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鷹見討債的上門,心知不妙。自己就甭廢話了,趕緊請東家。來在後院見韋向天,言說那天過來討債的人又來了,請東家出麵應對。
韋向天冷笑一聲:“還挺守時,正好過了三天。”鐵鷹心說欠著人家帳呢,人家能不守時嗎。
“東家,來者不善,我怕外麵還有人手,是不是讓小德子先出去瞧瞧。”鐵鷹心還挺細,怕韋向天出去吃虧。韋向天蹬上圓口布鞋,把褂子往身上一披:“有什麽好瞧的,千軍萬馬我都見過。”
孟老爺在前麵走,鐵鷹還特意往東家後腰瞧瞧,好像沒帶家夥,這才心裏落了底。
康煥等了一會兒屋裏沒什麽動靜,怕出什麽差池就走進當鋪。
一進門隻看見楊爺,楊爺道:“掌櫃的去請東家了,也該出來了。”
康煥沒吭聲,轉著圈把屋裏打量了一遍,心說這也不像買賣家,哪有這麽簡陋的當鋪,這兒的東家不簡單。
這當口後跨院有人說話:“堂上的朋友,我們東家親自出麵,已然到了。”說話的是鐵鷹,話音未落韋向天已經邁步進來了。
鐵大爺真是江湖中人,知道今天這事是江湖事,怎麽呢,東家孟老爺不像做買賣的,那做派就是跑江湖的。這要是還按常理客套不應景,江湖人說江湖話辦江湖事,本應該管楊爺叫先生,他給改口叫朋友了。
韋向天一進前廳,眼光一掃,不但看見了楊爺,也看見了康煥。
康煥四十出頭的年紀,中等身材,一看麵相就知道乃幹練之人,身份比來過的那位要高,是個說了算的主。
韋向天瞄了楊爺一眼,卻朝著康煥說道:“二位駕臨寒舍,不就那麽點事,把借據拿來,我認賬了。”
鐵鷹沒料到孟老爺今天這麽爽快,沒廢話就認賬了,這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好脾氣呀這是。
楊爺也沒想到這位東家今天這麽痛快,給錢利索,一時竟然沒了主意,扭頭看著康煥。
本以為這店鋪的東家難纏,原來還是位通情達理之人,既然答應給錢,那就甭廢話了。
康煥點點頭,楊爺掏出借據拿在手裏,單等韋向天也拿出銀票,兩人一交換這事就算齊活。
韋向天還真拿出張銀票,舉在手裏,可沒跟楊爺換借據,開口說道:“借據倒是白紙黑字,但口說無憑,立字據這人你得給我帶來,他還不起,我替他還。”
此話一出,把楊爺氣的。
這老東西耍戲我呢,還要人?我哪給你弄人去……
看這情行康煥上前一步,站在楊爺身旁,開口道:“這位先生,話說到這份上我們沒有人證說不過去,可您的那位石掌櫃的已然跑了,您都找不見我們去哪裏找。我看咱們還是憑借據說話,您把賬還上,我們留下借據走人。”
鐵鷹看明白了,孟老爺這是刁難賭場的人,還債還得欠債人在場,他都知道人跑了,這不又是故意抬杠。
就這老頭,根本沒服,還要找茬打架,這圖什麽許的。這時候鐵大爺得勸幾句,還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東家,那位石掌櫃的早晚能找見,等逮著他讓他再把這賬還您就是,這二位已然帶借據來了,要不咱們就先把錢墊上……”
鐵鷹想著給韋向天找個台階,韋向天借坡下驢,隻要說上一句:也是,跑不了石掌櫃的!把銀票一交,這事就過去了。
哪曾想孟老爺根本不要這台階,下巴一揚:“沒看見石掌櫃,一文錢我都不給,保不齊被你們害了,這借據真假也未嚐可知。”
完!事鬧大了,現在不隻是一百大洋的事,孟老爺懷疑賭場圖財害命,這話可不能亂說,要吃官司啊。
楊爺顯然不耐煩了,看著康煥就想動手,隻要康老板點頭,就這幹巴老頭,三拳兩腳就完了。
康煥聽完韋向天這幾句話,知道這老頭不好惹,渾身匪氣。跟這樣的人用強不行,他就是個老無賴,打不得罵不得。
康老板向門外看了一眼,又對楊爺道:“你出去看看老潘到了沒有,要是到了把車上的人都帶進來。”
楊爺轉身走了。
鐵鷹聞聽怕了,對方果然帶人來的,還帶了一車人。自己這邊一個老頭,一個瘸子,還有個沒成人的孩子……要了命了。
韋向天向康煥身後看一眼:“用得著嗎,我這身子骨扛不住一車人。”
康煥一笑:“東家,石掌櫃我們找不到,可有位文掌櫃的與石掌櫃的相熟,他也能做這個人證。”
一聽文掌櫃,韋向天到沒什麽。鐵鷹可是搖晃了一下,石掌櫃文掌櫃,怎麽那麽別扭,這倆姓糾纏在一起,要出大事啊。
鐵鷹故意躲到韋向天後麵,又往櫃台裏麵的樓梯上走了兩步,這樣一來他能看見門口,別人可都瞧不見他了。
老潘帶著何庭、文瀾乘坐馬車,較汽車慢了許多。楊爺出當鋪門的時候他們剛好到達。
文瀾站在當鋪門口腦袋都快炸了,一會兒怎麽進這個門呢,孟老爺不是善茬,還不得揍自己一頓。
楊爺與老潘耳語幾句,老潘喊上何庭、文瀾進當鋪。何庭瞧著當鋪別扭,半天才反應過來:“文瀾,你這還真沒匾額,沒字號的當鋪頭回瞧見。”文瀾心說,石掌櫃你不也是頭回見過。
幾個人一進當鋪門,文瀾看見韋向天嚇的撲通跪倒:“孟老爺,我對不住您,我……”韋向天看見文瀾並不驚訝,開口問道:“你是石掌櫃還是文掌櫃?”
