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鬼談（4）

咱們上回說的是劉積中劉進士被鬼魅要挾，最後有過世的朋友幫他解難才逃過一劫。雖說這是故事，可與塵世中的有些事情仿若，您有空咂摸咂摸。
今天這一回說個妖精的故事。
一提妖精您準想起《西遊記》，那本書裏的妖精最多，連師徒四人之中都有三個是妖。《西遊記》說的是大唐年間的事，咱們說的也是唐朝年間的事，如此看來盛唐時候有妖精這事八成是真的。
話說在山西呂梁這帶有個汾州府，也就是現在的汾陽市，唐朝時也叫過西河郡。汾州府有位司馬姓姚，這位姚司馬生有二女，聰明伶俐。
有人不知道司馬是什麽官職，我給您說說，唐朝時候的司馬是個閑職，沒有具體差事，但待遇優厚，拿著俸祿不用幹事，好福氣呀。
說姚司馬府宅旁邊有條小溪，水質清澈，有蝦有魚。姚家兩位小姐常去溪邊玩耍，釣幾條魚呀，網幾隻蝦呀，好不快活。
這一天姐倆又去溪邊垂釣，晌午去的到晚上還是一無所獲。眼瞅著天色已晚，二人核計回家算了，明天再來。忽然間大小姐魚漂下墜，會釣魚的明白，這是有魚咬鉤，正欲歡呼之際，二小姐那邊倒先提上來大魚一條。姐倆把兩條魚摘下魚鉤放進魚簍，仔細一瞧，一條看樣像檀魚，但身上有毛。另一條像是鱉魚，但頭上長腮。
姐倆覺得有趣，這樣的魚沒見過。倆孩子也不害怕，當做稀罕物可就帶回家養起來了。
到這咱們多說兩句，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活物長什麽樣都不稀奇。可有一樣，家裏能養的東西不多，雞鴨鵝狗豬馬驢騾牛羊，寵物無外乎花鳥魚蟲，還都得是常見的。有些東西不能弄家裏來養，比如貓頭鷹、黃鼠狼、獅子老虎……這些都是主凶，影響運勢，誰都知道不能養，可你沒見過的東西怎麽就敢帶家裏養呢？
打兩條魚進門那天起，二位小姐便開始神情恍惚，大概過了半年，竟然雙雙病倒。姚司馬以為孩子染了什麽疾病，請郎中開方子抓藥，慢慢調養。雖說不見好轉，也沒太往心裏去。
有一天晚上，姚家幾口人湊一起打牌，桌子旁邊立個燭台，從燭影裏伸出兩隻小手：“給我一枚錢。”
您想想，黑經半夜，燭影搖搖，憑空伸出兩隻手……屋子裏當時就炸了，亂作一團。可也奇怪，唐朝人真有不怕鬼的，例如這位姚司馬，反而破口大罵。
姚司馬罵聲未絕，黑影裏又有個聲音道：“我是你們家女婿，你怎麽還能罵我們呢！”姚司馬一聽眼兒就直了，這是哪來的女婿呢？
那聲音自言一個叫烏郎，一個叫黃郎，分別娶了姚司馬的兩個女兒。從此後常從燈影裏伸出手來與姚家人嘻戲，搞的姚府雞犬不寧。
當時朝中重臣楊元卿任汾州刺史，姚司馬在楊元卿的幕府中做個顧問，把這事跟楊大人一說，楊元卿知道事關重大，姚家是進了妖魔。平日裏二人交情不錯，找到楊元卿頭上他不能不管，於是差人去長安請法師過來降魔。
這位法師可了不得，法名為瞻。法名還有一個字的，我這也是頭回聽說。
瞻法師在京城名聲在外，最拿手的就是降妖除魔，他老人家要是肯來汾州，那孩子們必定有救。
