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石奉山的民國歲月(下部五十四)

(2020-08-21 10:42:40) 下一個

文瀾遇上碰瓷的了。
他心裏明鏡兒似的,知道自己個兒被訛上了,可一點辦法都沒有。要不是兜裏真的空蕩蕩,他早就扔錢走人了。別說二十塊大洋,為了不挨嘴巴,一千塊爺都給過。
人生四大喜,有一節就叫他鄉遇故知。這幹巴老頭兒不是文少爺故知,可確是救星。
老頭兩指拈著銀票,夾包袱那人往銀票上瞄了一眼,隨後把包袱遞給老頭。
老頭朝地下努努嘴,示意東西放地下。包袱落地,老頭收好銀票,蹲在地上解開包袱,一堆碎瓷片就露出來了。
碎瓷片大小不一,老頭翻了幾下,拿起一塊轉著個的看,然後又拿起一塊最大的,舉起來問道:"真是這後生碰碎的?"
夾包袱那位嘴一撇:"可不是嗎,一個時辰內的事。不信你問他自己。"
文瀾低頭不語算是默認。
老頭站起身,拿著那塊最大的瓷片,在夾包袱那人眼前晃晃。又高舉起給看熱鬧的人瞧清楚。
眾人都不明白他想幹什麽,這時老頭道:"老少爺們兒,瞧好了,真正雍正朝的東西,如假包換。"
文瀾一聽傻了,完,這又是個幫忙的托,還是個關外托,是真下本啊。
老頭又看向文瀾:"小子,走江湖就得多經事,吃虧不要緊,得學著東西。今兒我教給你一手,以後別再受騙。"
此言一出所有人眼睛都瞪圓了,文瀾也聽出來老頭還是想幫他,也是目不轉睛。
老頭用一隻腳踩住那堆碎瓷片,夾包袱那人沒敢阻攔。隨後老頭把那一大塊瓷片舉在夾包袱人眼前,用三根指頭一別,哢吧一聲,瓷片裂成兩半。
周圍一片噓聲,都說怎麽又把東西毀了一道。
老頭把掰開的瓷片捏在手裏,斷口朝外,在眾人眼前展示了一圈。然後對著一看熱鬧的說道:"這位爺,有勞你從地上撿起一片,對照茬口。"
那人還真聽話,彎腰拾起一片,跟老頭手裏的一對照,開口道:"茬口新舊不一樣,地下這片可有日子了。"
這下大夥都明白了。
老頭道:"偷梁換柱,老把戲了,蒙年歲小的外鄉人還行,在皇城根兒使這手段,沒出徒呢吧你。"
文瀾今天碰到這事並不稀奇,隻因他涉世不深,沒見過也沒聽過,他門兒清的除了牌九就是麻將,別的聽見也記不住。
這種局還真下本,包裏的瓷器是真品,收這種物件也不便宜,雖然殘破到無法修複,可一般人還遇不到。
使詐的人見天夾著這個包袱,逮著合適的機會就幹一票,索賠也不多,十幾二十塊的。這得分人,看文瀾衣著不凡,料想是個空子,所以想賺這二十塊。
瓷器斷口沒有封釉,隔段時間必定氧化,白丕就變灰色,再加上空氣汙濁,還會有黑色掛在上麵。
剛才這老頭一掰斷瓷片,夾包袱那人汗就下來了,再加上老頭手勁了得,怕受皮肉之苦,便沒敢言聲,也沒敢跑。
文瀾這回全明白了,巧妙竟然在這裏。他沒想起來感謝老頭,倒是要衝過去動手打人。
老頭一隻手擋住文瀾,文瀾還真就闖不過去。夾包袱那人見已然敗露也不怕了,小聲道:"咱守規矩。"
文瀾聽的真切,什麽規矩?
老頭嗯了一聲,那人從兜裏點出來四十塊大洋,遞到文瀾麵前。
文瀾沒弄明白,瞅著老頭,老頭說了聲接著。文瀾接過錢,那人轉身就走,圍觀的人也都散了。
原來按江湖規矩,玩碰瓷的人如果失手,訛多少翻倍賠。雙方誰都不用經官,也不用打架,這是門行當,有人指這個吃飯。
偏門裏的勾當咱們以後重開新書再講。
憑空飛來四十塊大洋,文瀾轉悲為喜,一時手足無措。
老頭把地下的瓷片重新包好,自言自語道:"跟我玩這套買賣,做徒孫我都不收。"
文瀾心合計,今天這事多虧這老頭,感謝的話不實在,手裏的大洋得分給人家一半,真是救命恩人。
"大爺,給你二十塊,今天沒有你,我可真完犢子了。"文瀾道。
老頭笑了:"聽口音東北的?"
"嗯,本溪人。"
"本溪?"老頭眯起眼:"本溪有個文千戶你該知道吧?"
一聽有人提起文千戶,文瀾心裏甭提多高興。遠在千裏居然也有人知道自己家的名頭,這要是報上字號,老頭指不定怎麽恭維自己呢。
文瀾雖然沒心,但也不傻。他轉念一想不行,這老頭剛才掰瓷片,攔自己都透著會把式,他還是奉天口音,萬一是警局的密探就麻煩了。
想到這文瀾道:"文千戶誰不知道,那片屯子可大了去了,馬車一個時辰都走不完。"
老者點點頭:"你報上名姓也好稱呼。"
文瀾一想,不能報姓文啊,那不說露了,幹脆報姐夫的姓得了。
"我姓石,叫石鎖。"
他到省事,石家管家冠名權沒了。
老頭一聽姓石,翻眼睛又看了文瀾一眼,嘴角帶笑。

