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關帝廟裏裝飾簡單，佛台上是關公塑像。關二爺右手持青龍偃月刀，刀頭朝上刀轉向下，戳在台上，左手扶顎下長髯。身上穿的是綠色征袍，腰係袢甲絲絛，兩條臥蟬眉，麵如棕棗。真是一副英雄氣派。
廟的兩麵牆壁上畫的都是三國故事，有桃園三結義、過五關斬六將、華容道、麥城殯天。關公左邊站著一個黑臉的壯漢，範五知道那是部將，右邊站著一個美少年，就應該是關平了。
這種布置讓範五想起荒地溝的城隍廟，那裏麵也是這樣的結構。城隍爺左右各站一個，是土地爺和禦判，也是三位。
關公像前有香爐，還有些貢香。範五拿起三支在旁邊的蠟燭上點燃，然後高舉過頭，口中念道:“關老爺在上，今範五拜上，祈求老爺保佑我全家平安，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保佑我早日回歸娑婆世界。”
說完這些範五還覺得差點什麽，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保佑世界和平，永避瘟疫。”
把三支香插進香爐，範五拱手又鞠了三個躬，直起身四下看看。
夜晚的秋風吹的燭光閃爍，幔帳有時也動幾下。廟裏昏暗，連個鬼影都沒有，範五後背發涼，他真怕誰在後麵突然拍他肩膀，那準把他嚇死。
他轉過身，看看門口。門口什麽都沒有，按理說如果是土地爺出場也該到了，除了土地爺誰還敢找未來城隍說話。
靠在門邊，範五又站了一會兒，還是什麽都沒有，他實在不想等了。夜深人靜關帝廟，孤燈隻影候人歸，這太恐怖了。
範五決定離開，郭七的鬼話不可信，或者說來的不是時候。
他剛要轉身出關帝廟，忽然聽到腳步聲。腳步聲很怪異，不成節拍，一長一短，好像有一條腿是在拖行。
恐懼夾雜著好奇，範五把臉貼在門框邊上，慢慢的把臉挪出去，一隻眼睛可以看到門外。
不遠處有個人正在走來，那人一瘸一拐，速度極慢還顯得沉重。
在這人走出十幾步的時候，範五認出來那是鐵鷹。
看見鐵鷹，範五猛的轉身靠在牆上。他想馬上想清楚這裏麵的邏輯，如果自己料想前來會見自己的是土地爺，那麽鐵鷹的身份就該是土地。可這說不過去，鐵鷹明明是個凡夫，他不可能是土地爺，況且在範五的書裏從來也沒設想過這樣一個瘸腿土地。
鐵鷹你隻是個算命的，你不是鐵拐李！
那麽說範五的設想錯了，約他見麵的壓根就不是土地爺，是他想多了。很可能就是鐵鷹，如果是鐵鷹的話為什麽又要郭七傳話，為什麽又要約在夜晚無人的關帝廟，約在未來範五的學校。
思考間鐵鷹的腳步已經踏上台階，範五的思緒徹底混亂，他想不下去了。
鐵鷹已經走進關帝廟，徑直走到關公跟前，拿了三支香供上。然後側頭說道:“範先生，現身吧，你不是在等我嗎。”
答案揭曉，郭七口中那個人果然是鐵鷹。
“鐵鷹，你約我見麵可以直接找我，何苦讓郭七傳話，郭七是鬼你知道嗎？”
範五沒有見到土地爺，見到的是個熟人，這讓他的恐懼消散。鐵鷹露麵正好可以問清楚自己降臨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回事，鐵鷹應該是這個世界裏知道最多的那個人，得讓他在關二爺跟前起誓，說謊死全家。
鐵鷹一屁股坐在廟門檻上，點上一根煙，笑著看著範五:“郭七還能做鬼，我們呢，人不人，鬼不鬼，都拜你所賜。鬼給你傳話你還嫌棄，你自己是人是鬼？”
善於胡扯的鐵鷹，他說的話隻能信一半，關於他提出的這個問題，範五不想回答，甚至懶得思考。
“先不管別人的事，你到底都知道什麽，關於我，關於創世。”
範五說的比較文藝範兒，不知道鐵鷹能不能聽懂。鐵鷹抽了口煙，吐出一口煙圈:“我祖上得真傳，算命這事不是浪得虛名，這都是你說的，對不對？”
鐵鷹所說是書中對鐵鷹家世的描述，這些確實是範五寫的，也是範五說的。
範五點點頭:“對，我說的。”
鐵鷹仰起頭:“你在學佛？”
範五又點點頭。
“佛說起心動念既有因果，這個道理你懂？”鐵鷹說。
範五想想是有這麽一說，也沒答話，等著鐵鷹繼續說。
“你以為隨手寫寫就完了，你以為三千虛空法界都是哪來的？是誰造的？是上帝？”
鐵鷹居然還知道上帝，還知道上帝造人，這哪是鐵鷹，明顯是個客座教授，絕對不是範五筆下那個油滑奸詐的鐵鷹。
“你是說，每個念頭都能創造出相應的顯化？”範五有點信服這位“教授”。
