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鷹到底看見了什麽?”
“你是城隍,還是騙子?”
這兩句話幾乎是同時從範五和石奉山嘴裏出來的。
兩個人都極不信任對方。
範五想知道的是天眼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看到他是個作者,為什麽會看到他們是書中的人物。
這就如同凡人開悟,終於發現眼前的一切都是被設計出來的,真正的自己無所不在,自己就是一切。
這很難,至少範五覺得很難。作為一個智商超過七的網絡寫手,幾乎沒有想不到的場景,總是妄圖嘩眾取寵博取眼球。總是想寫出一篇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故事,從而一鳴驚人。
結果,結果永遠令他絕望。
這個世界不缺故事,所有的故事都已在筆下發生。就連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你媽能樂意嗎這種惡俗的故事都頻頻發生。範五不知道是因為有了故事才有現實,還是這種故事早晚必定發生。
他要把鐵鷹的事搞明白,再把其他的天機搞明白,最低限度他得知道自己怎麽來的,然後怎麽沒的。
“我不是城隍,城隍不存在。也不是騙子,我好像也是被騙到這兒的。”範五緊盯石奉山的雙目,把自己說的楚楚可憐,希望獲取石奉山的同情。他感覺石奉山心情不大暢快,或許,會殺了自己。
石奉山是個理智的人,在塑造人物時範五好像早已給自己留好後路。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冥冥之中,他自己潛意識早就知道有這麽一天。
“那兩本書是真的嗎?”石奉山問。
當然是真的,其實是三本,還有本《老徐大院》。不知道鐵鷹為什麽沒看到第三本,如果看到了,會不會認為徐麻子也是杜撰的。
想到這兒,範五有些眩暈。他忽然覺得,這位太姥爺萬一也是某個作品裏的,那自己豈不也是杜撰出來的!
有這種想法基於這三本書能夠攪在一起,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這些故事都是假的,杜撰的。
沒人承認自己是不存在的。
現實是那麽真真切切,身邊的一切觸手可及,眼中的一切遙不可及。抓住手裏的,再去奔向遠方。人類永遠是那麽貪婪,在虛空中樂此不彼。
範五收回天馬行空般的混亂哲學,在石奉山的地頭,就得按人家規矩辦事。沒有法術的冒牌城隍,隨時都有被幹翻的危險,石奉山最恨的就是騙子。
兩個人還是沒有辦法找到一個切點,從統一的認識開始交流。石奉山的眼中透出萬分戒備,麵前這個小胖子不是神,就可能是鬼。
範五忽然想出一個能證明自己隻是個作者的方法,隻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凡人,非神非鬼。
“既然鐵鷹什麽都能看見,那,你讓他,還有你,去看一本書,名字叫《五月槐花香》,那裏麵有個範世榮,是範有賢的前身,他們有共同點。我隻想證明我隻是個寫網文的,天知道怎麽會跑到這裏,我隻是餓了而已。”
範五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石奉山看,自己筆下的好人不信任自己,那自己必為十惡不赦,石奉山饒不了自己。
“因為餓?”石奉山開始分析範五出現的因由。
“因為餓你找到了包子鋪,找到我?”
石奉山確實傻,頭腦單一。如果範五有這能耐幹嘛不直接坐聚賓樓要一桌,吃你這破包子?
“石先生,我在做夢,我覺得你也是在做夢。等我醒了,你也就醒了,你不會記得所有這一切。”
範五是個騙子,他在糊弄石奉山。他醒了一切如初,而石奉山等人不隻是做夢那麽簡單,他們怎麽會活著,這才應該是疑問的焦點。
很繞腦的事,石奉山好像采用了範五提出的第一個建議,找鐵鷹去找另一本書。
“你到這來幹什麽,什麽時候回去?”石奉山問。
“我要跟你借車回鄉下。”範五說。
“去找文瀾嗎,他一直很好,不要去打擾他。我也不想把你的事告訴他。你什麽時候回去?”石奉山還是堅持著第二個問題。
石奉山你是不是傻呀,我找文瀾幹什麽。範五恨的想罵街,自己老家雞飛狗跳,自己哪還有心思找文瀾。自己要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早就躺野地裏等了,你以為誰願意看你們?