奉山和老何三人在牧德忠家住了一宿。第二天牧德忠出去找人幫著找閔參議。老何告訴奉山最好別出門,等有了點眉目再說,幫會的人沒準也進京城了。
石奉山心想找到閔參議怎麽樣,找不到又怎麽樣,眼下飯都快吃不上了,有了依靠又怎麽回去報仇。
"何大哥,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商量。"奉山說。
老何豎起耳朵聽著。
"我琢磨就算找到閔參議,人家也是救急不救窮,咱們手裏沒銀子就回不了奉天,倘若真的國府下文替咱們伸張正義,這事也實施不了啊。"
老何明白奉山的心思,知道他一看牧德忠的境況就不忍長住,這是透話想租房另過,牧德忠擔負不起這三個人的挑費,不能再添麻煩了。

那位說了,石奉山幾個人不是還有幾個錢嘛,拿出來吃飯就得了,住牧德忠家還能省幾個房錢不是。

您這話錯了,兄弟和朋友不一樣。牧德忠可以跟老何吃貼餅子棒子麵粥,石奉山兩口子在就不能是這夥食,北平人講究的就是這張臉。
同理一樣,奉山可以和老何一起吃糠咽菜,有牧德忠在就不能這麽過活。
老何道:"你的心思我懂,咱們再住上一夜,等師哥回來不管有沒有信兒,我們都找房搬走。"
有老何這話奉山放下心來,這又問牧德忠為何如此潦倒。
老何說恩師收了三個徒弟,自己最小。大師哥在評書門幹到四十幾歲,技藝不精幹不下去了,二師哥,就是牧德忠也是說到四十多歲嗓子劈了,也不說了。
剩下自己五十歲前就不敢登台賣藝,師傅說早年間做錯事得罪了祖師爺,門下弟子不賞飯吃,想吃飯熬過天命之年再說吧。沒想到也是不行,落得個遠走他鄉。
師傅犯過什麽錯誰都不知道,但祖師爺的厲害可誰都清楚了。
石奉山聽著糊塗,覺著這些事都是巧合,哪能有祖師爺懲罰的事。藝人這行說道多,也就不再問了。
過了晌午牧德忠才回來,說是找了朋友去國府裏麵打聽,還真有閔參議這個人,大名閔廉。眼下已經不在民國政府,據說回鄉投奔同學去了,他那同學是個軍頭,正準備幹番事業。
而宋局長就更沒地方打聽去了,北平城裏局長多如牛毛,奉天的局長沒法找,隻能機緣巧合慢慢遇了。
石奉山沒有失望,找不到也好,找到了也是麻煩。有勢沒錢一樣成不了事。
如此一來當務之急是找飯轍,吃喝不愁才能做事。
老何跟牧德忠一說想出去找房的打算,老牧也不阻攔,心裏清楚他們隻是暫住。這就問起想在哪找房,自己可以幫忙掃聽。
何君然道:"我除了說書也沒別的本事,要是有個地方獻醜吃飯不成問題,隻是與北平行會有約,但此危難關頭也顧不了許多。"
大清退位有日子了,料想行會的人可能把老何這事都忘了。連年征戰兵荒馬亂,誰還有閑工夫盯著一吃張口飯的。
牧德忠說前門有個小書館,位置好,離大柵欄不遠。那的老板自己認識,自己與老板爹爹交好,現在管事的就是少東家。自己可以去跟他說說,看能不能給勻空讓老何登台。
既然書館在前門,那住的地方最好不要太遠,在那附近找一處得了。

老頭沒接文瀾遞過去的大洋,擺擺手:"幫你這忙隻因你是遼東人士,這點錢你自己留著吧。"
文瀾一聽心下高興,這老頭真大方。一身能耐還俠肝義膽,文瀾覺得老頭不錯。
"大爺,您貴姓啊,家是遼東啥地方的?"
老頭捋了下胡子,四下看了看,向前便走,文瀾緊隨其後。
待走到一無人處,老者站定道:"在下姓孟,安東人,進京城沒多久,想張羅份買賣,石先生在哪裏高就呢?"
文瀾一聽老頭是安東人,離本溪還真不遠,怪不得他知道文千戶。又聞聽此人要在京城做生意,不禁打起了主意。
剛剛還要回家取錢,現在看這老頭應該是個富戶。回家本來風險就大,錢可能要不出來,文全那死心眼兒準得問姐夫首肯,再者說也怕被警局的人逮了,莫不如找個事由先隱藏起來,風聲不緊時另做打算。
"孟大爺,我這正沒轍呢,原想出關回家,既然今日有緣,您能否提攜小的一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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