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麻子望著範五,期望從範五眼裏看到希望。範五的希望不是那份房契,他忽然突發奇想,能不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把大姥爺救下來,躲過那次“槍走火”。
那間小破房子一直是徐家的,這是事實。範五折騰這事一是閑的,二是給自己臉上貼金,找尋那種一擲千金的感覺。
這事再怎麽折騰也改變不了曆史,能夠改變曆史的隻有一件事:保證大姥爺活著。
穿越故事裏試圖改變過去的事多了,無一得手。根據熵的法則,或者一堆亂七八糟的什麽法則,最著名的就是蝴蝶效應,不知道是不是莊周夢見的那隻。
正所謂觸一發而動全身,一個微小的改變都將改寫曆史。我們今天所知的曆史不見得就是沒改變過的,平行宇宙裏三千法界,一個行為也許沒有改變當今世界,但誰又能保證不會改變其他世界呢。
徐少爺看著兩位長輩,他能說的都說完了,其他秘密不能說,對房契這事也沒有影響。
“爹,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徐少爺說。
徐麻子看著範五,意思是還有要問的嗎。
範五說:“大少爺在憲兵隊司何職位?”
“上等兵。”大少爺答。
“配備哪些武器?”範五問。
“平時一隻短槍,警棍。外勤時有步槍,配發三枚手榴彈。”大少爺答。
範五的母親說看過一張照片,大少爺手持日本指揮刀,甚是威武。可一上等兵哪來的指揮刀,為拍照借的吧。
說是借的也不像,因為範五小時候在院子裏雞窩旁發現過一把插在地裏的長刀,鏽跡斑斑,沒有刀柄,刀身已被腐蝕掉一半,顯得又短又細。
還有一次跟小夥伴爬到雜物棚子上玩,居然發現了一枚手榴彈,他也沒敢看看是真的手榴彈還是體育課上的教學彈,立刻拾起來扔進廁所,直到現在還在後悔為什麽不拉響引線。
“可配有指揮刀?”範五又問。
大少爺有些疑惑,哪有大頭兵配指揮刀的。“沒有”。
“假若你去照相,可否借來指揮刀應景?”
徐麻子和大少爺都傻了,這位範爺是要開照相館吧,問這些幹嘛。
“不可以,指揮刀隻給佐官配備,為天皇所賜,不得外借。”大少爺說。
壞了,範五忽然明白了。如果母親所見為真,那麽隻能說這位大少爺在憲兵隊坐到佐官位置,那必定戰功顯赫。
一個中國人能爬這麽高,得屠殺多少中國人。
範五不敢往下想了,這就是說大少爺一定是被抗聯射殺的,絕對不是槍走火。不是抗聯幹的也是鋤奸團幹的,此時範五想起了軍統老葉那夥人,想起了李柳綿。
沉默片刻,大少爺實在不能再呆了,起身告辭。範五還沒想清楚要不要搭救這位大姥爺,也沒有想問的了,說了聲慢走。
徐大公子一走,徐麻子立刻問:“你看,東西還能要回來嗎?”
“能!”範五回答的很肯定。
拿回來拿不回來房子都是你的,這事甭擔心了。徐麻子該擔心的是家裏大公子,性命危在旦夕。
“韋向天如此囂張,大哥就不擔心少爺安危嗎?”範五說,
徐麻子聽這話顯得憂心忡忡:“哪能不擔心,好在他們不出城,城裏還算消停,再說憲兵津貼多,自己多加小心唄。”
果然財迷,為津貼高就去玩兒命?
範五想告訴徐麻子,自己知道大少爺的結局,又怕說錯。誰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麽走向,無憑無據嚇唬太姥爺那是大罪過,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眼下,範五對大少爺的好奇已經不是怎麽死的,而是怎麽拿上指揮刀的。人就這樣從一個好奇開始步入另一個疑問,最後雞飛狗跳。
天色漆黑,酒也喝的差不多了。範五打了個酒嗝,示意已經喝好。徐麻子忙喊夥計結賬。
兩個人歪歪斜斜走出聚賓樓,門口的郭七一直沒走,等到範五出來迎上前去,在範五耳邊小聲說道:“五爺,抽空去關帝廟一趟,有人等你呢。”
範五嚇一跳,酒醒大半。關帝廟?就是自己以為是皇寺廟那地方?後來的小學校,自己讀書的所在。誰等我?誰在廟裏等我?
