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石奉山的民國歲月(下部八十六)

(2020-09-27 13:26:34) 下一個

咱們上回說到鐵鷹琢磨半天終於想明白這裏邊沒自己什麽事,犯不著幫文瀾掖著藏著,實話實說就完了。
這位孟老爺麵相怪異,非良善之輩,千萬不能讓他懷疑自己,免得搭上性命。想到這鐵大爺單膝跪地,剛要把奉天金佛案的事講述一遍,旁邊的文瀾倒是搶過話頭,提起倆人倒賣煙土的事了。
韋向天眼睛掃著地下這兩位。
這文少爺看來是少不更事,膽小怕事,料想不敢撒謊。倒是這鐵神算讓人不放心,此人見多識廣江湖中人,他說什麽都得加小心。
“孟老爺,我跟鐵大哥在奉天倒賣煙土,得罪了奉天幫會,人家滿世界逮我們倆,我是沒轍就跑了。這不鐵大哥也跑出來了,不然咱們倆哪能在您這相見呢。”
鐵鷹聽文瀾說完,心說這小子學壞了,居然用這事搪塞東家。倒也沒錯,金佛案比這事罪過大,跟老孟頭用不著說實話,自己剛才心急了。
文瀾跟鐵鷹是一盤架的同案,文瀾不想說終歸有他的道理,鐵鷹不能窩裏反,得順著文瀾,倆人這就開始糊弄韋向天了。
提起幫會,韋向天有點信了。他知道奉天城裏的煙土都是錢通天的買賣,誰染指都不行。這二位若是在奉天倒賣煙土,落到幫會手裏必死,不跑那是傻子。
倆人得罪幫會亡命京城可以不摻假,但剛才鐵鷹喊了一句讓文瀾跟他回奉天,這就不對勁了。說好了是逃命,怎麽一個讓另一個回去呢?
人啊,就不能說謊。一個人說謊還好辦,自己個兒給自己個兒打原場。倆人一起說謊就難了,總有對不上的茬口,那就說漏了。
您別為這二位擔心,這二位天賦異稟,坐地根兒就是說謊的好手,一唱一和天衣無縫。
“二位,我年歲大了,腦子不靈,但你們要是騙我也不容易,現在就把倒騰煙土這事給我說圓咯,有一絲差池就讓你們一槍倆眼。”韋向天道。
文瀾瞧眼鐵鷹,心說你可得給我托著點,一句話對不上茬兒咱倆都得死,這件事實話實說不用說謊,金佛的事千萬說不得。
韋向天閉上眼睛聽文瀾細細道來,一個字都不敢漏掉,但凡聽出破綻立馬就斃了,他總覺著這倆人是奉天密探。
文瀾嘴皮子利索,當當當當當把倒賣煙土、幫會追責的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這當中他可沒說自己是北市場警局的警員,也沒提姐夫石奉山。他怕把當過警察的事說出來,孟老爺肯定還得懷疑他。
一直說到二人被幫會擒拿,押至忠義堂,到這得扯幾句謊。不能說自己姐夫有麵子把自己救了,都把你救了還跑什麽,裏麵有隱情啊。
這一大段當中,鐵鷹就跟捧哏的一樣,時不時給墊上一句,“可不”“就是”“你看看”“真嚇死我了”……韋向天中間睜開眼,心說這量活的不錯呀。
說到忠義堂這段的時候,鐵鷹捏了把汗。文瀾要是照實說後麵就接不上了,這可是要命的褃節。
“也是該著我跟鐵大哥命不該絕,那天晚上恰巧遇上巡街的警察,領頭的好像是個什麽局長,一看幫會的人把我們倆五花大綁,就給攔住了。幫會的人沒敢說是因為煙土的事,隻說是因為辱罵幫會,想教訓教訓我們倆……”
文瀾說到這,鐵鷹服了。敢情自己小瞧了文瀾,這謊撒的妙啊,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脫難有門啊。
韋向天睜開眼睛盯著文瀾。
“你是說,警察把你們救了?”韋向天的話音裏透著不信。警察敢管幫會的事?你他媽唬傻子呢,別說幫會綁著兩個人,就是在衙門口槍斃兩個,也保證沒人出來問問。這段有謊。
鐵鷹聽出來孟老爺不信,得趕緊找補找補。
“東家,文瀾說的都是實情,那天晚上真是凶險,要不是遇上那位一心為民的警官,我們就完了。”
鐵鷹已經想好這個謊怎麽圓,隻等韋向天發問。
韋向天果然問道:“那位警官姓什麽叫什麽?”
鐵鷹心中暗笑,著道了吧,不夠江湖。
“事後打聽出那位警官姓石名奉山,是北市場警局的局長,那晚正好帶班巡邏。”
一聽是石奉山,韋向天信了。全奉天城,敢跟幫會叫勁的僅有此人。
可有個細節韋向天忽略了,石奉山是北市場的警察,北市場在城外,而忠義堂在城裏。城外的警察去城裏巡的什麽邏。
文瀾聽鐵鷹這麽一說可放心了,圓的好,圓的好啊。跟鐵大哥在一起真長能耐,以後還是得跟鐵大哥混。
還想一起混呢。
韋向天點點頭:“這麽說,你們倆就跑了?”
文瀾點頭:“對,跑了。哪敢不跑,不跑沒命了。”
本以為這麽一說事就算完了,沒曾想孟老爺眼睛一立,啪的一拍桌子:“跑了怎麽今天才見麵?!你們當我好唬是不!”
韋向天邊說邊拿起桌上的槍,鐵鷹腦子嗡的一聲,可不是嗎,這段得圓上啊。
文瀾倒是沒慌,撒謊撒的順當,韋向天嚇唬他也嚇不住。
“東家,您哪知道,幫會的人給我們一鬆綁,我們倆撒腿就跑,誰還管誰呀,我連夜就進了京城,鐵大哥哪去了我不知道啊。”
喲,文瀾答的好,他是自己跑的,鐵鷹怎麽回事得他自己說。
鐵鷹是聰明人,他想起來今天在鋪子裏喊了一句讓文瀾跟他回去,這句沒道理。憑什麽帶文瀾回去,倆人是一夥的呀。
“東家,我這人厚道,文瀾他跑出關了,我可沒有。我局氣呀,我得帶著他一起跑才行。”
韋向天愛聽這句“局氣”,這詞有意思,上講究。
鐵鷹看韋向天臉色稍緩,接著道:“我在家躲了幾天,以為風頭過去,出門去找文瀾,哪曾想他已然跑了,害得我……”

