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向天一聽燒當鋪,滿臉惶恐,連忙伸手掏裏懷,拿出張銀票。
楊金二人一瞧心中高興,老東西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燒他當鋪他害怕了,早拿錢出來不就結了。
那張銀票在楊金二人麵前一晃,上麵寫著一百大洋。楊爺剛要伸手去接,孟老爺手快,嗖的一下把手縮回去了。
此時孟老爺一隻手拿著銀票,另一隻手摸出一盒洋火,鐵鷹驚的“啊”了一聲。
韋向天要燒銀票,這是故意羞辱幫會。鐵鷹心說完咯,孟老爺丟命,自己另一條腿也得瘸呀。
老潘出去帶回來何庭,可什麽都沒說,何庭隻知道康老板找他問話,還以為要提拔他,暗自歡喜。
幫會中講輩分,輩分低的見不著大老板,連康煥這樣掌櫃的都見不著。老潘輩分也不高,沒正經事不能進後院。
何庭進客廳沒看見文瀾,也沒多想,他這琢磨怎麽跟康老板答話,說錯話可是麻煩事。
給康老板見過禮,老潘轉身就出去了。今天這事得單審,也得防著老潘,幫會裏爾虞我詐,沒一個保靠的人。
“何庭啊,這些日子跟著老潘跑買賣,學到本事沒有啊。”康煥問。
一聽問買賣的事,何庭心裏有了底,剛要把這些日子學會的招式跟康老板叨咕叨咕,沒等自己開口,康煥又問:“你們帶回來這文瀾跟你是同鄉?”
何庭沒想到康煥又問這事,隨口就答:“可不,都是奉天人,我們有交情,能認識七八年了,我們在奉天……”何庭還想把跟文瀾的事講詳細點,為了顯示哥倆關係好,望康老板照顧照顧,也給找份營生。
康煥盯著何庭,品著何庭的一舉一動。剛才問起文瀾,何庭臉上一絲疑惑都沒有,這說明文瀾這個名字是真的,而石鎖這名字必是假的。這樣一來說明老潘、何庭、文瀾三個人沒有做局騙櫃上這一百大洋。
“何庭啊,我來問你,這位文少爺化名石鎖跟櫃上借了一百塊錢,你知道嗎?”
這局話一出,何庭楞在原地。怎麽著,文瀾還化名?還欠櫃上錢呢?
何庭那是何等聰明,立馬就明白惹禍了。敢情自己帶回來個使假名號的騙子,還跟自己好成那樣。此刻真想把自己嘴撕咯,哪那麽多話,眼下可怎麽把自己摘出去呢……
“康老板,這些事我可真不知道,我是在街上碰巧遇上的,潘爺可以做證,我從早到晚跟著潘爺,您不信問問他。”
何庭嚇壞了,文瀾借錢不要緊,用假名字借錢事可就大了,他這是沒想還呀,那就是蒙騙賭場,準死沒跑啊。
文瀾死不要緊,自己跟他這層關係,往後也沒好日子過了。這要是被幫會踢出去,以後可怎麽活呀。但轉念一想,這事不對,文瀾幹嘛用假名字呢,這是怕在京城走漏了消息,奉天衙門找上門來,並不是想騙賭場的錢。說是不想騙錢,可文瀾倒是準備回老家,這不還是想騙嗎。
越想何庭越怕,身上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要想把這件事說圓了,除非把奉天金佛案講出來,講清楚這件事,保不齊康老板送自己和文瀾經官,不說出來扔護城河裏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何庭站地當間冒汗,康煥早瞧出來裏麵有事,這就給何庭讓了把椅子,又讓手下人給點上顆煙。“何庭啊,在這沒什麽不能說的,幫會敢留你就敢給你做主,能進我們這行的都不幹淨。你放心,殺人放火都不算事,跟櫃上耍心眼可是得丟命,你好好琢磨琢磨。”
還琢磨什麽呀,文瀾拿煙的手直哆嗦,一聽殺人放火都不算事心裏可有底了,文瀾刨墳掘墓,自己偷盜金佛,最後誰也沒落手上,這也不算什麽事啊。
想到這何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把在奉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講了一遍,最後說明自己絕對沒跟文瀾一起騙賭場的錢,望掌櫃的明查。
康煥沒想到還有這麽件案子,契丹的金佛好東西呀,最後落胡子手裏了,真是可惜。
“快起來吧,這麽點事至於嗎。文瀾是你同案,也是好朋友,我不難為他,但他欠著債呢就要跑,這事該怎麽說呀。”
文瀾要跑,不關何庭的事。何庭心說我這還算立功了呢,要不是路遇文瀾,這少爺可不真跑了嘛。
“康老板,這事您得問他,我昨兒才遇上他,什麽都不知道。”何庭這下算把自己摘幹淨了。