郭七說完這話就走了,徐麻子還在不遠處等著範五。
我的天,早看出來這郭七有事,圍著自己左一圈右一圈的,最終總算說出心中所想,原來是引自己去關帝廟。
對於這個關帝廟範五是一無所知,連張圖片都沒見過。關帝廟裏供奉的自然是關二爺,關羽關雲長,忠義之人恒古無二。
關鍵問題是,誰會在一破廟裏約自己會麵,時間還不確定,有空就行,這肯定不是活人呀。
範五身體在顫抖,緊走幾步與徐麻子並肩。問道:“大哥,離咱們那不遠的關帝廟你知道吧,那兒有什麽說道。”
徐麻子搖搖頭:“不清楚,我搬到這時候不長,倒是去過一次。生意人拜關帝圖個保佑,再別的就沒聽說。”
“裏麵有廟祝嗎?”範五問。廟祝就是廟裏管事的,平日裏點香燃燭,燈裏加香油,有來布施的香客接待接待,說幾句感謝的話。
徐麻子又搖搖頭:“沒有,平常地保有空就照看照看,廟裏也不丟東西,誰敢偷關二爺。”
是這個理兒,一個沒人看管的廟宇,有人等著跟自己見麵,還是一陰魂不散的死者傳的口信。範五徹底涼了,冰冰涼心飛揚。
徐麻子並不理會範五為什麽打聽關帝廟,他的心思都在房契上。範五的心思可不夠用,到處都是討債人,自己做什麽孽了這是,不就是閑來無事寫點字嗎。
走到祥德旅館門口,徐麻子停下腳步,看著範五。範五明白他想讓自己進去打聽打聽,這有什麽好打聽的,錢老板要是回來了第一時間就得去大院找自己,還用得著主動去問?
看著太姥爺期待的目光,沒轍,去吧。
範五朝徐麻子擺擺手,連話都懶得說。徐麻子心領神會,拱拱手回家了。範五隻覺得身心俱疲,要麽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太多就是操心,就像徐家大少爺這事,何苦要操心搭救,顯示自己有能耐嗎,可自己能有什麽能耐呢。
祥德旅館櫃台上隻有個夥計,錢老板應該沒回來。
範五走到櫃台邊,夥計一抬頭:“範先生回來了,今晚還跟這兒住嗎?”
對呀,範五都忘了在這還開著一間房呢。
“錢老板回來了嗎?”範五還是問了一句。
“沒呢”夥計回答。
範五要走,說了句不住這,走了幾步忽然想起關帝廟的事,又轉回來。
“跟你掃聽件事。”範五說。
夥計放下手裏的筆,畢恭畢敬的聽著。
“前麵那座關帝廟你知道吧。”
夥計點點頭。
“那廟靈嗎?”範五沒有直接問廟裏有什麽古怪。
“靈,方圓幾十裏的人都來拜,求財求官求子都行。”
這句話問的跟沒問一樣,什麽都沒問出來。範五想了下措辭又問。
“那裏麵有沒有什麽靈異事件發生?”
夥計呆呆的看著範五,沒聽懂什麽叫靈異事件。
“就是有沒有關二爺顯靈?”範五又追了一句。
夥計想了想:“傳這事的多了去了,我是沒看見過。可聽說一到晚上就沒人去拜了,說是晚上關公不在位,城隍和土地輪流值守,我晚上也沒去過,不太清楚。”
範五看看門外,天還沒黑透。秋天的晚上黑夜中還透著一絲光亮,眼前的一切又是一個局,郭七告訴自己抽空去關帝廟看看,有人等,這已經引起範五的好奇。
而夥計又告訴範五晚上不要去,關二爺不在,那裏隻有城隍和土地。城隍位還空著,隻有土地尚在,如果此刻前往隻能遭遇土地。
土地爺是範有賢的好朋友,自己又很可能是範有賢的替身。郭七帶話的時間恰到好處,他們就知道範五耐不住好奇心,一定會去看看是誰在等他。
範五去了,他認為關帝廟裏等他的一定是土地爺。雖然土地爺不壞,但那是對於範有賢來說,對這個贗品範五爺是什麽態度就不好說了。
走出祥德旅館,範五辨別下方向,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關帝廟。
沈陽市誌裏記載那裏是座關帝廟,但範五在上小學的時候參加植樹時,在校園裏挖出不少大個陶罐,罐子裏盛著白骨。同學們都說這是喇嘛們的骨骸,五年級的小學生想象力非常豐富,都是玄幻故事的發布者,也沒人認真。
但是在教學樓門口躺著一塊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寫的什麽不知道。範五在那上麵不知道踩踏過多少次,現在想起來心有餘悸,大不敬啊。
街上的路燈間隔非常遠,根本也照不到什麽。繞到關帝廟門前時才看清這座廟宇的結構。
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廟,有著廟宇所有的必要裝飾,山門上有塊匾額,上書:關帝廟。
廟門口的確有座石碑,體量與範五小時候看到的那塊一樣。範五來到碑前,想看看究竟寫了什麽,可讓他很失望的是,此碑無字。
無字碑。
在範五的記憶裏隻有武則天的墓碑是無字碑,而這一塊應該有字,他小時候看見過碑上的文字,雖然磨損嚴重模模糊糊。
是無字還是不可顯化,或者說有天機不可泄露。前後左右看了個遍,除了有些雲飾,真的一個字都沒有。
向廟裏看去,燈光昏暗,果然不見一個人影。
範五咬咬牙,提腿邁步,獨闖 關帝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