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奉山的民國歲月（39）

鐵鷹在聚雅軒沒找到文瀾，給自己搭個台階想溜，準備抬腿走人的時候範六爺開口，鐵鷹臉色可就難看了。
範六爺的話是跟馮掌櫃說的：“馮掌櫃，咱是沒那財命，那金佛能出個翻番的好價，到嘴的鴨子飛了。”馮掌櫃一笑，回了句這錢難賺。
鐵鷹臉朝著門外，那哥倆可是臉朝裏，聽的真真切切。大頭道：“範爺是說那件東西是個金佛？”範六爺起身：“是什麽東西都跟我沒關係。”又朝鐵鷹那努努嘴“走吧走吧，有沒有財命咱們這屋的人說了不算。”
馮掌櫃叫洋車送六爺回府，鐵鷹和那哥倆也出了聚雅軒。離開古玩街沒多遠，二頭從後麵一把揪住鐵鷹的衣服領子，怒罵道：“你個孫子，手裏有金子不自己拿出去賣，還他媽放債主子手裏，現在連累我們哥倆搭進去一百大洋，我現在就弄死你！”二頭拎著鐵鷹就跟拎隻雞一樣，大頭這會兒倒是清醒，攔住他兄弟：“別傷他，既然咱們搭進去錢了，這金佛咱們有份，最少得有我們一半，債主子跑了不要緊，奉天城裏裏外外找個人不是難事，回去跟朱八爺稟報一聲，個把日子準拿住，鐵鷹，債主叫什麽名長什麽樣，敢說謊再打折你腿一回。”
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範六爺一句閑話可把鐵大爺裝裏頭了，大頭二頭哥倆弄明白的事兒準沒鐵鷹便宜，事到如今瞞也瞞不住了，反正東西沒在自己手，他們愛哪找就哪找去吧。
“二位爺，我可是沒敢說謊，句句實打實，那位債主子也是熟人，石奉山他小舅子，文瀾文少爺，你們逮去吧。”鐵鷹交代完看那哥倆怎麽辦，心說金佛不是我的，我也沒搭錢，找不找得回來我都沒損失，你們幫會插手我就得撤，別的都是假的，找機會開溜才是正事。
這哥倆一聽是文瀾眉頭一皺，怎麽又是這人，上回沒要他命是看他姐夫的麵子，現在他姐夫落配了那還跟他客氣什麽。想到這大頭樂了，告訴二頭要發財，這事回去跟朱八爺一說，八爺準撒下人馬找尋，金佛一找回來多了不敢說，千塊大洋到手，這可不是小數。話裏話外沒鐵鷹什麽事了。
大頭二頭帶著鐵鷹回去找朱八，鐵鷹核計不能去，大頭二頭糊塗，朱八可不糊塗，一問自己跟文瀾是什麽帳，自己就不能再說謊，騙朱八爺就不是再折一次腿，胳膊都得打折，這哥倆沒問的詳細，一會知道實情自己還得挨揍。越想越怕，鐵鷹眼睛沒時閑，四下學摸找機會逃走。
朱八爺平時照顧買賣，在一草藥堂裏坐陣，有事都得去那找他。草藥堂也在城裏，離聚雅軒不遠，三個人也沒叫車，腿兒著過去。鐵鷹這腿腳要想跑真是難事，那哥倆放自己先跑二裏地都能抓回來，得想個主意把他倆穩住個地方，自己才好脫身。
這一上午折騰的又餓又乏，鐵鷹提議先吃飽肚子才有精神頭抓人，那哥倆也餓，抓人也不差這一會兒。
仨人找了個飯館，老板看見大頭二頭不愛搭理，隻好鐵鷹張口，要了幾個菜一壺酒還有幾個饅頭，吃著喝著。老板知道大頭二頭什麽人，怕收不上來飯錢，問道：“幾位爺，這桌誰結賬？”下飯館哪有沒吃完就結帳的，這不是找打架嗎。
大頭二頭悶頭吃東西，不理這茬。鐵鷹忙掏出兩塊大洋遞過去，老板接過大洋走了。大頭二頭吃的高興，看鐵鷹還有錢結飯帳倆人樂了，二頭道：“行啊，比咱們哥倆富裕，咱們連煙錢可都沒了。”
鐵鷹一聽心想機會來了：“瞧您說的，一包煙還算個事，我孝敬您了。”說罷站起來要出去買煙。
大頭警覺起來：“別動，你順道跑了我們怎麽跟朱八爺交代。”
鐵鷹嗨了一聲：“我跑什麽呀，我丟了東西我還跑，那要找著了不都歸你們了嗎。”
大頭還是不放心，不讓鐵鷹走，鐵鷹心一橫，指著桌邊的算命幌子和包裹：“我吃飯的家什壓這，祖師爺留下的東西，我沒了它都不能沒，這下放心了吧，我就是想巴結巴結哥倆幫我找東西不是。”
哥倆覺得鐵鷹所有值錢的家當都在這，金佛又被拐跑了，他不找幫會幫忙誰能幫他，他跑個什麽勁呢。
二頭擺擺手，示意鐵鷹快去。回頭跟大頭說用不著擔心，喝酒要緊。
中街這片兒鐵鷹不熟，出了飯館分不清南北，回頭看一眼那哥倆沒注意他，這才往前麵挪了幾步，喊住輛洋車向城外奔去。

