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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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奉山的民國歲月(下部五十五)

(2020-08-22 10:20:48) 下一個

轉過天牧德忠帶著老何、奉山去大柵欄附近那書館,跟老板商量商量登台的事。
早年間大柵欄是繁華所在,買賣店鋪林立,這的商賈生意都不錯,戲院、書館、電影院也有幾處。
不大會兒就到了書館門口,奉山一瞧,門臉不大,對開兩扇門,兩邊各有兩扇窗,裏麵有多深看不出來。
門楣有塊匾,上書:眾口宜。
奉山心中偷笑,這該是飯莊的名字,掛在書館門上,怪異的很。
老何也皺了下眉,扭頭對牧德忠道:"師哥,這是個飯館吧。"
牧德忠道:"原來還真是個飯館,生意敗了,現在的東家把這盤下來,名字也沒改,沿用至今。"
石奉山心說書館老板也是個人物,聽書與就餐有相同之處,都是眾口難調,倘若大家都喜歡認可,那買賣也就火了。
老何跟牧德忠進去,沒石奉山什麽事,他就在門口等著,免得人家跟他客氣,倒耽誤正事。
這條商業街街麵不寬,從這邊鋪子門口能看見對麵鋪子裏麵的攔櫃。石奉山站在書館門口眼睛可就不夠用了。
北平的人是真多,穿著考究的也多,文人氣質的也多,個個彬彬有禮,不笑不說話,看著就那麽祥和體麵。
左顧右盼間忽有一輛洋車打眼前跑過,車上坐著兩個人,好像在爭論著什麽,其中一個看著眼熟,一愣神的工夫洋車就跑過去了。
車上那人好像是何庭。
石奉山跟何庭見過幾麵,還一起喝過酒,料想不會認錯。鐵鷹和文瀾都說何庭失了金佛後往南邊走了,難道說也到北平了?
那人肯定是何庭,坐他身邊那位不認得。石奉山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何庭還活著,何大哥不用擔心了。憂的是如果把這事告訴何大哥,恐怕他沒心思說書,幾個人立足未穩,全指著這營生吃飯呢。
事還沒想明白,牧德忠和老何出來了,後麵跟著個人,應該是書館老板。
牧德忠跟那老板介紹奉山。
"這位是我師弟的朋友,石奉山先生,府上原也是朝廷命官,官拜奉天都統。"
那書館老板拱手道:"原來是石先生,在下關城庸,這兒給您見禮了。"
奉山一聽姓關,知道必是旗人改了漢姓。回應道:"關老板,您客氣了,以後還得指望您多多幫扶,給您找麻煩了。"
牧德忠見他二人客套,插話道:"都是自家人,甭客套,我在他爹鋪子裏說了二十年,跟自己家一樣。"
幾個人辭別關老板。
石奉山明白若不是有這二十年交情,誰敢容留何君然登台,雖說大清完了,可評書這行當沒完,規矩它沒變。
老何讓牧德忠先回去,他要跟石奉山找間住處。老牧一聽不高興了:"這急什麽,再者說了,我不跟著你們哪找去,北平城你們比我熟?"
最後牧德忠和老何去找房,石奉山自己回去了。

剛才說石奉山看見洋車上那人,覺得像是何庭。
還真別說,那人就是何庭。
那天何庭被文瀾、鐵鷹搭救,話都沒撂一句轉身就走。
說什麽,他無話可說。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因他而起,他從中插這一杠子可把文瀾坑苦了。
正所謂交友不慎必為其累。金佛既然被人搶走了,這樁事裏再沒了好處,留著跟那二位混,他倒是能拉下來這張臉,恐隻怕官府追究把他也扯進去。三十六計,走吧。
這一路可不好走,兜裏蹦子兒沒有。
餓了就給人家打點零工,搬搬扛扛,雖說此人遊手好閑,可畢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身上還有膀子力氣,賺口吃的不成問題。
就這麽東遊西蕩,有馬車他就上去蹭會,沒車腳就用腿量,轉來轉去居然轉到了北平。
那位說了,真能編,他怎麽沒轉海南去,就往北平轉。
您也別跟我抬杠,書是我編的,可也得講理是不是。那年月北平府是繁華所在,往那去的車馬也多,搭個順風車也容易。您說讓何庭去海南,那我這書得先講十年間發生的事,他沒十年到不了不是嗎。
一進北平城何庭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在奉天地界那點小打小鬧根本不成氣候,白瞎了這十幾年,想幹大事得在北平啊。
這人啊,可真是術業有專攻。何庭一隻腳踏進北平城就知道自己的飯碗在哪,直接去一賭檔當夥計,就是些沏茶倒水的雜活。
可這小子精明,沒過半個月就被賭檔老板賞識,給他介紹了個新差事,給別人當托坑蒙拐騙去了。