鐵大爺麵露苦色,韋向天斜眼瞧著他,等著他往下說呢。
“我這一出門,人家幫會的人早在街麵上侯著我呢,把我逮去這個打呀,腿都打斷了。”鐵鷹邊說邊掀起褲腿,斷腿處骨骼錯位,看著都疼。
韋向天已經信了,是這麽回事。平日裏遇上個瘸子不容易,鐵鷹這腿傷確實是打的。可有一樣,他要帶文瀾回去怎麽講。
“鐵鷹,你為何要帶文瀾回去,莫非你已入了幫會了嗎?”韋向天這話問的有門道,鐵鷹要是入了幫會,那跟衙門必有勾連,還是有密探嫌疑。
鐵鷹真是撒謊都不眨眼:“我進京找他不為別的,我高堂老母在幫會手裏押著呢,不把文瀾找回去,我媽沒了。”
噢,原來如此。韋向天又點點頭。
文瀾瞥了鐵鷹一眼,他哪來個媽呢?
韋向天把這些事捋捋,沒聽出什麽破綻,既然這樣那這倆人不是密探,那就省事了。
雨過天晴,韋向天放鬆警惕。在他鄉異地遇上兩個鄉親,也是件喜事,這就準備擺酒壓驚了。
“二位起來吧,不是衙門的人什麽話都好說,文瀾你明天就回賭場,咱倆的賬算清了。”
倆人站起來,暗自鬆了口氣。文瀾一想明天回賭場心裏發怵,回賭場?回去幹嘛,問自己金佛的事,金佛早沒了,我哪給你變去呀。
這就有點暗恨自己嘴賤,當然,想編瞎話也不行,何庭可不會幫自己圓謊。
於媽忙活一下午,擺了滿桌子酒菜,三個人舉杯暢飲。
喝著喝著韋向天忽然想起件事。
說道:“賭場那邊有個後生好像見過。”韋向天這話一出,鐵鷹、文瀾都沒心思喝酒了。
鐵鷹心虛,對呀,那天在潘家園遇見何庭的時候,孟老爺打旁邊瞧著呢,說自己不認識何庭人家不信,可實際上鐵鷹跟何庭僅一麵之緣,真不算認識。
“東家,那人名叫何庭,是文瀾的朋友,我們在奉天的時候見過一麵,不熟。”鐵鷹先把自己摘出去了,下邊怎麽講是你文瀾的事,你看著辦。
文瀾琢磨可不能再把何庭扯進來,倆人的事都不容易說明白,仨人就更不好說了。
“孟老爺,何庭跟我是在奉天的賭友,我可不知道他在京城賭場,您想想啊,我要知道他在賭場早就找他借錢去了……”
是這麽個理兒,天下事無巧不成書,今兒的事都趕一起了,多虧沒遇上密探,幸事幸事呀。
韋向天這邊的危難已解,本來韋大爺是想跟賭場的人叫勁,後來叫勁這事忘了,改擔心奉天衙門派密探逮他了。
經過這麽一番折騰,韋大爺什麽都不想了,得好好消停幾天,心累。

按下當鋪這邊不表,康煥等人回到大北窯。
楊爺心中不爽,今天跌份了。要是往常,康老板準打電話回去叫人,就這破當鋪早推平了。
今天康老板沒給自己找回這個麵兒,日後自己怎麽在四九城混。一身的好把式,讓一外省幹巴老頭拿住了,誰問起這事自己都臉紅,賭場的差事幹不下去了。
楊爺在那拉著臉悶悶不樂,康煥也沒理他。今天的事蹊蹺,當鋪裏那位掌櫃的有來頭,看架勢急於帶文瀾回去,定與金佛有關,等三天後文瀾回來,再慢慢細問。
至於那個東家也得派人訪上一訪,關外胡子眾多,這把年紀的少見,應該容易探尋。
本想安撫楊爺幾句,剛要開口,門外小夥計帶進來一人,不是別人正是 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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