文瀾一愣,知道露底了,忙接茬道:“孟老爺,對不住您啊,我沒說實話,我不姓石我姓文……”沒等文瀾說完,韋向天後麵跳出一人,大喝一聲:“文瀾!”
那壁君本想告訴石奉山個好消息,何君然的事了有眉目。沒想到不但沒碰上石奉山,還遇上個漂亮嫂子。
要說那壁君怎麽這麽願意管石奉山這夥人的事,一是奉山的為人讓她傾慕,二是也想弄個書館請老何說書。那壁君是文化人,尤其喜愛民俗文化,評書這行正是她得意的。
石奉山出去轉悠一圈,晚上回家得知那小姐過來找他,知道必有要事。熬到第二天早上早早跑去眾口宜,等著那壁君再來。
他怎麽不去找那壁君,不認識路,他可不知道那小姐家裏住哪。
等了兩天那壁君沒來,石奉山急壞了,又沒法子。想想不能再等,放下那小姐這邊,得先去大北窯聽聽信兒。
石奉山到大北窯賭場那天,正好趕上康煥帶著大隊人馬去找韋向天。奉山撲了個空,心中不免惱怒,怎麽這麽不順呢。
溜溜達達往回走,三走兩走可就走錯道了。
北平城大呀,石奉山又不記道,有洋車載著還好說,自己瞎溜達終於走丟了。
奉山也知道方向好像不對,可錯就錯吧,走對了路到了家又能怎麽樣呢。
走著走著路邊有個門樓,有台階有基座。石奉山看大門緊閉,也是走累了,索性坐台階上歇會兒。
北平的天又寬又藍,不時有成群的鴿子飛過,鴿哨嗡嗡作響劃破長空。
石奉山想起清末年間父母雙亡,打那起就沒有過一天消停日子,直到流落京城。若不是文瀾惹下塌天大禍,何必在北平為老何奔走求情,留在奉天過些平常的日子,了卻餘生也就得了。
無奈造化弄人,人生走到這步,不想這樣都不行,身邊這些親戚朋友不能不管,不把他們安頓好了睡不著覺啊。
在台階上坐了小半個時辰,也歇過乏來了。石奉山想找輛洋車回家,眼神四下搜尋,南邊還真跑過來一輛,剛要起來才發現車上有人。
這就接著找,一轉頭的工夫洋車打眼前跑過去,車上坐的人看著眼熟,定睛一看,這不是那小姐跟老媽子嗎?
石奉山愣了一下,急轉身想喊一聲,卻看見洋車繞過府門沿著東牆旁邊的胡同進去了。等奉山跑到胡同口,洋車不見了。
那小姐住這?石奉山想穿過胡同再去找找,細一合計不妥。人家是女眷,又沒邀請自己,冒冒失失去找人家失了禮數,再者說跟那小姐這麽熟,人家要是想告訴自己住哪早就說了。
奉山苦笑一聲,又接茬找車。就這麽一抬頭不要緊,他瞧見府門上的橫匾,寫著兩個大字:那府。
哎呀呀,石奉山倒退兩步,險些跌倒。
那小姐繞過前門,那是奔後門了。石奉山當年住的也是府邸,他知道平日裏前大門不開,府裏人出來進去都走後門。那麽,那小姐她……
越想越不對勁,跑出那府老遠,看見個道邊修鞋的老者,躬身施禮:“老先生,跟您打聽打聽,北邊這座府邸是哪位大員的,這麽氣派。”
老頭放下手裏活計,向北麵看了一眼:“您說那座王府?”老頭上下打量石奉山,又道:“外省人吧,難怪你不知道,九城聞名的那府啊,這是三爺的府,四爺的更氣派。”
那三爺?那四爺?
石奉山想起老何給他講過那家在北平城的勢力,想起那四爺就是那祁隆,想起那壁君也姓那……
這位那小姐若是那府的人,看年歲不像是那府晚輩,必定與那家哥幾個是兄妹,這……這可如何 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