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石奉山的民國歲月(下部七十五)

(2020-09-13 12:12:14) 下一個

韋向天請鐵鷹吃飯,鐵鷹甩開膀子,預備三天後再吃下一頓。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鐵大爺肚子裏有了底才想起來跟對麵的老頭兒客套客套。吃人家嘴短,不能失了禮數。
兩人又互通了名姓,鐵鷹有些不好意思:"孟爺,讓您見笑,我是真餓了。人在他鄉找口飯轍不容易,入不敷出啊。"
鐵鷹幹笑幾聲,韋向天擺擺手。
“鐵爺,大丈夫能屈能伸,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關二爺還有走麥城的時候,您這都不算事。想多問一句,您這一身好能耐,不該做撂地生意,日後有什麽打算呢?”
聽口風鐵鷹腦子一轉,孟老爺這是誇自己呢,他怎麽看出來自己有能耐呢?
鐵鷹偷眼觀瞧對麵,仔仔細細又打量了一番,不覺倒吸口涼氣,這頓飯吃的莽撞了。
怎麽講,鐵鷹相麵得過真傳,不是信口胡說。想當初他貼石奉山,是因為瞧出來石奉山有出頭之日,隻可惜奉山死腦筋不懂生財之道。
再後來他又貼上文瀾,倒是發了點小財。沒料到最後還是毀石奉山手裏,本想跟文瀾綁一起攤上事有他姐夫保著,哪曾想石奉山隻管文瀾,沒管他,最後斷了一條腿。
鐵鷹哪知道,若不是石奉山在錢通天麵前說好話,鐵大爺這條命早沒了。
那麽今天韋向天的麵相讓鐵鷹又喜又怕。喜的是眼前這位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有富貴相,一生吃穿不愁,像是個財主。憂的是此人眉宇間透著殺氣,決非善類。跟他走的太近恐有性命之憂,想發財確有機會,可那些財沒準就得把命搭上。
眼見孟老爺正低頭喝酒,鐵鷹右手在桌子底下掐捏半天,算算今天的運勢。結果不怎麽樣,不吉。
這個不吉不算是最差,後麵還有凶和大凶。不吉便是不會丟命,但也沒什麽好事。
鐵大爺加著小心,想試探下這位財主是什麽意思。
“孟老爺,瞧您說的,在下哪有什麽能耐,不過是哄騙世人討口飯吃。今兒您也瞧見了,我眼下運勢不佳,哪敢有什麽打算。”
韋向天微微一笑,知道鐵鷹句句話都留著後手,也不深究。他隻想探探這算命的到底有多大的學問。
“鐵先生,剛才您把那尊銅佛說活了,講的明明白白,看來書讀的不少,或者說在古玩行謀過事嗎?”
哦,誇自己原來是因為這個。鐵鷹心裏有了底,可細想不對,跟一擺攤算命的提及古玩行的事,不像是誇自己,莫非是拿自己打岔,那這頓飯吃的可有些堵心。
“孟老爺,我哪敢談論古玩行的門道。咱們這類人您也知道,遇見的事多,知道的就比旁人多點,僅此而已。”
鐵鷹隨口這麽一說,沒想到正中韋向天下懷,韋大爺等的就是這句遇見的事多。
當鋪掌櫃的就得見多識廣,鐵鷹這路人再適合不過。
韋向天又給鐵鷹滿上杯酒。
“鐵先生,在下有個鋪子,正想請位掌櫃的。我這人呢還有個毛病,外地人我信不著,您與我本鄉本土,我想請你過去幫我這忙,您意下如何呢?”
鐵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著,請自己當掌櫃的?老孟頭沒喝多吧,請一算命先生做掌櫃的,都沒聽說過。
“孟老爺,您是不是可憐我,跟我鬧著玩呢。我鐵鷹雖然落魄,可絕不是貪戀榮華之人,您聽說過請一算命的照顧買賣?”
韋向天一本正經等鐵鷹答複,沒想到他扯出這麽一套,心中不悅。
“鐵先生,我可沒閑工夫跟這舉杯暢飲。我說的都是正事,那劉伯溫給朱元璋管事成就了大明,怎麽說算命的不能做掌櫃的呢。”
孟老爺的話聽似有理,可還是有點牽強。人家劉伯溫那是大能耐,不單會算命,怎麽能把人家當算命先生了,再者說朱元璋那是什麽買賣,逐鹿中原,經管天下的大買賣。怎麽,眼前這位想扯旗造反,那可沒人敢應。
鐵鷹倒是想做個掌櫃的,又體麵又有錢,但掉腦袋的事決計不幹。不管怎麽說還得先問問是哪樁買賣,自己幹不了再腳底下抹油不遲。
“孟老爺如此抬舉,小的不才問上一句,到是樁什麽買賣呢?”
這一問讓韋向天想起文瀾,當初文瀾也是這麽一句,而後給自己弄了本《康熙字典》,但願這位鐵先生別再讓自己走眼。
“若問那買賣麽……”韋向天眯起眼睛瞅著鐵鷹。鐵鷹一臉的惶恐,這位是不是睜眼必殺人的關二爺呀……

