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範五的做派,終結就是終結,結束就是結束,屁股一拍,站起來就走。可這些明明已經完本的作品為什麽要這樣沒完沒了。
完本是有證明人的,豆瓣編輯給扣上已完本的灰色大印,就意味著不能再續,想續開新篇。
範五暗自慶幸這個夢境沒有豆瓣閱讀的密探潛進來,否則說不清偷偷續寫這事。
在範五心中,石奉山這個人是個正派人,正派的有點傻。這並不代表此人物就不能吃喝玩樂享受人生,他有股正氣,正派的活著。
當然,這種人在現實中活不過三章,範五支撐了一百二十二章,不容易。換個角度說,這種人也是範五期望自己能夠達到的高度。
範五沒那麽高,所以僅存一點正氣留著窩家裏寫網文。不敢出去嘚瑟,現實太嚇人。
老李講完石奉山完本後的境遇,範五大概有了數。但文瀾會賺錢這事有些離譜,那是個敗家子兒,他能攢下錢,哪個菩薩點化的。
這個得著重問問:“你見過文瀾沒有?”範五說。
“總能見著,隔三差五就來看姐姐、姐夫,知書達禮的。”老李說。
範五忽的坐起來,這腰勁兒,來個鯉魚打挺都沒問題:“文瀾還知書達禮?”
黑暗中老李感覺出來五爺又鄙視又驚異的表情。文少爺一直是文質彬彬知書達理的,沒錯呀。
範五氣的咣當一聲仰身倒下,就如同倒下一棵打樹。他不想問了,他不信。
“韋向天跟何庭也當官了?”範五又問。
範五覺得石奉山被張作霖詔安,韋大爺跟何庭一定也能混個一官半職。雖說韋向天殺過奉軍軍官,那也沒有石奉山率眾打敗奉軍罪過大。
“當官?”老李反問一句,“他倆當土匪去了。”
範五已經沒有力氣再坐起來。真是不學好啊,書裏的結局最好的就數韋向天與何庭。範五絞盡腦汁給他們一個美好的歸宿,怎麽著?跑去當土匪了?
爛泥扶不上牆,這一老一小忒不正經,不想問了。
“那何君然呢?”範五總算想起來一個正派人。
“石奉山在京城一得勢,老何在那就沒人敢惹了,紅遍北平城,現在還是說書的營生。聽說早已買房子置地,幹的挺好。”
老李的這番話讓範五的心稍微安穩一點。看人家老何,正派到底,不用別人勸。不像那二位,想起來就生氣。
還有個人,範五一直記在心上。這個人最後幾乎沒有交代,因為範五不知道該怎麽安置此人。原本計劃讓她與石奉山有段婚外戀,可越寫越覺得他們都不是那種人,知己可以是紅顏,越了雷池就顯得低俗。還得麻煩自己反個三俗。
這人就是那壁君。
那壁君也是以阿文為原型,範五當然自詡石奉山了。折騰半天沒敢亂寫,倆正派人不會有什麽故事。
忍了半天沒忍住,心中有鬼的範五還是開口問了:“那壁君現在何處。”
這位城隍爺任嘛不懂,事事都得問人家,你都沒神通了還管這些閑事幹嘛。老李有些累,不想再說話,他想睡一會兒。
但這個問題是範五最想得到明晰答案的,他豈能容老李安睡。
屋子裏除了鼾聲就是粗粗的喘氣聲,老李卻一點動靜都沒有。範五怕老李睡過去令他那顆心懸著,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老李:“說話。”
老李勞碌了一天,又激動了半晌,真的累了。半睡中回了一句:“恭王府。”
恭王府?不會吧,那是謝睿文住過的地方,那壁君也住那了?
這兩個人物到底該誰先住進恭王府,範五也弄不明白了。謝家有勢力,那家還是皇親國戚呢,她們住那說得過去。而他範五,隻能住老徐大院。人生就是這麽編排的。
去恭王府。
範五突然很想去恭王府,他想看看那壁君長什麽樣。在他心目中沒有那壁君的影像,因為他沒見過阿文。
他覺得可以像袁詠儀,也可以像金素梅,像秦海璐都行。
天很快就亮了,夥計們四點鍾就得起來忙活,有吃早點的客人。
床被拆掉,桌子們分別站好自己的位置。範五被晾在一旁,老李也不把他當城隍爺看待,這城隍爺知道的還沒老李多。
為了避免尷尬,範五站在包子鋪門外,看著眼前的景物,他發現建築物幾乎沒變,隻是顏色和招牌與現實不同,整體框架還是這樣。
隨著太陽升起,大早上就能吃得下包子的人們陸續出現。範五都納悶,油膩膩的包子,睜開眼就吃,幾年沒吃飯了。
沒人搭理範五,老李也沒說讓他吃幾個包子,他也不覺得餓。過一會兒忙完這陣子就讓老李找石奉山借車,回鄉下。
食客們出來進去,忽然有個人進入範五的視野。正是那天在北市派出所門口阻攔他抽嘴巴的人——石奉山。
範五有點緊張,那天他沒想到會遇見石奉山,所以幾乎沒正眼看過對方,那時他正急著醒來。
而今天,再次麵對石奉山,還有求於他,範五決定親自出馬,單挑石奉山。自己對石家那些事了如執掌,幾句話就能把石奉山唬的服服帖帖。
當石奉山走到包子鋪門口,範五從側方跨前一步立在鋪子門前。
“我是範五。”範五通報了姓名。
石奉山剛覺得範五眼熟,可能還在回憶那天北市派出所門前一幕,但一聽到範五二字,石奉山愣住了,他手中的鳥籠落在地上,籠子裏的畫眉鳥狂叫著。
範五認為石奉山不認得自己,但他認得這個名字。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範五已經報完名號,他在等石奉山也自我介紹一下。但石奉山沒有完成這一禮節,而是一直在範五臉上搜尋什麽。
在他們身邊已經擠過去好多出來進去的客人,但他們就好像即將決一死戰的高手,都不敢首先出手,怕露出破綻招致非命。
直到有個婦女惡狠狠的從他們中間擠過去,並叫罵道:“這兒不做畫眉餡包子,不收鳥!”