康煥命人把老潘找進來,又命人去告知楊金二位,欠債的在後院呢,先不用去那個當鋪,把這邊的事弄明白了再去訛詐。
傳信的人轉眼回來了,說楊金二位爺一大早就走了。康煥點點頭,去就去吧,當鋪不認賬再押著文瀾去對質,賬黃不了。
康煥叫人把文瀾帶出來,詳細問問他騙賭場賭賬的事,老潘跟何庭在旁邊聽著。文瀾得知何庭把金佛的事都撂了,也把自己在當鋪的事說了,康煥一聽這就是一賭鬼,幫會留他不得,皇上買馬的錢他都敢花,早晚還得惹事。
大北窯這邊暫且不表,當鋪那邊可熱鬧了。老孟頭拿出盒火柴,楊金二位可就怒了,怎麽著,不還錢還要燒銀票?叫板啊這是。
鐵鷹明白這裏的路數,心想這東家太不著調,這體格還惹京城流氓,有錢人都這脾氣?不能夠啊,沒有財主嫌命長的,這可得攔著。
“這怎麽話兒說的,錢又不是我們東家欠的,不該他還,二位爺,還是找本家吧,不關咱們櫃上的事。”鐵鷹一邊說和一邊站到兩夥人中間,想把他們隔開,真打起來孟老爺不是個,東家打死了,自己給誰當掌櫃的去。
韋向天也真是閑的,本來他這性格就不是窩家裏做買賣的料,而且生性願意打架,不是自己的事都願意管,自己的事更得管了。
江湖人講究的是以理服人,那都是扯淡。誰拳頭硬誰就是理,北平城的幫會大大小小不少,今天這二位也不知道後台硬不硬。反正在韋大爺麵前吆三喝四不行,韋向天真想揍這倆小子一頓,跟誰說話呢沒大沒小的。
楊金二位也真想打這老頭一個骨斷筋折,可打人也得康老板點頭,否則打出人命沒人擔著,剛才韋向天故意羞辱他倆,至少也得把這老東西的牙留下兩顆,但鐵鷹中間一說和,也隻好借坡下驢,真要動起手來沒輕沒重,把老頭打死了不好辦。
“老東西,看你們掌櫃的麵上,不跟你計較。三天後我們過來取錢,今天拿了你的錢算我們搶你,三天後你給我們跪著還。”
倆人說完轉身走了。
鐵鷹趕緊跟著關上當鋪大門,長出了口氣。剛要回身跟東家邀功,瞧見沒有,三寸不爛之舌勸退百萬雄兵,孟老爺您這掌櫃的沒白請,給你搪災了。
可是鐵鷹一轉身傻了,他瞧見東家孟老爺手裏拎著把駁殼槍,正退出彈夾檢查子彈……
那天出了那麽檔子事兒,多虧那小姐相助,何君然跟石奉山晚上在家一核計,這書說不了了。
雖說在關老板這的巡警不來找麻煩了,但其他衙門口的差役多著呢。什麽稅務的、文化的、衛生的、就連街麵地保都能來攪和攪和,總是這樣哪行。再說“眾口宜”是小書館,賺點錢也隻夠吃喝,出奉天的時候欠田大哥、那小姐不少錢,不能不還,但一個子兒也攢不下,這可如何是好。
倆人想了半天主意,最後還是得石奉山出頭,一是拜托那小姐找找門路,二來隻能去大北窯找康煥,讓康煥帶著自己去見那祁隆,求他看在閔參議的麵兒上把老何這事了了。
但人家肯見不肯見說不定,隻能豁出臉去試試。
轉過天來,石奉山早起穿戴整齊,叫了輛洋車就奔大北窯了。
大北窯那邊整亂著套呢。
康煥上午把文瀾也審明白了,這時候楊金二位也回來了。這哥倆一看文瀾也在,差點沒氣死,心說你要是早這麽孝心我們何苦被那老頭羞辱一番。
幾個人把話說開了,康煥知道當鋪東家不好惹,既然日子定在三天後,到那天自己也跟著去,最後再把文瀾抬出來,隻要文瀾認定當鋪做了保,那當鋪想不還錢都不行,走到哪都是康老板有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商量後天怎麽去討這份賭債。忽有夥計進來在康煥耳邊說了幾句,康煥道:“都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老潘你帶著文瀾,別讓他走丟了。”那意思就是把人給我看住了。
老潘、何庭帶著文瀾出後門,楊金二位還是奔前麵看場子。哥倆幹了這麽多年,從沒遇見過這麽亂的事。
石鎖真名叫文瀾,跟老潘手下的還是朋友。這欠債的想跑還跑錯地兒了,直接跑掌櫃的手裏了,掌櫃的還得押著這人當人證,就為這一百塊錢屁都累出來了。
倆人奔前麵走,遇見了那天跟他們動手的石先生。石先生沒正眼瞧他倆,倆人這個氣呀,今天什麽日子這是,哪跑出來這麽多東北人。
當鋪東家東北人,掌櫃的東北人,欠賭債的東北人,老潘手下東北人,這都躲著他們走了,半路又碰上一東北人,怎麽這麽晦氣呢。
他倆哪裏知道,這夥東北人不但晦氣,還要 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