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奉山跟何君然打聽那祁隆這人是怎麽回事,老何別扭半天卻問奉山是否知曉九門提督。
石奉山心裏合計,九門提督這事倒是聽阿瑪提過,阿瑪每次進京述職都得去拜見九門提督。據說這個官職跟皇上走的最近,得罪不得,這人要是在皇上跟前說誰幾句壞話,什麽官都甭想當了。
"何大哥,我倒是聽說過這麽個官職,好像有些權勢,主要接近皇上,乃皇家心腹。難道說姓那這位也曾官拜此職?"
石奉山把知道的都說了,按理說大清宣統退位的時候早就沒有這職位了,最後一任九門提督就算活著也得七八十歲。一位老者在京城興風作浪,不大可能。
"九門提督正統叫法應該是: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從一品。負責北京內九城的守衛門禁,外帶管著巡夜、救火、保甲、禁令、緝捕、斷獄等等。這麽說吧,北京城的大事小情,皇上知道一半參與一半,九門提督就沒有一件不知道的,沒有一件不能管的。"老何此言一出,石奉山明白了,這官職就是北京城裏的閻王爺呀。
"何大哥,您這麽一說我才明白,當年阿瑪為何忌憚九門提督,權利也太大了,此人若誣陷武官謀反,當可先斬後奏,內城都進不去就完了。"
何君然道:"豈止有先斬後奏的權利,整個北京城的殺刮存留就是他一句話,他讓你發財你就發財,他讓你倒黴你就倒黴,他就是王法。"
聽到這石奉山忽然想起一件事,當年何君然被陷害就是在九門提督給額娘祝壽的堂會上,莫非這裏麵還有那祁隆參與其中?
"何大哥,那年您在堂會上遭人陷害,也是在九門提督府裏,明知是誣陷卻沒替您做主,難道說提督便是主謀?"
石奉山提起這事,就把那祁隆的事給忘了,他怎麽也沒法把那祁隆跟九門提督扯在一起,這件事他是徹底懵了。
老何搖搖頭。
"那件事咱們不提,過去就過去了。我跟你說九門提督是想讓你明白,這位那祁隆那爺跟最後一任九門提督是親戚,九門提督的親女兒嫁給那爺,那爺本是慈禧老佛爺的親外甥,你想想這身份還了得嗎?"
石奉山腦袋緊轉,好家夥,這那爺一半占著皇家一半占著京城,四九城可都是他的了,這號人物沒誰惹得起。但話說回來,大清朝都亡了,皇上沒了提督也沒了,那祁隆還神氣什麽勁兒呢。
"何大哥,前清那夥人死的死,逃的逃,早已不成氣候。那祁隆已然沒有什麽仰仗,現如今一提起他,您和關老板好像還是心存忌憚,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何君然四下瞧瞧,見左右無人,低聲道:"民國政府逼清帝退位,宣統下了退位詔書,兩方當時可有條件,除了供養宣統年俸三百萬大洋,留居紫禁城。還有就是對原滿清官吏既往不咎,如此一來雖各府衙門已被拆解,但官員留任,至多又安插一革命黨人,現在的民國那是換湯不換藥,那祁隆的親信哥們兒還是高居廟堂,與從前一樣。"
這話石奉山明白,就像在奉天府,革命黨雖然來了,可當差的還是原來那夥人,上麵當官的跟走馬燈似的換,底下的差役比前清更甚,如狼似虎欺男霸女,好像更沒有王法了。
"您的意思,這那祁隆威風不減當年,怪不得他連民國參議都能刮連得上,手眼通天了。"
石奉山把在大北窯發生的事給老何講了一遍,最後告訴老何這位那爺答應閔參議照顧自己,還差手下了踩了自己的住處。
因為沒找到租住的房子,就把書館這記下了。日後真要是有人再來找茬搗亂,可不可以報上那祁隆的名號,消災避禍。
老何說你奉山的臉麵是閔參議給撐著的,那祁隆跟閔參議不翻臉你就在北京城橫淌,假使有一天兩人交惡,你的人情也就算完了。
這位那爺沒有白出力的事,托他辦事等於欠了兩份人情。你欠他,閔參議也欠他,這要是有朝一日讓咱們還,未必還得上。
想想老何的話在理,眼下在北京城最擔心的就是有人找老何麻煩,能求到那祁隆的事也隻是這件事。
回想起老何在提督府出的那檔子事,那祁隆跟提督是一家人,老何的事人家未必能管,到那時候到耽誤事了。
兩個人把話都說開了,自己的事還得自己解,今天石奉山大北窯這段奇遇就當個故事聽過就得了。
結了茶錢,倆人回家不表,咱們再說說公子哥文瀾支應的那票買賣。
