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馬車繼續在官道上顛簸，範五坐在車廂底，兩個日本兵分別坐在兩側的長椅上，長槍交叉著壓在他的肩上。
事鬧大了，信口開河惹禍了。範五沒想到日本人這麽較真兒，石奉山都說自己是瘋子了，大不了抽自己倆嘴巴，用得著抓回去跟菅直對質嗎，小心眼兒一個個的。
菅直也會些法術，至少會心通，當年範有賢領教過。可範五什麽都不會，隻是長這倒黴德行跟範有賢一樣，菅直看見他一定非常吃驚，沒準會把他送到石井的731部隊去做研究，這太可怕了。
馬車逛來蕩去，晃的範五昏昏欲睡。在無奈和恐懼中他想自殺，他想搶奪日本兵的武器，日本兵會殺掉他，也許因此就醒過來了。
現在不醒不行了，有什麽熱鬧都不能看，逃命要緊。
順著車篷的簾子縫隙看出去，外麵還是漆黑一片，天還沒亮。這個速度回到奉天大概也得一天，就是說明天這個時候才能到。想行凶自殺有足夠的時間，範五開始琢磨主意了。
他左右轉頭看看倆日本兵，都身高不足一米七，體格也不太健壯，如果不拿槍未必能打過範五。
車篷裏狹窄，長槍施展不開，想把槍口抵住範五射擊，日本兵就得後撤一步，那就掉車底下去了。在敵人無法射擊的情況下，範五想空手奪槍，等把日本兵踹下車去，他再連續射擊，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一個。
日本兵見範五東張西望，提高了戒備，兩支長槍又狠狠向下壓了壓，疼的範五直咧嘴。
媽的，老子跟你們拚了。
範五準備猛然起身，先倚住一個，再用腳踹住另一個，抓住他的槍口奪槍，最好能把對方踹出去，剩下一個就好辦了。
想的挺好，但猛然站起來是件難事，那需要腰腹力量。練武的人能鯉魚打挺，那借的就是腰勁，範五初中時候看《霍元甲》著魔，也在家練鯉魚打挺，一次都沒成功過，他的表弟就能完成這個動作，這讓範五非常氣憤。
不管自身條件怎麽樣，今天這件事必須辦。範五閉上雙眼，心中默默禱告:“諸佛諸如來諸菩薩諸阿羅漢，保佑弟子範五一擊得手，降服東瀛倭鬼，重歸娑婆世界。阿彌陀佛。”
祈禱完畢，範五單手撐地，想要側身站起。隻要這個動作一做，接下來就是魚死網破，你死我活。還沒等他手臂用力，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甭拿爺的法身不當回事，幹嘛，玩兒命啊，你也配！”
剛提起一口丹田氣，耳邊的聲音一響，這口氣就泄了。誰呀，說什麽呢？
範五左右瞧瞧，除了兩個日本兵沒別的人。他以為過度緊張產生幻覺，又吸了一口氣，準備再次發難，這口氣剛憋住，耳邊又響起說話聲:“嗨嗨嗨，嘛呢？真不想活了，你幹嘛來了，什麽事都沒辦呢就滾了，我領你跑這玩兒來了？”
這他媽是誰呀這是，口氣比範五的爹還硬氣，說什麽呢這是。
“誰呀，誰說話呢，別鬧啊，我可沒工夫陪你胡扯，趕緊給我滾遠點。”範五也急了，小聲嘟囔著。
“滾遠點”三個字沒落音，隻感覺臉頰發燙，啪啪挨了兩個嘴巴。
有鬼！
範五剛提起的一口氣又泄了，渾身發冷，汗毛孔張開，根根汗毛倒立。夜半更深，荒郊野嶺，倭鬼相伴，還有個瞧不著影的生物在說話，還能抽自己嘴巴，膽子多大的人也得嚇個半死，何況膽小如鼠的範五。
範五不敢動了，他仔細回想那個“鬼”說的話。現在鬼敢抽自己嘴巴，再惹他不高興沒準就掐自己脖子，那樣太難受了。
“鬼”表達的很清楚。
一，範五是他的法身。在範五理解來看，法身就是能施展法術的身體，就是說有人想霸占他的身體施法，就是抽他嘴巴這個人。
二，此人借助範五身體是要完成某種任務，而此刻這個任務還沒開始執行，他不會讓範五醒過來。
三，此鬼有些法力，至少可以心通，還可以隱身抽嘴巴。
範五要是有這能耐，他單位的領導個個別想得好。
沉寂了五分鍾，範五已經打消與日軍玉碎的念頭，他再次被新鮮事物吸引，他要留下來。這個“鬼”應該可以保證範五安全，因為“鬼”需要法身，就是說需要範五活著。
想到這範五精神頭又來了，他決定與這個“鬼”溝通一下，看看如何解燃眉之急。
“何方神聖，可否現身相見。”範五覺得得拽一下，不能顯得自己沒文化，自己怎麽也算半個讀書人，得說白話。
果然有人應答:“您這智力真不好說，自己惹了什麽事自己個兒不清楚嗎，還何方神聖，哪位神聖願意搭理您，我！想想我是誰！”
