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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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似是故人來

(2021-01-21 14:17:03) 下一個

文瀾問過小飯店老板,老板說向南十裏地再向東二裏,有個小旅店。
這個旅店是前清的驛站,後來廢棄,有個老頭住那,順便接待幾個過路客商,賺幾個小錢。要是錯過這裏,再想找住的地方百裏開外。
老板說的很明白了,想不趕夜路隻能住那兒。石奉山結了飯錢,四個人就奔向旅店去了。
果不其然,岔路口向東走了二裏地真看見一個小院。小院裏豎著一根旗杆,有二十米高,但沒掛旗子。
院牆是土坯,破敗不堪。院子裏有三間正房,兩間廂房,還有栓馬樁,喂馬的槽子,院子當中還有口井。
馬車行至小院門口,院子沒有門扇。老李進到院子裏的正房門口,敲了幾下,這工夫石奉山等人也下了馬車。
正房的門開了,出來個老頭。這老頭兒年近七十多歲,長的幹巴瘦,幾近皮包骨,兩眼渾濁,老態龍鍾。
老李問有沒有空房,老頭說有,又看看院子外麵的三個人,說一宿一塊錢。房錢倒是不貴,屋裏的條件就好不到哪去,老李回來問石奉山要不要住。
石奉山進到院子裏,大聲道:“大叔,帶我們看看屋裏,我們四個人,最好一人一間。”
老頭沒吭聲,走道西邊那間,推開屋門,然後立在門邊。石奉山走向那間屋,範五也跟在後麵。
屋裏裏一鋪炕,炕上有被褥,被褥的顏色很深,範五覺得那是太髒了。過去驛站的驛卒休息的時候,大多是和衣而臥,有的幹脆換匹馬接著跑,沒工夫睡覺。還有的自己帶鋪蓋卷,一是為了方便臨時歇腳,二是有的驛站壓根兒沒有被褥,現在這些被褥估計是店主後準備的,有年頭了。
石奉山回頭看了一眼範五,意思是這麽髒怎麽住。範五正抻著脖子向裏麵看,與石奉山的眼神一碰,知道這事難辦。
“範先生,住嗎?”石奉山問。
範五很不想住這,可不住這就沒地方住,由於自己的蠻橫騎虎難下,範五不吭聲了。
文瀾也過來看,看完一皺眉。文少爺是幹淨人,這種狀況他一定不會住。
石奉山又問老頭:“大叔,這附近還有客店嗎?”
老頭很不高興:“不知道。”
買賣要黃,擱誰都不高興,就沒這麽打聽事的。石奉山轉身要走,老頭打量一下範五,忽然說:“還有個住處。”
這話說的奇怪,老頭說還有個住處,這說明不隻是這幾間房子,剛才他又說附近沒有其他旅店。
幾個人都看著老頭,老頭道:“東廂房有個地窖,是城裏財主在這挖的,裏麵都是新被褥,家飾也是新的,就是房錢貴。”
廢棄驛站裏還有個地窖?財主在這挖地窖?都是混江湖的,沒聽說過這種事,石奉山已經警覺起來。
老頭看樣並不關心這些人的麵部表情,他在意的隻是店錢:“五塊錢,舍得錢我就帶你們去。”
俗話說窮家富路,出門在外什麽東西都貴,地窖一宿五塊錢,民國以來的天價了。
範五長這麽大隻下過一次地窖,那是在農村三姥爺家,就是徐麻子三兒子的家裏。那破地窖黑乎乎的,裏麵堆的都是大白菜,又潮又冷,沒什麽好玩的。
出於好奇,範五接過話茬:“行啊,看看去。”石奉山沒想到範五會說這句,行走江湖不可以有這麽大的好奇心,誰知道哪是陷阱哪是圈套,處處都有危險。
老頭一聽範五要看看,立刻向西廂房走去,範五跟在後麵,石奉山沒辦法也在後麵跟著。
東廂房是所有房屋中最破的一間,屋門都壞了,斜掛在門口。老頭上去移開房門,先走了進去。
範五和石奉山跟著進去,文瀾把在門口,老李把馬車橫在院子門口,他在那守著。
這陣勢一看就是操練過,或者行走江湖的人都知道該怎麽做。範五可不管這些,他最想看看什麽樣的地窖一宿五塊錢。
屋裏也有鋪炕,炕上有一領玉米杆編的炕席。老頭跳上炕,去卷那領炕席,範五看這動作眼熟,這他娘的是地道戰啊。
炕席卷成一個筒,老頭在炕梢撬起一塊磚,把手伸進去,不知道拉動了什麽東西,炕的中間自動分開,露出一條土樓梯。
炕一分開,一股寒氣唰的湧出來,隻感覺屋裏氣溫降了幾度。老頭用炫耀的眼神看看範五和石奉山,自己向樓梯處爬進去。
範五剛想跟進,石奉山一把拉住他,搖搖頭。
老頭的半個身子已經進入地道,看沒人跟過來,停住腳:“跟我下去看看呀。”
石奉山笑了:“大叔,那下麵又陰又冷,哪是睡人的地方,煩勞你把新被子抱上來,我們按五塊錢付店錢。”
範五和老頭好像同時覺得石奉山聰明,唯一的區別是範五不能下去看看熱鬧,稍有遺憾。老頭想想也對:“那你們回屋等著吧。”
幾個人回到院子裏,天已經完全黑下來。石奉山跟文瀾一說,文瀾說了句:有古怪。
過了一會兒,老頭抱著被褥走出來,還真挺新。文瀾趕緊過去接過來,在老頭身上一會兒就得蹭髒。被褥散發著黴味,文瀾又喊老李過來,讓他接過去放馬車上晾晾。
如此折騰了三趟,老頭不再進去了。石奉山給老頭拿了兩塊錢,說明早再給三塊。老頭很高興,揣好錢,說給客人弄些茶水,轉身進中間那間正房了。
老頭身影一消失,石奉山立刻說道:“一會兒鋪上被子,和衣而臥,不可飲水,這是家黑店。”
文瀾和老李點點頭,範五卻聽傻了,怎麽了就黑店?哪黑了。範五剛想問問,老頭拎個水壺從屋裏走出來,把一摞子碗放在井台上,再把碗一個一個分開放好,倒滿水,笑吟吟的看著大夥。