石奉山前幾日為老何的事操了不少心，覺得有點累，也好久沒回鄉下看看，就跟媳婦商量回去瞧瞧文老太太，文珊當然高興，女兒惦記媽，奉山整天出去忙她沒好意思張羅回去。
兩個人買了禮品回鄉探親，拜望過文老太太，又找文全查查賬目，最後才打聽文瀾怎麽樣。
文全有什麽說什麽不敢隱瞞，把文瀾早出晚歸每天要錢的事講了一遍，還把他拿走府裏的鎏金佛像的事也說了，文瀾拿了佛像就出門走了，到現在也沒消息，走的時候沒說去哪。
石奉山聞聽首先想到的是文瀾要把佛像賣了，賣佛像得去奉天城，他進了城卻沒來找自己和他姐姐，恐怕是怕咱們知道。賣佛像是小事，家裏的東西早晚被他敗光不差這一件，擔心的是他帶著貴重物品被歹人加害，他認識的那幫朋友哪有一個好東西。
想到這拉上媳婦趕緊回城，一是怕文瀾遇到事去找自己撲空，二來這敗家小舅子是個惹禍的坯子，得趕緊找著他免得又生禍端。

再說文瀾，出了奉天城也沒錢雇輛馬車，全憑兩條腿。也不知道去哪，走官道怕遇上捉拿他的警察，挑小路往前走。這位少爺哪遭過這罪，路又不熟，轉來轉去也沒走多遠，又累又餓，遠處有座山神廟，文少爺準備進去歇會。

何庭懷揣著金佛腿腳那叫一個利索，一路狂奔遠離了奉天。
跑出二十裏地才停步歇歇，在路邊找棵大樹底下坐會兒。緩過來氣兒又掏出金佛擺弄，越看越得意，越想越痛快，恨不得一腳邁出山海關趕緊開始財主的日子。
何庭起來的早，又加上餓著肚子跑路，這會困勁上來了，迷迷糊糊倚著大樹迷瞪著了。
這條路不是大路，平日裏也沒什麽人，今天不知道怎麽那麽寸，打遠處走過來兩個漢子。兩個人短衣襟小打扮，看樣不像作農活的莊家人，也不像作生意的販子。
此二人走的慢，巡視路邊不知道在找什麽，走來走去就走到何庭睡覺的那棵樹旁。
大個漢子道：“此處離奉天城不遠不近，在這睡覺的不是走親也不是靠友，咱們得問問。”小個子接話：“二哥看的細，走這條道的不是窩贓的逃犯就是躲債的賭徒，好人不多。”
兩個人走到何庭跟前，何庭沒想到附近還會有人，睡的那叫一個死。大個從後腰處拽出一條繩索，交給小個子一頭，兩個人幾下就把何庭捆樹上了。捆完何庭大個說了聲有貨，小個子從懷裏掏出一隻駁殼槍，拉槍栓頂上火，把拿槍的手放在背後。大個點點頭，抬腳踢了何庭兩下，何庭一激靈睜開眼醒了。

鐵鷹坐洋車到了城門口，洋車不出城，鐵大爺付了車錢徒步前行。
城外到處是農田，鐵鷹腿腳不靈便，走的極慢，但城外的路他熟。鐵大爺心想出關當財主這事算是沒了，大頭二頭也不能因為一百大洋出來追他，幫會肯定憋足了勁找文瀾，文瀾到底跑哪去了呢？假如能在幫會得手前找到文瀾，那麽沒準還有機會把金佛騙到手。
鐵大爺真是聰明，盤算了城外幾條路，選了一條最僻靜的，這條路也是奔關外，隻不過有點繞遠，很少有人打這經過。
雖說走的慢，可不走瞎道，沒多大工夫眼前出現一座山神廟。鐵大爺想進去拜拜，今天這個背呀，不但煮熟的鴨子飛了，連吃飯的家夥都給搭上，這不是想要我鐵鷹的命嗎。
一提這山神廟您可能明白了，這就叫無巧不成書，咱們說的就是這個巧字。
鐵鷹推廟門邁步進去，也沒細瞅廟裏什麽狀況，轉身把廟門關好，這才回過頭來準備好好拜上一拜。
一回頭不要緊，看見文瀾正靠著神台坐地上。鐵鷹苦笑一聲，今天真是背，早上那卦是真準，大凶。連佛祖都知道我在想什麽，想誰誰顯靈，還沒拜呢文瀾就現行了。
鐵鷹以為是幻覺，這一整天被文瀾攪的焦頭爛額，既然山神爺瞧破了自己心思，那正好求神仙保佑再給指條明路。鐵大爺揉揉眼睛，想找個地方跪下，揉過眼睛發現文瀾還在，這才不覺向後倒退半步，又仔細觀瞧。
文瀾無精打采，也沒跟鐵鷹打招呼，鐵鷹開口道：“少爺，是你嗎？你怎麽跑這等我來了。”文少爺臉色慘白，跟鐵鷹把來龍去脈這麽一說，鐵鷹頓時像打了雞血，金佛能不能找回來兩說著，我得把吃飯的那套家什先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