這“鬼”滿嘴的京腔，尤其那句“自己個兒”，東北人沒有這麽說話的，東北人表述自己的時候會說“咱”或者“俺”，隻有老北京才這麽說話。
範五沒有什麽北京朋友，在他的生命裏所熟悉的如此尖酸刻薄的北京人，隻有一個，那就是……範有賢。
哇！範五腦子一暈，範有賢顯靈了？
太奇幻了，這位爺如果出場那可沒有搞不掂的事，他願意借自己身體施法也行啊，隻要不挨欺負為所欲為，這破身子骨有什麽舍不得的。
“閣下莫非就是威震奉天的範五爺？”範五試探著問道。
那人答道:“嗯，還算沒傻透，正是某家。”
得，跟範五一個毛病，一得意就上口，來人確是範有賢無疑。
“五爺，您怎麽來了，最近不忙是不是。剛才說我的身體是你的法身，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我呀，身體不好，一身老年病，除了飯量還行，別的都不行了。”
範五滿肚子廢話，您想想，可算來了一個能溝通還有能耐的朋友，能不多說幾句套套近乎嗎。
說實話，從範五降臨這個世界，尚未現身的範有賢是唯一值得信賴的人。誰都可以惦記範五這條命，範有賢不會，道理很簡單，範五跟他長的一模一樣，誰會殺死自己呢。當然，除非瘋了，那叫自殺。
範有賢道沒覺得範五囉嗦，開口道:“才剛怎麽著，想跟日本人拚了，您糊塗啊，您能拚過日本人嗎，別以為死在這白死，你若不得善終娑婆世界你回不去，真不知道你長這腦袋是不是為了好看的。”
範五聽明白了，在此法界如若不得善終，必將魂飛魄散，此間再無範五。想重聚魂靈隻能再等開天辟地之時了。
什麽叫善終，終老既為善終。安安穩穩活到此世陽壽耗盡，等待西方接引夠奔極樂世界，這就是善終。
範五一合計，好家夥，在這活到善終，還有好幾十年，等從這回去娑婆世界的黃瓜菜都涼了。
現在還不是強嘴的時候，不管怎麽說算是來了個幫手，隻要範有賢能幫忙自己在菅直跟前不死，想怎麽做隨他。
範五不敢亂說話，隻等著範有賢再說，過了會兒那聲音又道:“本來我合計等你上了千山再現身，您是真不讓人省心，又捅這麽大一簍子。搬出爺的名頭嚇唬人可以，那也得分嚇唬誰，日本人您嚇得住嗎，這下可好，把我也牽連進去了，早知道你成不了事，就不該引你來。”
愛說啥說啥，這個雷有人頂了，這就叫成果。現在範五全明白了，此前的所有擔心都是多餘，這位範五爺早已在暗中保護他，生死關頭五爺必將出麵，範五爺就是自己的保家仙，這事確定了。
想到這範五心中暗喜，沒想到剛才的想法全被人家洞悉，範有賢不樂意了:“想什麽呢，我保著你？你什麽都不管了，見天的到處惹事，末了拍拍屁股走人。我是你爹怎麽著？”
哎！話茬不對，怎麽還罵街了還。範五心裏不痛快，剛想回一句，範有賢又說話了:“甭不服氣，實話跟你說吧，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爹就是我爹，我爹就是你爹，我給你當爹就是你給我當爹，誰也沒占誰便宜。”
這種繞口令式的大段慣口理論範五也會，所以範有賢說他們倆其實是一個人這事範五信了，隻不過範五一直是範五，從來沒做過範有賢，既然是一個人，那做另一半多好，多威風。
太多事沒弄明白，範五也不想問了，反正隻要範有賢能把菅直這事搪過去，他說什麽都行。可不是嗎，沒能耐的人就不要多事，又矯情又自卑隻能授人以笑柄。
這個道理範五明白，在現實生活中他也時刻告誡自己，別拿自己當盤菜，自己麵對的每個人都是菩薩，都是累世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善待他們是唯一出路。
也好，甭管誰是誰的爹，範五是不想再費腦子了，是死是活全憑你五爺一句話，你自己折騰就行。
“五爺，到底是怎麽回事您得告訴我，我也好有個預備，你瞅你把我折騰的，咱們既然是一家人，還有什麽掖著藏著的。”
見人下菜碟，當官的不打笑臉人，在範五心中五爺就是皇上，跟皇上客氣準沒錯。
範有賢一聽這話，立刻糾正範五的錯誤:“什麽一家人，咱倆是一個人，這麽說你也不明白。”
範五告饒，就別廢話了，趕緊說怎麽辦吧。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上部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