“現在沒工夫給你傳道，你寫的那些爛玩意造就了兩個法界，我們這些人活在這裏，這些不是我們想要的，是你，是你把我們害了。”
科幻片，範五絲毫沒有後悔把這部作品定位為科幻。鐵先生完全領會了作者的意圖，並且加以詮釋。
“我寫的東西是存在的？”範五說，
鐵鷹答道:“無中生有，本來一切都不存在，你構想的世界如你所願，它拔地而起，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對於範五來說，他並不相信鐵鷹所說，盡管好像有一定道理。可他一直相信這隻是夢，不過是夢做的太深，就是深度夢境。
他不相信自己可以營造出這麽大一個空間和時間交錯的世界，這隻能是神跡，他不是神，他隻是凡夫範五。
“我不想管這些，我也管不了。既然你如此睿智，請告訴我，我怎麽才能醒過來，回到我的世界。”
範五知道再跟鐵鷹糾纏下去也沒什麽結果，鐵鷹前來一定還有事交代，可能是某項任務，或者某種使命。範五不是辦大事的人，不想頂天立地，所以一想到鐵鷹曾經所說自己是創世主，他就覺得壓力重重。這個名頭不能頂，這個世界不是他創造的，發生什麽都與他無關。
“想回去？先還債。”鐵鷹冷笑道:“還清業債才能回去，這事誰也幫不了你。”
還業債？我欠誰了我？！
範五一頭霧水，在這個世界裏，與任何人都是初次見麵，沒跟任何人借過一分錢。說起業債，那都該是前世的事，這一世剛剛開始，欠不了什麽吧。
鐵鷹站起來，活動活動那條殘腿，把煙頭扔到門外:“你有三十六份債，我隻提三個醒，別的你自己慢慢想，不還清這些你回不去。”
絕塵說有三十六難，鐵鷹又說有三十六債，到底誰在說謊，還是說三十六難就是三十六債。
範五已然混亂，不管鐵鷹受誰差遣，他的出現也許隻為告訴範五返回娑婆世界的必要條件。如果這個必要條件是真的，那麽首先就欠鐵鷹，他把鐵鷹折騰的太慘了。
“你欠郭七的。”鐵鷹說。
範五想想，不欠什麽，搖搖頭。
“你初到奉天，舉目無親，郭七噓寒問暖，還讓侄子郭六以車馬助你。終了你恩將仇報，令郭六冤死，明知大錯無動於衷，郭七連句謝謝都沒聽到，還因此陰魂不散，此為債否？”
在關二爺麵前，鐵鷹橫加指責，範五心中有愧無力反駁。
“李柳綿與你情投意合，恩愛美滿。你為攀附權貴，迷戀美貌而投身謝家，竟舍棄發妻，歸還前夫，令其致死。且心無悔恨，此為債否？”
範五冷汗直冒，這個確實是債，他愧對柳綿。
“其三，你許範有賢城隍位，而從未司職，此為信口雌黃，愚弄聖賢，戲耍神鬼。這一債你還得清嗎？”
俺地娘啊，按鐵鷹的說法，自己回不去了。這些債沒法還呀，尤其範有賢那份，範五爺都死了，還怎麽讓他做奉天城隍，這不就是個死結嗎。
“鐵先生，這些皆為虛構，根本就不存在。話說回來，就算我起念造就虛空法界，可一切已成因果，早有定論，這都是定數，用得著還嗎？”
範五覺得自己的理論也占理，存在就是合理，現實的狀態就是最穩定的狀態，如果有不穩定的因素，世界必將變化，這些也不是人力可為，自己真是有心無力，管不了。
鐵鷹走近兩步，臉湊到範五跟前:“先生知道什麽叫契約嗎？”
契約？範五當然知道，就是說話算數。
“你沒有契約精神，你經常說話不算，你總是有那些無法兌現的念頭，你每時每刻都在做夢，起心動念即為因果，起心動念即為契約，你今天又許什麽願了？”
鐵教授果然知識淵博，這一大套把範五說的目瞪口呆，真是句句在理條條屬實。要問今天又許什麽願了，還真有，範五心裏想過如何搭救徐家大少爺，這一念要是也算契約，那還是做個死人最好。
想到去死範五很後悔，這一念不能有。要是真按鐵鷹所說，起心動念就是契約，那豈不是自己咒自己了。
目前看來，鐵鷹說的也許是對的，因為他不會無緣無故跑這來說一通廢話，這一定是有神仙點化，也算是在度自己。
這樣一想範五心情大好，無論真假也算是有條回家的路徑，三十六債雖然不少，但可以量化的東西更容易解決，南無阿彌陀佛。
鐵鷹看看門外的月亮，看樣要走。範五心中還有些事沒搞清，於是問道:“鐵先生，這些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對於範五的提問，鐵鷹不知道對方是懷疑還是好奇，一條腿已經邁出山門，嘴上嘟囔了一句:“土地爺有時也得仰仗地馬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