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種生物與其他生靈最大的區別之一就是有種特質叫隱私。
隱私這種東西有別於秘密,秘密很可能在某一天公布於眾,而隱私不可以。隱私大多都是見不得人的事,其中夾雜著陰暗、邪惡、無恥、缺德等等。
敢於揭露他人隱私的都是死敵,東北人管這種現象叫揭老底。絕塵和二神作為揭老底戰鬥組的成員各有側重,絕塵負責揭根源,二神負責揭糗事。
總之,範五目前已經有兩個敵人,兩個強敵。
有事說事,誣陷自己絕情寡義,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還什麽不去見謝睿文是為了攪和那壁君,這都是哪跟哪兒啊。
可是說心裏話,這件事有沒有,有。
範五的潛意識裏就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在他的心中不肯讓範有賢離開奉天,對於謝睿文的離去又無可奈何。所以,他設計了一個完結的故事,又馬上開啟了新的旅程。
這些事都是隱私,甚至是連範五自己都意識不到的隱私。沒想到今天被二神扒了個底掉,什麽老底都沒有了。
這種事瞞得過凡夫,卻瞞不過天人。因此被罰也不算冤枉,隻是…怎麽著,罰自己投胎娑婆世界了?那當下這是個什麽世界,這不也是娑婆世界嗎。
範五轉著眼珠,他不想跟二神爭辯,他沒有證據證明自己清白。他隻能順著眼前這個娘們兒,以免對方情緒失控傷了自己。
“我……我……”範五想跟二神問個詳細,又不知道從何問起。本來自己已經很無厘頭,想不到二神更無厘頭,就算自己是被罰在娑婆世界投胎,回到這裏又不是自己能力所及,誰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也好,正好問問,
“罰我去娑婆世界受苦?”範五看著二神。
二神神情鄙夷:“你是受苦的人嗎,享了不少福吧。”
陰陽怪氣的沒勁。要說受苦,也沒受什麽苦,小時候家裏窮,但沒挨過餓。魚肉蛋奶都經常吃,可在範五的記憶裏最好吃的不是那些,而是剩的大米飯用開水燙一下,就著肉醬,造上一碗。期間樂趣不是味覺,而是在醬裏偶遇肉沫,就跟中獎雙色球一樣。
在視肥肉為至寶的年代,範五最怕的就是吃到肥肉。他覺得那東西在嘴裏軟綿綿油膩膩,實在沒有勇氣咬下去。如果不在大人麵前,他就偷偷吐了,如果是在父親麵前,他就生生吞下去。
說起在娑婆世界的日子,幾天幾夜也說不完,總結一下就是苦樂參半,沒有大富大貴,也沒有流離失所。盡管與他心中的完美相差甚遠,但也沒什麽無法自拔的遺憾。
二神的冷嘲熱諷對範五沒有意義,他並不在乎所謂的生活質量,他在乎的是有尊嚴的活著。
強調尊嚴的範五卻幹了一件毫無尊嚴的事,還因此受罰。範五開始懷疑二神的故事,本來自己就不是什麽奉天城隍,僅憑二神幾句慷慨陳詞就信服了?沒有的事。
“你說的事我都不知道,我不是範有賢。那兩本書是我寫的,我也沒想過謝睿文和那壁君那些事,我就胡亂一寫,你倒編出這麽多,你幫我寫續了?”
範五一臉的嘲笑,就這故事,發表在哪都有人看。真正的桃色新聞,奉天城隍不務正業,與二良家女子有染。
二神顯然不再想跟範五廢話,手腕一抖又要擒拿範五。
範五後退半步,舉起兩手:“有話能不能好好說,你是不是以為奉天城你最大,在佛祖家門口也如此放肆。絕塵回屋是讓咱倆講理,你以為他會不管我死活?”
範五想起了護身符絕塵,在佛家麵前二神就是個弟弟。她可以不把範五當回事,釋伽牟尼和他的弟子她敢惹嗎!
這話還真有效果,二神好像放棄了動手的念頭,愣愣的看著範五。
沒轍了吧,早該把佛祖搬出來嚇唬你。
範五對自己的機敏很滿意,接下來要勸走二神,親自擺平這件事。
二神不說話,也沒有離開的意思。白馬和白狐都木然的瞧著範五,好像已經對這個無知的凡夫失去興趣。
“你現在當然不是範有賢,我來早了。”二神有些幽怨。
來早了?你幾點來我都這樣。範五洋洋自得。
“你確實還不是範有賢,傳言你得經曆三十六難方成正果看來是真的。”二神若有所思。
啥?!範五腦袋有點大,三十六難?說錯了吧,聽說過三十六計,哪來的三十六難,誰曆經三十六難,我?
