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房契與傳說

(2021-01-09 13:03:28) 下一個

聚賓樓的掌櫃郭七,是範有賢初到奉天時第一個結識的奉天人。
那時郭七年近六十,他的質樸善良是東北人的集中寫照。對於外鄉人範五爺全方位的關愛,絲毫沒有地域狹隘,也沒有結交朋友隻圖利益的劣根。
在範有賢飛黃騰達後,郭七也沒有去討一絲富貴。反到是在範有賢等人借屍還魂,用他侄子郭六替下趙安殞命這件事上,表現出大義,他沒有埋怨範有賢,沒有把對範有賢的恩情作為籌碼聲討。
這就是一個普通人,普通到幾乎沒有筆墨深入描寫。他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中的一具,像我們一樣,一生也在為推動人類社會進步努力著,但人類社會又曾記得幾個。
範五看到一個人在跟小夥計說話,那個人就是陰魂不散的郭七。郭七死了,終老而亡,帶著失去親侄子的遺憾和自責死去。
在故事結尾範五寥寥數筆就完結了郭七,而後又去忙活其他男女主角。他沒給郭七一個交代,蓋棺卻未定論,這也許就是郭七不願往生的原因。
郭七認準範五就是範有賢,不管範五是否答應。郭七的生命裏隻有範有賢,他知道五爺有件事沒辦完,他在等著這件事終結。
範五最怕郭七,他怕郭七在徐麻子跟前亂說,搞亂徐麻子的思維。本來生意人心眼就多,剛剛與徐麻子成為莫逆之交,郭七哪句話不妥驚了太姥爺,再想從他嘴裏套出些秘密就難了。
此時剛好後廚傳菜,小夥計把菜用托盤端出來,郭七隨手接過來,努努嘴,小夥計奔門口攬客去了。
徐麻子背對郭七,範五正好麵對,看著郭七一步一步走過來,範五的心都快跳出來了。怎麽才能在最短時間內支走郭掌櫃成為頭等大事。
上菜是功夫,沒幾年的根基不像樣。右手舉起托盤,托盤裏麵是兩個七寸盤子,或者一個大湯碗。
行走的時候手臂不能搖晃,稍微一搖盤裏的菜就移位,難免不把盤子周邊染上汁液,那麽這道菜就不是出自手藝人。如果是湯菜那更難看,湯汁菜葉掛滿湯碗,客人肯定摔碟子掀桌子。
郭七在行進中不但要躲閃身邊的客人,還要小心食客忽然轉身或者站起來。所以腰盤轉動騰挪,舉托盤的胳膊卻一動不動。
好功夫,這哪像六十多歲的人呢。
範五有點看呆了,現在飯店裏可沒這樣的人。雖說飯館幾乎沒有國營店,服務員也很小心的招待顧客。可是這個行業幾乎沒有傳承,早已沒有必須遵守的規矩。
在一些小店,你吃飯的時候,服務員大姐會抓緊一點空閑大張旗鼓的掃地,有的拎著醬油桶給每個桌上的醬油瓶加滿,包括你這張桌。還有的手拎抹布站你身邊,等你最後幾口吃完,她好收拾。就像等你咽氣她收屍。
郭七穿著長衫,一路小碎步來到範五這張桌。
範五假裝才看見:“喲,郭掌櫃親自伺候,這哪好意思。”
郭七把右手放低,左手捏著盤邊把兩道菜布上,這才拎著托盤微微屈身:“二位爺慢用,不對口就說,我讓大師傅重做。”
徐麻子看是郭七笑了:“郭掌櫃親自上菜,不是我有麵兒,是我兄弟有麵兒。”
這句我兄弟引起郭七疑惑,他看看徐麻子,又轉頭看向範五。好像在說,五爺什麽時候結拜了這樣一位兄弟。
徐麻子和郭七一定認識,但也不過是掌櫃與客人的關係。範五的朋友郭七大多認識,也就是範有賢的朋友。比如:趙家哥倆,伊藤、菅直,賀長發、閻旺野等人,這位徐麻子不是書中人物,什麽時候成五爺朋友了。
範五知道得解釋解釋,於是道:“徐老爺是我朋友,我呀,在他院裏有間房。我現在跟那兒住呢。”
郭七眉頭緊皺,奉天城隍住在徐老板家的院子裏,還有間房?這哪說得通啊,城隍爺該住廟裏呀。
場麵人就是懂事,範五的擔心是多餘的。郭七笑了:“原來這麽熟呢,那我也不用拘束了,二位慢用,有事喊我一聲。”
郭七點頭哈腰的走了。走到大堂中間過道時停在那裏,身體朝向門口,眼睛卻不停的往這邊掃。
範五鬆了口氣,徐麻子已經把酒滿上,舉杯等著呢。
“來!喝一個。”範五倒也爽快,仰脖幹了一個。
倆人悶頭吃了一陣子,待肚子有了底兒,話也開始多了。
“兄弟,你那朋友啥時候能把事辦利索。”借著酒勁,徐麻子開門見山。
範五哪知道錢老板啥時候能把事辦妥,想了想:“要說這事有個小差頭,田五牛啊怕房契丟失,他給寄放在另一個人手裏了。這人跟我不太對付,我不能親自去要,隻好托錢老板幫這忙。”
徐麻子腦子轉的快,但還是沒想明白這都是什麽朋友。田五牛把房契放在跟範五關係不好的一位朋友手裏,範五還得轉托他人去取。這隻能說明田五牛不想把房契交給範五,那麽所謂的贈與是假的吧。
範五看出來徐麻子在起疑,馬上說道:“咳,我沒說明白,不是跟我不對付,是我不樂意見他,關係是不錯,可不是一路人。”
這話讓徐麻子略放寬心,一邊給範五斟酒一邊說:“兄弟的朋友五湖四海,不在一路也不奇怪,得是多不招人待見的才惹得兄弟不愛來往。”
徐麻子還在套範五的話,他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拿著房契,錢老板能不能要回來,他心沒底。
本來範五就想從徐麻子那打聽些關於韋向天的事,這事不能問文瀾,不能問石奉山,也不能問絕塵,他們都是一夥的。這些人嘴裏隻有一半實話,因為韋向天跟他們也是朋友,從他們的角度敘述免不了主觀。

