親非故不假,可我敬他是條漢子,因一顆草珠取他性命下官不忍啊。”
這話誰信啊,隻有尚三旗信。他真信。
那二位一聽,挑大拇哥讚道:“郎頭識英雄敬英雄,堪比秦瓊不輸宋江,果然奉天第一俠義之人。”
什麽意思,哥倆誇這兩位古人都是給賊人送信兒的主。秦瓊給劫皇綱的單雄信通風報信,宋江放跑了劫生辰綱的晁蓋等人,都是為了義氣舍命相搏。
可這位尚三爺,偷頂珠的毛賊,這能一樣嗎。
甭管一樣不一樣,仨人就順著這根繩往下逗尚三旗。尚三旗一聽,怎麽著,把自己比做瓦崗寨好漢,梁山泊英雄了,好眼力呀。憑自己一身好能耐,到哪個山寨自己都是頭把交椅,一點錯都沒有。
尚三旗不但沒心沒肺,還瞎。真沒治了。
郎桐眼珠一轉:“二位,救人也是積德。咱們得想個法子保住尚三爺性命,隻要不是問斬的罪過,頂個別的什麽罪名,從輕發落也就是了。關個一年半載也就放了。”
這哥倆假裝為難,抓耳撓腮苦思半天,嶽鵬道:“時下,最好混的罪過倒是有一個,也不打也不罵,不充軍不勞役,關裏麵有吃有喝還可以讀書,一年到頭準出來。”
梁山點頭稱是,郎桐忙問:“哪一條呢?”
傻子都能看明白這是做戲,郎桐身為捕頭會不知道哪條罪過這麽幸福。
尚三旗沒看明白,他光想著不殺頭不遭罪,隻要不殺頭不遭罪,什麽罪過都成。
嶽鵬又道:“當下最享福的罪過就是革命黨……”
犯罪還有享福的,這叫什麽話。
“至從康梁亂政之後,太後佛心,已經不殺革命黨了。這不,前些時候在京城,有人想炸死醇親王。沒幾天就被衙門逮了,醇親王親自審問,審完就放。一天牢都沒坐。”
那麽說嶽鵬說的這事有嗎,還真有。
這件事說的是汪精衛、俞培侖等人研製炸彈,想刺殺醇親王。不料露出馬腳,被京城的六扇門捕獲。醇親王親自審問,奚落一番就給放了。
嶽鵬說出這件事,隻為了給尚三旗畫道。革命黨沒死罪,大老爺一高興還興許就放了。
尚三旗倒是聽說過鬧革命黨,但從沒見過。他以為革命黨就是康梁餘孽,康有為逃亡海外,譚嗣同菜市口伏法,這夥人早已成不了氣候。
再後麵的小打小鬧朝廷也不當回事,都懶得抓他們。所以,不殺革命黨是真的,放掉也不算事。
他哪知道南方都鬧的風起雲湧,多少革命黨人前仆後繼,粉身碎骨。
郎桐輕輕哦了一聲,算是表示聽說過。再看向尚三旗,言道:“二位的意思是給尚三爺安個革命黨的罪名是最輕的?”
好家夥,誰都知道這罪過是最重的,定死無疑。尚三旗不知道,山海關內的事他知道一半,山海關外的事一點都不知道。革命黨跟朝廷有仇,與他何幹,所以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一點都不清楚。
三個壞小子給尚三爺指了條明路,也是欺負三爺沒見識,這麽簡單的騙局還竟然得手了,眼瞅著三爺就要入套。
那位問了,為什麽非得把尚三旗治個革命黨的罪。
您糊塗啊,尚三旗偷朝廷官飾是死罪,可不能拿這個說事。一提這茬金屋藏嬌的事就敗露了。
所以,想殺人滅口最省事的道兒就是誘他承認是革命黨。隻要他在白紙黑字上畫了押,那時候誰說什麽都沒用了。
往死囚牢裏那麽一扔,就等京裏刑部批文一到,給他來個秋後 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