“我回老家,那邊出點事,我得弄明白才能走。”範五憂心忡忡。
石奉山眯起眼睛,在琢磨範五的話。是不是實話不知道,但好像範五可以確定什麽時候回去,這是個好消息。
“可以借車給你,你回來後住哪?”石奉山問。
對於石奉山的高高在上,範五很不高興。要是按遺傳學來說,你石奉山是我生的,我就是你的衣食父母。你不但不感恩戴德,還百般刁難,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隻要造出有靈性的東西都不省心。
“暫住老徐大院,田五牛住過的那個院子。”範五說。
石奉山點點頭:“田大哥走的時候囑咐過我,說他的那間房不要處置,將來有人過來住,任那人處置。”
鐵鷹有天眼否,鐵鷹有天眼。田五牛有法眼否,田五牛有法眼。
範五開始覺得這是一個局,他們早就設計好,隻等自己到來。現在,輪到範五擔心,他們,已經一步一步把自己逼向荒地溝,一個鬧鬼的地方。自己這個城隍A貨,即將麵對什麽。
石奉山這個茬不能接,不能再扯田五牛。範五現在不想把自己太姥爺一家牽扯進來,徐家不是石奉山這夥人的對手,就那一個憲兵兒子不頂事,況且命已休矣。
“好吧,我現在就給你找車,讓老李陪你去。”石奉山決定配合範五。
哼,人造的就是不行。自己一旦回到老家就再也不回來了,還問自己住哪,有用嗎?五爺我不回來了。
範五心中暗喜,他很怕鐵鷹再看到對自己不利的什麽場景,聯手石奉山把自己做了。正所謂因果因己起,解鈴還須係鈴人。都不挨著。
這石奉山安排個老李跟著,範五覺得很別扭。雖說老李對自己很忠心,可降妖的時候自己沒法術,老李要是識破A貨城隍,做起反賊來會更堅定。
這時候範五想起了謝睿文,要是阿文在就好了,她跟著去就沒有降不住的妖。謝睿文與那壁君住一所宅子,那麽現在宅子裏住著的應該是謝睿文還是那壁君?
範五很後悔急著回老家,沒有陪王伴駕的禦林軍回去就是送死呀,自己怎麽那麽衝動。夢是假的,萬一夢裏的鬼是真的呢?
不妥不妥,不能就這麽冒冒失失的回去。
思維比光速還快。這是世界上唯一能超過光速的物質,思維是物質。
這時候打聽恭王府好像有點不太禮貌,雖然範五心裏覺得石奉山跟那壁君有點曖昧。但最後石奉山托付那壁君照顧文珊,表明了他並沒有想過與那壁君有些什麽。
這是人性的陰暗,範五當婊子還要立牌坊。如同範五想寫點風花雪月,又怕畫蛇添足,最後不了了之。但這個錯誤一定要推在那壁君身上,哈哈,阿文鼻子得氣歪了。
去恭王府不是為那壁君,是期望遇上謝睿文,帶上她保命。範五暗自慶幸,多虧石奉山跟那壁君沒事,否則去恭王府石奉山多心怎麽辦,他可不知道那裏還有個謝睿文。
“回鄉前,我想去一趟恭王府。”範五翻著眼睛看石奉山,石奉山要是不同意自己馬上翻臉,不能單槍匹馬去送死。
石奉山的確有點驚訝,沉思片刻才說:“那壁君也老了,去看看也好。”
對於石奉山的哀歎,範五心中一酸。創造一個女人,再看著她慢慢變老,這就是作孽。
“我自己去恭王府,不用老李陪。”範五說。
“不行!”石奉山震怒。
這倒把範五嚇了一跳,怎麽了這是,吃人嗎。
“從現在開始,老李時刻陪著你,直到你回去。”石奉山斬釘截鐵。
這句話包含幾個意思,一,不能讓你範五跑了。二,一直陪到範五回去,而不是離去。離去是不在奉天,回去是離開這個世界。
沒有辦法反對,早知道石奉山這個態度,不如找郭七借車。可一想到郭七可能是個死鬼,範五馬上接受了石奉山的條件。
“行,老李陪我。花費老李出。”
範五一文錢都沒有,如今有財主派人跟著自己,那不用說,挑費財主買賬,好事。
“你還要見誰?”石奉山認為範五去看那壁君是為了念舊,他一定是怕範五轉來轉去不肯走,所以要範五說出所有行程,做到心中有數。
範五一時想不起來還要看誰,他關心的隻有謝睿文,她能保自己平安。其他人……太姥爺一家也是他關心的,可這件事該怎麽向石奉山說清楚呢。
“我在老家辦好事,回老徐大院,處置那間屋子,然後就沒事了。”範五把要做的事說的很籠統,最後隻說沒事了,並沒有說回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假若把時間說定,到時候回不去,石奉山等人沒準會送自己升天,那太疼了。
石奉山斜著眼睛瞅著範五,也許此時才感覺出來範五這個耍筆杆子的心眼太多。那些模棱兩可的話誰都能聽出來,可又拿範五沒辦法,變化總是比計劃來的快,有答複就比沒有強,如此而已。
“我們回去找老李,東三省都有我的人,需要幫手可以說。”
聽著好像是石奉山樂於助人,範五不傻,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石奉山的意思是想跑沒門,山海關外就是他的天下。
範五臉上很恭敬,心中卻在暗罵。嚇唬誰呢,東三省你家開的?省委書記都是你哥們兒?真好意思。我坐高鐵你追的上嗎?
“範五,你要馬車還是汽車?”石奉山的問話讓範五回到現在,哪他媽有高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