“你現在叫什麽名字?”二神問。
範五一愣,這二神是夠糊塗的,一心把他當範有賢,別的都不知道。
“我叫範五,這是我筆名,我真名叫……”沒等範五說完,二神已經把話接上:“不用說了,你叫什麽都是假的,你就叫範有賢。”
一根筋,範五實在不想解釋,徒勞。
“範五,你欠我們家小姐的事記在賬上,待你變身再和你算。”看樣二神要走。
危難解了,但範五卻產生了一堆疑問,他到不急著勸走二神了。
“那個……那個範有賢欠你家小姐什麽了?”範五盡量撇清與範有賢的關係,就怕二神再次發火。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二神邊答邊轉身上馬。
到什麽時候,這人好生怪異,剛才還風風火火,現在愛答不理了。薩滿教主很情緒化嘛。
人家越是不理他,範五越來勁兒:“別急著走啊,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二神端坐馬上低頭看著範五。
“那白狐……”範五看了眼白馬旁邊的白狐:“給我老疙瘩的腰牌,做什麽用的?”
二神也看了一眼白狐:“範有賢有恩於白狐,白狐有恩必報。那腰牌……”二神欲言又止。
範五意識到會有大事發生。
“你有一生死劫,腰牌可助你避陰兵追命。”說完這話,二神撥轉馬頭走了。
白馬跑的很快,白狐跑的更快,頃刻間二神消失無蹤。
塵世裏隻剩下範五在風中搖曳。這個世界裏的人說話隻說一半,無論是往日的鐵鷹、石奉山、田五牛,還是今天的絕塵、二神都是神神叨叨的,每次交流都留下一個尾巴,讓範五百思不解。
絕塵還沒有說出那個阻攔自己成佛之人的名字,而二神說自己要曆經三十六難方成正果,她嘴裏的正果難道就是變身範有賢,居於城隍位嗎。
範五不在乎這個正果,娑婆世界裏還有那麽多的事等著他做,誰會真的稀罕這個城隍位。而那塊腰牌就更是怪異,二神說可以躲避陰兵追殺。
哪來的陰兵,再早前老疙瘩可以用這腰牌召喚陰兵助陣,確實有效。頭回是在長白山痛擊日軍,第二次是在荒地溝城隍廟火拚黑龍會。這腰牌每使用一次就會折持令人的十年陽壽,老疙瘩最後一次使用時估計是精力耗盡,已經不是折壽的問題,直接就掛了。
雖然白狐說這腰牌不能再招陰兵,但此物屬冥界器具,陰兵應該認得。如此說來,有朝一日遇上陰兵亮出此物或許真能保命。
範五帶著十萬個為什麽回轉彌陀寺,雖然二神走了,但她並沒放過自己。她是恐懼釋迦摩尼佛的威嚴暫且饒過自己,人家說了,這筆賬等自己變身範有賢時再算。這是筆什麽賬呢,自己到底欠了謝睿文什麽呢?
走上石階,範五被絆了一下,石階有點高。這一絆讓範五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下,他忽然問自己這是在幹什麽?
所有的一切都是虛構的,自己為什麽還要認真的揣摩這些事情的因果。有因又如何,有果又怎樣,隻要自己兩眼一睜大夢方醒,種種是非便是煙消雲散,何苦操這份閑心。
範五暗暗發誓。一定要把這些在夢裏為難自己的人重新編排一部續集,好好整治整治他們。
山門緊閉,範五又走到角門,輕扣幾下。角門一開,出來的卻是絕塵和文瀾。
兩個人滿臉的笑容,看樣聊的投機。範五納悶,他倆出來幹嘛,開門有打雜的和尚呢。
絕塵合掌道:“範先生,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有文施主陪著凡事有驚無險,來日方長,該來的時候你再來吧。”
什麽?回去?回哪去?
範五沒料到會有這麽一出,這倆人剛才密謀什麽了,敢情出來不是來開門的,是送客呢。
可不能回去,事還沒問明白。再說跟著文瀾回去,文瀾那死心眼一定拉著自己去找韋向天。不知道韋向天這老東西獲悉了多少秘密,萬一他再來一次話說半句,日後走著瞧,那自己這小命說不定歸誰了。
範五一手扒住門框,一手把文瀾往門裏推,嘴也沒閑著:“不走不走,哪都不去,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文瀾並不與他糾纏,後退了兩步。絕塵笑道:“範先生,小僧知道你要說什麽。該說的我已說完,分別之際再送你一句話:世間萬物,無非莊周夢蝶,虛幻盡為虛幻,彼此又有何妨呢。”
絕塵說完這話,將範五向門外一推,文瀾也緊跟兩步走到門外。此時隻見兩名值日僧合力已將角門關閉,嘩啦一聲落了門栓,任範五如何敲打也沒人應聲了。
和尚都會這麽心狠,將無依無靠的範施主拒於千裏。末法,末法呀,大慈大悲的各路觀世音都去哪了!
範五一想到接下來就要去千山見韋向天,體似篩糠。二神還顧及佛家的威嚴,那土匪可什麽都不在乎,去那準沒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