石奉山啊了一聲,彎腰拾起鳥籠,向後腿了一步。
他老了,石奉山老了。雙鬢斑白,彎腰這個動作略顯吃力,他已經不是範五筆下那個意氣風發的壯年。
能在作品這種幻境裏變老,範五不但沒聽說過,連想都沒想過。看來應該是石奉山一直活在這本書裏,尚未終老。
範五站著沒動,他怕任意一個舉動都會嚇壞石奉山,近了不合適遠了更不行。
石奉山終於開口:“範五,你就是鐵鷹口中的創世祖,奉天城隍。”
先前遇到鐵鷹時,鐵鷹也是這套話,還盡顯鄙夷。顯然沒瞧得起範五,好像鐵鷹以為創世祖會是彌勒。
糊塗,一點佛法都不懂。
中華文化中的創世祖是盤古,西方人認為是上帝。西方那個不靠譜,解釋不清。但盤古可有說道,這事範五好像在別的文裏講過,今天再科普一下。
盤,上舟下皿,舟就是船,皿就是碟子。碟子型的船,是什麽大家都知道了吧。好,再講古,上十下口,十張口,就是十個人。
好了,盤古就是十個坐在飛船上的生命。
好不好!
再來一個,什麽是佛?
佛就是已經不在人道。
什麽是僧?
僧就是曾經是人,未來可能成佛。
怎麽樣,看範五胡扯長學問吧。
鐵鷹說有創世祖臨世不假,可怎麽能是彌勒呢,彌勒是未來佛,佛不講創世,原本具足。開始就一直存在,直到永遠……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虛空法界一直是一個狀態,無。
石奉山就是比鐵鷹強,沒有鄙視範五,而是緩緩道:“範先生,我們找個地方說話。”
範五連忙應道:“泰豐茶館。”
泰豐茶館也在這條街上,是範有賢與李柳綿初次相遇的地方,也是石奉山跟鐵鷹商量事的地方。
範五一提泰豐茶館,石奉山笑了。石奉山明白,範五真是創世祖,眼前這個小胖子創造了眼前的世界,和世界裏的眾生。
泰豐茶館還是書中的布局,掌櫃的已經不是王老好。範五挑了張最裏麵的桌子,石奉山讓夥計把鳥籠拿去掛上,要了壺好茶。
“範先生,打哪來呀?”石奉山先開口。
這問題怎麽答,打夢中來,找打架呢。範五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石奉山又說:“鐵鷹為了你瞎掉一隻眼睛,你能否給他救治,他已經夠苦了。”
範五腦海裏浮現出一隻眼睛的鐵鷹,心中難過。但石奉山說是因為自己殘的範五不明白,鐵鷹的那條腿才是因為自己殘的。
“石先生的話我不明白,我見過鐵鷹,他沒說因我。”這裏麵一定有蹊蹺,範五卻什麽都不知道,他隻等石奉山把事說清楚。
“一個月前,鐵鷹來找我,說我們都是一本書裏的角色。我、文珊、文瀾、老何還有他兒子,包括韋向天、錢通天、朱八爺等人,還有那壁君。所有我認識的人。我們都是你創造出來的。”
石奉山一字一句的緩緩說完。
鐵鷹開了天眼,他一定看到了什麽。範五想。
“幾天前,他又來找我,告訴我老李也是你創造出來的,你還有一本書,寫一位姓範的城隍。但鐵鷹不知道你就是那個城隍。”
有點亂,鐵鷹和石奉山竟然知道另一本書。
“鐵鷹還以為寫書的是彌勒佛祖,佛祖以這種方式顯化當下,我們都能接受。”
石奉山不說話了。
範五能聽出來,石奉山的意思,如果書是這個小胖子寫的,那麽所有人都不接受。
愛接受不接受,範五沒想跟石奉山解釋這事,他想解釋一下自己不是小胖子,範有賢才是小胖子。
“鐵鷹不該跟你說這些,他泄露天機。”範五覺得是這麽回事。
石奉山低頭看著茶杯:“其實,我不信這些。書中人哪有生還的道理,但昨天鐵鷹托人送信,說創世祖不是彌勒,是個叫範五的人。”
為了範五,鐵鷹瞎了一隻眼。而他獲悉的這些,被稱作天機。
誰是天,機緣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