文瀾得了一百五十塊大洋,回屋看看沒什麽可拿的。銀票不當錢花,得先去票號把現錢換出來。
跟孟老爺道別,孟老爺轉身回自己房了。本來答應賞小德子一塊錢,無奈沒有現錢還得欠著。
出當鋪叫洋車奔票號,把那張五十塊錢的銀票換成現錢付了車費,又就近吃了頓好的。這才琢磨怎麽去大北窯把欠的錢還咯。
還了一百大洋還剩幾十塊錢,買車票回奉天,到家找文全要錢,或者幹脆讓額娘把家當變賣一起搬北平來得了。
這北平城是太好玩了,別說本溪鄉下,連奉天城都沒法比。若是依自己家的財力,在北平城裏買間王府,雇一大幫家丁仆人,剩下的錢自己這輩子都花不完,那是何等的逍遙快活。
就是這個主意。
文瀾想到得意之處,精神頭可就上來了。先去火車站買好車票,而後叫洋車去大北窯。
洋車行了幾裏路,文瀾忽然覺得身上這套衣服有點跌份。從奉天城跑出來的時候走的匆忙,在姐夫家也沒存幾件衣服,自己當巡警的時候整天穿警服,日常的便裝很少添置,好像一件新衣服都沒買過。

這次回家雖說不是衣錦還鄉,但也不能太寒酸,否則怎麽勸自己額娘進京,跟自己在北平討飯嗎。
想到這文瀾喊車夫轉個頭奔大柵欄,找間成衣鋪買行頭。
文少爺對北平城繁華地段都熟,在哪花錢,怎麽花錢,花什麽錢都門兒清。
在成衣鋪買了新長衫、新馬褂、新禮帽,又換了雙禮夫呢的皮底便鞋。本想買雙皮鞋,但那玩意板腳,出門要是沒有車乘穿著皮鞋太累。
都打扮齊整,對著鏡子一照。嗬,那叫一個漂亮,現如今講話叫做帥。就跟個沒上妝的戲子。
文瀾看見鏡子裏的自己心情大好,心說自己一表人才竟然落得居無定所,一事無成,這不講理呀。
出了成衣鋪的門,該去大北窯還錢了。但時間尚早,火車是晚上八點鍾的,此去大北窯也就小半個時辰,這才下午三點多,莫不如再溜達溜達,大柵欄好玩的地方還真不少。
這一溜達可壞事了,文瀾那兩條腿自己知道往哪走,都不用文瀾合計,不知不覺來在一座小樓跟前。
這是哪?您聖明,肯定猜到了,賭場唄。
如果說文瀾是塊鐵,那麽賭場就是吸鐵石,不管吸鐵石藏在哪,這塊鐵自動就滑過去了。
這小洋樓一共二層,門楣上掛著牌子“盛發賭坊”。
文瀾打這門口路過好多次,一次都沒進去過。怎麽呢,他發現這賭場的時候,兜裏的錢都歸大北窯了。
今天就要離開北平,兜裏還有幾個閑錢,文瀾心眼兒可就活份了。
那五十塊錢除了買車票、行頭、吃飯車費,還剩三十幾塊。留出零頭回奉天雇車回本溪,有三十塊錢大概用不上,那這些錢……
文瀾把那張一百的銀票揣裏懷,零頭幾塊錢揣馬褂左兜裏,另外三十塊揣馬褂右兜。
右兜的錢光了,轉身就走,決不戀戰。要是三十塊變成五十塊也轉身就走,見好就收。
把這些都想明白,文少爺提袍襟上台階,邁進盛發賭坊。

交代完文瀾,咱們回頭再說“眾口宜”書館。
小夥計跑後院告訴大夥有巡警找老板有事,眾人都明白找茬的來了。這當口那小姐自告奮勇,讓大夥稍安勿躁,她去前邊瞧瞧。
那壁君跟老媽子來到書館大廳,大廳裏空無一人,隻有兩位穿製服的巡警正站那東張西望。
估計是等了半天,好不容易見個人出來,憋了半天的不耐煩就忍不住了。
“喲,這書館換掌櫃的了,老關不出來應事,怎麽還把媳婦派來了,這兒誰作主了這是。”那矮個子警官道。
沒等那小姐開口,高個子警官又道:“老單你這眼神一定長進都沒有,這位可不是關老板的媳婦,他媳婦咱們見過。能出來應事的,該不是老關又續了房小吧。”
兩個警官剛要放肆的獰笑,這通便宜話著實痛快。
倆小子剛張開嘴,喉嚨裏還沒發出聲,卻聽見啪啪兩聲,每人挨了一個嘴巴。
這嘴巴挨的蹊蹺,倆人定睛一看,跟在小姐後麵的老媽子正瞪著眼睛看著他們。
街麵的巡警哪吃過這虧,光天化日被一老娘們兒扇了嘴巴,還沒看清是怎麽打的。
巡警出門不帶槍,每人每掛著條警棍。警棍是蠟木做的,有韌性,打在身上就皮開肉綻。
倆小子伸手摘下警棍便要動手,眼瞅著老媽子就要吃虧,千鈞一發之際,老媽子挽起袖子,手腕處露出一塊玉牌。
巡警們一看玉牌,舉著警棍的胳膊可就垂下來了,那是兩眼 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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