頭樁買賣文瀾給韋向天收了本舊貨《康熙字典》,韋向天哭笑不得,沒幾個錢的玩意兒也就沒往心裏去。
可靜下心來一想不成,光指望大買賣賺錢不太可能,太難遇。另外就文瀾這兩下子靠他判斷出誰是貴人幾乎沒戲,他在當鋪都敢喊童叟無欺,這哪是買賣人的做派。
思前想後還得找個懂行的,於媽說的對,人家當鋪都有四個掌櫃的,自己這兒就這麽一個顯然不行,還得出去轉轉,再物色一個。
晚飯的時候桌上就韋向天和文瀾倆人,韋向天合計得囑咐囑咐,這位石掌櫃的有點虎,再來一次十塊大洋收舊書,這當鋪可就出了名了。
"石鎖呀,咱們這買賣也開了些日子了,人少客稀。不要緊,新開張的沒名氣,得熬些時日,你也別上火,踏踏實實的守住咯,咱們必得雲開見日出。"
有人問了,不是叫文瀾嗎,怎麽又叫石鎖了。您忘性大呀,這二人初次見麵的時候都報的假名,韋向天說自己姓孟,文瀾冒石奉山家管家的名字,叫了石鎖了。
"東家,您說的對,哪有買賣開張就火的,尤其這當鋪,有一天沒一天的,咱們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您放心,我守得住。"
韋向天心裏這個氣,就這還叨咕買賣經呢,開張吃三年,你收那本破字典能吃三年?三個時辰就都餓死了。
"石掌櫃,今兒咱們再立個規矩。"韋向天道。
文瀾一聽心裏打鼓,還要立規矩,眼下規矩夠大了,百元往上的物件得請示您,十塊錢的東西都是您拍板,還想怎麽立,一塊錢以下的自己才能做主,那您讓小德子坐前台不就得了。
"啊,東家,您說吧,我都記著呢。"
"日後,雜七雜八的東西咱們不要,隻收些文玩字畫、古佛金鍾,能值個千把百塊的。上回收那舊書,以後再也不能要了,我跟你說過,買賣賠賺我不在乎,我是跟這等一貴人。你瞧那天那位,他像誰的貴人呀?"
文瀾咂摸著韋向天的話,說的確有道理,可是那些貴重的玩意兒是真是假自己辮不出來,搞砸了可不是鬧著玩的,千把塊大洋,吸幹自己骨髓也賠不起。東家這番話是不是想趕自己走啊。
"東家,不瞞您說我不識貨,真要有人送好東西過來,我也瞧不準,要不您再找個懂行的,我還是回奉天得了。"
文瀾要撂挑子扯呼,韋向天嘴一撇:"石鎖,咱們可都是奉天人,出門在外相互幫襯,你腳底下抹油可不是鄉親該辦的事。"
東家這話有道理,可到底是怎麽個意思呢,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行,文瀾沒主意了:"東家,那您的意思?"
"我去找個懂行的做二櫃,你雖然不懂行但得做一櫃,你是我的心腹呀,遇事得跟我並肩子上,刀裏火裏全憑咱們爺倆了!"
孟老爺這話聽得文瀾心熱,總感覺有股土匪的調門兒,什麽我就跟您並肩子上啊,咱們當鋪外帶打劫怎麽著。
安撫好了文瀾,韋向天又得上街麵轉悠,得找個行家。有人問了,怎麽不去行會打聽打聽請個人,那裏懂行的多。
不能去,一進行會門就得登記造冊報名號。韋向天不是業內的人,三句兩句就能被問漏了,典當行裏有這麽一個棒槌讓人家笑話。
給文瀾放假三天,韋向天怕自己不在家,這位少爺一高興又收了套四庫全書,錢不錢的小意思,都慣成毛病了。
文瀾可算有時間不守在屋裏了,孟老爺又賞了十塊大洋,讓自己去買幾件新衣服新鞋,願意看戲就看戲,去逛窯子都不管。
您想想,文瀾兜裏有錢能去哪?甭說,大北窯啊。
敢情這位爺從奉天帶來的錢早就都送那去了。現如今劃拉劃拉湊一起有那麽個六七十塊,小得溜的能玩半天,運氣好的話贏幾十也說不準。
鐵鷹上了奔北京的火車,挨個車廂轉悠,總算看見那小姐。
這那小姐不是自己一人,還帶著個老媽子。鐵鷹站在火車車廂連接處,不錯眼珠的盯著這主仆二人,生怕一眨眼倆人飛了。
就這麽溜溜盯了一天一宿,總算到了北平站。
出來站口那壁君二人叫了輛洋車在頭裏走,鐵鷹也叫了一輛在後邊跟。北京的車夫心眼多,琢磨這算命先生厲害,被前麵小姐包了,跟著滿世界算卦,好氣派。
怎麽看出來鐵鷹是算命先生呢,他夾著那竹杆挑的幌呢,上書:算命卜卦。
兩輛洋車跑出十來裏地,到在一所府邸門前。這府邸氣派,裏麵住的不是王公必是貝勒。
那壁君命老媽子上台階叫門,鐵鷹遠遠的瞧著,隱約看見門楣處兩個黑灰大字: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