而徐麻子不同,他與韋向天沒有任何關係,甚至從他兒子那算都應該算是敵人。徐麻子不會說假話,有房契跟著,他更會說出此事的凶險或者某些優勢。
“徐大哥,不瞞你說,拿著房契這人是個土匪。”範五說完這句盯著徐麻子。
徐麻子也是一愣,他顯然沒想到範五認識土匪。或者說沒想到田五牛認識土匪,田五牛在前清發生的那些與韋向天的故事時,徐麻子還沒闖關東。等他在關外紮下腳根,田五牛和韋向天已經是過氣的英雄,那些往事早就沒人提了。
“哪個山頭的胡子?”徐麻子問。
“千朵蓮花山。”範五答。
“韋向天?!”徐麻子臉上已經盡顯驚訝。看來韋大當家的名頭果然響當當。
範五點點頭。
徐麻子低下頭,看樣頗感失望。停了會兒才說:“錢老板跟他熟嗎?”
果不其然,徐麻子非常擔心房契。範五抓住這個話頭說道:“我與他交往時,他不過是個逃亡的罪犯,在京城裏做個隱姓埋名的土財主。後來他隨石奉山從軍,攻打張大帥,那時我已離開北平,後麵的事就不知道了。”
徐麻子眉頭皺著,一臉無奈,轉著眼珠琢磨半天。
“兄弟,不太好辦,這個韋副都統近年來跟瘋了一樣,劫殺日本人、滿洲軍無數。皇軍圍剿他數次,隻因千山地勢險要,那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範五一聽語調不對,太姥爺要說山東方言版的評書。
“我聽說他自封奉天副都統,還說為了顧及石奉山他爹的麵子,不敢自稱都統。”範五打岔道。
徐麻子又笑:“可不是嗎,聽說啊,韋大當家在山寨的時候按清軍例,一會兒是副都統一會兒又是管代,下邊人回話也得按清軍規矩。得說回大人的話……”
徐麻子在笑,範五也在笑,這韋向天也太能作了。
“我聽說啊,韋向天跟著石奉山攻打奉軍,打了幾次勝仗,眼瞅著要提升官職。不知道怎麽回事不幹了,石奉山解甲歸田,韋向天拉走一半隊伍當土匪去了。”
徐麻子一定有很多事不知道,他不知道石奉山和韋向天為什麽不幹了,而韋向天為什麽又回去當土匪,這事得跟太姥爺說說。
“當年石奉山是受閔廉恩惠從軍,閔廉是石奉山阿瑪石振威的部將,後投身革命扯旗反清,石振威夫婦受株連下獄問斬。”
徐麻子聽懂了,點著頭。
“後來閔廉身為南方革命軍司令受命鎮守京師,沒想到張勳率兵搞複辟,這事黎大總統有責,閔廉一氣之下棄官掛印。石奉山自然也就不幹了,可是韋向天不成。”
範五說到這喝了口酒,徐麻子還在等下文,他真的不知道韋向天因為什麽去當了胡子。
“韋向天逃奔京城是因為什麽知道嗎?”
徐麻子支吾半天,又是好像又是聽說,最後還是沒敢說,廢話浪費時間。
“韋向天在千山腳下槍崩了奉軍營長薛自勇,他手上欠著大帥的人命,石奉山敢回奉天當百姓,韋向天他敢嗎,他不當胡子行嗎?!”
徐麻子張著嘴巴,這也許是他聽過的最全套的韋向天前傳,原來這老土匪玩了命的跟官府作對不是為了錢財,是為了保命。
這可真是不共戴天,魚死網破,場場都是隻許贏不許輸,輸一次就得沒命。
範五看徐麻子呆住了,心中暗喜。隻有這樣才能說明獲取房契多麽的不容易,才能讓太姥爺覺得自己費了多大勁,這份恩情才更值錢,自己欠太姥爺的重生大恩才能淡些。
“那……那錢老板……”徐麻子還想著錢老板,還惦記著房契。
範五話鋒一轉:“我倒是想知道韋向天現在有多強大,日本人拿他沒轍?”
徐麻子手敲飯桌,猛然轉身:“郭掌櫃,求你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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