沒人去喝碗裏的水,老頭的笑容在幾秒鍾後消失,莫名的掃視著眼前的一切。
石奉山開口道:“大叔,哪家的財主在這挖地窖,是藏財寶啊還是避災禍呀。”
東北地窖的主要功能是儲存過冬蔬菜,放些白菜蘿卜土豆之類的東西。今天看到的這種地窖就不是放菜的,地窖修成地道必有蹊蹺,還有個人專門在這守著,這個人還主動引著客人進去,隻有十字坡的孫二娘才有這般智慧。
老頭放下水壺:“誰家的窖我不能說,這兒地腳偏,東家跟官府把這買下來就為有個避難的地方,沒有財寶。”
果然是個避難所,石奉山又問:“你在這呆多久了,這地方可夠破的。”
老頭道:“日本人占奉天那年我就在這,算算十來年了。”
十來年了還有這麽新的被子?石奉山等人都不相信,老頭又解釋道:“這些被褥年年換新的,夏天露水大,夏末就換,這些都是新換的,沒人用過。”
“有過往的客人住這嗎?”石奉山問。
“少,太少了,都有年頭沒住過人了。要不是想得幾個零錢花花,誰廢這勁,要是讓東家知道了準不樂意。”
聽老頭這話還不像黑店,但江湖險惡不得不防。
石奉山看看天色,讓大夥兒進屋休息,三個人住一間房,老李拿一鋪被褥睡車上。
都安排好了,三個人進了屋,關好門,石奉山又搬過兩把破椅子頂在門後。
範五不明白幹嘛這麽如臨大敵的,這也不像黑店呀,就這麽一幹巴老頭他劫誰呀。
範五倒在炕上,被褥的黴味雖然淡了但還挺嗆人,他不敢發牢騷,因為這主意是他出的。
屋子有朝南的窗扇,透過窗戶能看見院子大門。石奉山把短槍掏出來當在窗台上,他好像沒想睡覺,靠在窗台邊閉目養神。文瀾也沒躺下,他靠在炕邊的牆上閉著眼睛。
範五太困了,那破馬車真不是人坐的,此刻他隻覺得腰酸背痛,房子塌了都不想動一下。有那三個人負責警戒,可以高枕無憂矣。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到什麽時候,忽然有人搖他肩膀。範五一睜眼,文瀾正對他說:“快起來,外麵來人了。”
範五頭朝著屋地,眼睛一低就看見石奉山手裏握著槍正向窗外看。那窗戶本來就是用白紙糊上的,已經破了幾處,現在破洞更大,外麵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側耳細聽,院子好像有人說話。
“你們是幹什麽的,院裏住滿人了,再找個地方住吧。”說話的人是老李,好像在阻擋某些人進院。
對方的人也答話了:“趕緊把車趕走,日本人的搜山隊馬上就到,再不跑你就得死這。”
搜山隊,日偽時期滿洲國專門用來圍剿抗聯的。以偽軍為主,日軍隻有少數骨幹,如果真的發現大規模抗聯,還會有日軍主力隨後趕到。
範五暗罵死定了,沒有汽車往哪跑啊,就那破馬車,都不用被日軍逮住,坐上就得顛死。
石奉山一聽搜山隊臉色一變,站起身從炕上跳了下去。文瀾也跟著下了地,範五哪敢怠慢,一挺身坐起來,原地轉了180度,屁股一挺也下到地上。
文瀾挪開門口的椅子,石奉山示意他別出去,又朝範五努努嘴,意思是照看這個棒槌。
老李還在門口阻攔來人,來人非常氣惱,大聲喊到:“英老梗,你他媽死哪去了,從哪弄來這些玩意,還擋老子的道,快把他弄走!”
英老梗?那老頭是英老梗,是範城隍裏英家屯的英老梗。
沒等範五合計明白,隻聽見石奉山與文瀾異口同聲:“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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