石奉山回到牧德忠家,跟文珊說了書館的事,辦的還算順利,何大哥二人去找房了,找好咱們就搬家。
文珊很高興,何大哥有地方說書,這口飯算是解決了,自己兩口子再找份事由,也就安頓下來了。
奉山又跟文珊講了看見何庭的事,告訴她不要讓何大哥知道,怕他著急。文珊一聽這事卻想起了文瀾,不覺眼淚汪汪。

提到文瀾咱們得著重說說。
那天他被姓孟的老頭救了,還聽說這位老鄉要開買賣,文瀾心可就活份了。
您想想,在此走投無路之時,有這麽位大爺,要能耐有能耐,要身手有身手,主要是還有錢。看樣也是剛進北平城不久,身邊正是用人之際,搭上這位爺沒虧吃。
老孟頭聞聽文瀾想跟他謀份差事,沉吟半晌。
"後生,你會些什麽呀?"
是呀,這得問問呀,你都會什麽呀,跟我這幫忙,都能幫什麽忙呢。
"在下自幼讀過私塾,寫個家書謄記賬目不在話下,如若孟老爺經商,我可以當賬房啊。"
文瀾想的挺美,就他那點墨水還當賬房,一百大洋花去二十三剩多少他都算不清。
孟大爺轉了下眼珠:"你現在有營生嗎?居住哪裏呀?"

一聽這麽問文瀾知道有門,趕緊接話:"甭提了,我本想進京找個好差事幹番事業,沒想到天不隨心,帶來的錢花完了,正沒轍要回奉天,今兒遇見老爺您必呈天意,救人救到底,老爺您可不能眼瞅著我餓死。"
說罷這段文瀾屈膝要跪,孟老頭連忙相攙。
有人問了,文瀾嘴怎麽這麽甜,可沒聽過他這麽低三下四的哭窮。
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文瀾也是號人物。在北平不比奉天,他是無依無靠。在奉天的時候,他仰仗著姐夫,姐夫不行的時候家裏還有銀子。
在這不成,他連個洋車夫都不如,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就連寫字都未必能寫明白,這要是沒巴結上孟老頭,再就沒出路了。
老孟頭不再問了,伸手攔了輛洋車,自己先坐上去。又示意文瀾也上來,那文瀾多會來事,隻願跟著洋車跑,這叫鞍前馬後。
老頭微微一笑,說了地址,洋車就跑起來了。

晚上老何跟牧德忠回來了,說是找到一戶人家,戶主是個前清遺老,當年被康梁案牽連削了爵位,大清一倒皇糧也沒了,靠賃瓦片為生。
家裏一個院子,一間正房,東西各一間廂房。正房老頭自己住,其餘兩間找租戶。房租不貴,每月一共七塊半大洋,這些錢夠老頭活了。
老何跟人家簽好了租約,牧德忠做保。先交了三個月的房錢,留了兩個月的押金,如此一來,老何身上可就沒什麽錢了。
奉山說自己還有幾十塊錢,省點花能維持兩三個月。老何苦笑,當了半輩子少爺,如今卻要跟自己一起遭罪,羞愧難當啊。
不管怎麽說一切有了眉目,簡短截說三人搬了新家,老何開始在"眾口宜"登台說書。
頭幾天生意一般,一周後可了不得,一傳十,十傳百,都說當年蒙冤出關的何君然回來了。這還了得,那些老客來了一堆,當時就把書館擠滿了,有座的一個大洋,站票五毛。把書館的關老板樂的,自打"眾口宜"掛幌開業,就沒見過這麽多人。
老何買賣好,大家自然都高興,可石奉山擔心行會的人來找老何麻煩。
這一天早上,老何是下午場和晚場。奉山打西廂房出來,恰好老何從東廂房出來,二人都準備刷牙。
奉山道:"何大哥,買賣不錯,可我總怕有人來找麻煩。"
老何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愛誰來誰來,前清被冤枉這事我還得找個地方說說理呢,眼下民國了,再拿大清的規矩壓我,我可不服。"
石奉山點點頭:"要不,我陪你去,真要是有人鬧事,你我都有個照應。"
老何搖搖頭:"行裏的事你不懂,都是文戲,沒有全武行的,就算有人找茬也傷不到人,我自會應付。再有那關老板也不是好惹的,你想想,他父子經營這麽多年哪是吃幹飯的。"
石奉山聽老何說的在理,提著的心就先放下了。可他們哪裏知道,如今的民國還沒大清講理呢。

何庭坐的那輛洋車跑到一間小旅館停下了,另外一個人付了車錢。
二人走進店內,問門口夥計陸大夫住哪間,夥計手往裏指:"三號就是。"
進到屋裏看見桌子旁坐著一個郎中,戴著花鏡。看見他倆便開口道:"你們兩個是來接買賣的?"
與何庭同來那位道:"正是,咱們杵使的明白,包您賺大錢。"
列位若想知道杵為何物,咱們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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