時隔不久，瞻法師到達汾州，姚司馬出城相迎，好生款待。老法師到在姚府，進閨房查看二位小姐，這一看不要緊，雙眉緊鎖：“此二怪作孽久矣，再不救治恐傷性命。”可不是嘛，這都小半年了，姚司馬自己瞅著倆女兒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瞻法師不敢怠慢，設法壇，以繩為界，燒符揚劍。又擺放些剛剛宰殺的牲畜，還預備了酒，引誘妖怪現身。
一切停當，瞻法師和姚司馬帶著家丁躲在暗處等著。姚司馬心說妖怪還喝酒呢，挺會享受啊，霸占著我的女兒，我還給你預備酒，真把自己當姑姥爺了，爾等若落我手，必當剝皮抽筋，以泄心頭之恨。
一恍到了半夜，忽然間陰風四起，一團黑影顯現，形狀如牛，飄到酒壇子旁邊，看樣是要喝酒。沒等姚司馬琢磨明白，瞻法師身形如電，一躍而起，手中的斬妖劍就刺出去了，不偏不倚正中妖怪脖頸。那妖怪頓時血流如注，怪叫一聲，轉身而逃。
姚司馬痛快，有法師出手你這混賬就算完了。瞻法師喊了聲追，連姚司馬帶家丁跟著瞻法師就追出去了。
家丁們點亮手中的火把，照亮整個院子。那妖怪傷的不輕，滿地鮮血，眾人順著血跡找尋，到了後屋，那妖怪正縮於屋角，原來卻是一長了毛的黑色皮囊，正喘息不止。
瞻法師告訴姚司馬，這就是那個烏郎。姚司馬心中暗罵，孽畜，原來是這等模樣，可憐我那女兒……問瞻法師該怎麽辦，法師命家丁取來樹枝硫磺等易燃之物，一把火把這妖怪燒了，是臭氣熏天。
大夥兒折騰到天亮，這位烏郎一命歸天。奇怪的是焚燒妖怪之時屋外風雨交加，哀嚎之聲不斷，卻似鬼魂悲鳴。
這邊一動手就有丫鬟來報，大小姐的病好了，已經下地沐浴更衣，恢複如常。
滅了一個不算完，瞻法師又來到二小姐房中，發現二小姐衣帶上拴了個袋子，忙命丫鬟取下來打開。裏麵有一隻殯葬用的侖笛，又在一個筐裏發現一些死人穿的殤衣，分黑黃兩色。
瞻法師查看了一圈，說那黃郎已經跑了，想捉他實屬不易，隻能再等機會。雖說沒有捉到黃郎，二小姐病情已經見輕。瞻法師在京中有事，急著回去，留話兒讓姚司馬一但有了黃郎的著落再去找他。

二小姐始終不見痊愈，過了一年姚司馬實在不敢再拖，跟楊元卿辭掉職位，領了幾個仆人夠奔長安，找瞻法師搭救二女兒。
誰的孩子誰不愛，可憐天下父母心。姚司馬進京城找到瞻法師，再三央求搭救女兒。瞻法師推遲不過，言說試試遠程發功，但願有效。
擇黃道吉日，瞻法師登法台，居於長安麵對汾州，焚香禱告。閉目催動咒語，直累的大汗淋漓。法事結束，姚司馬命人快馬回汾州，看看二小姐有何變化。十天過後仆人回來了，說二小姐胳膊上腫起來個包，大小如香瓜一般。
瞻法師說妖怪已然困住，接下來得想辦法拿他。首先讓一仆人立刻回奔汾州，說如果小姐臂破，會有黃水流出，需以鐵盆扣住，周邊用泥土封其縫隙，一個時辰之後打開，以油煎之。
這回可夠複雜的，姚司馬一核計還是自己回去吧，仆人再給弄錯了，那就是功虧一簣。把自己的想法跟瞻法師一說，法師同意了，說這回一定捉妖成功，姚司馬趕緊回轉。
與法師約定十天後動手，姚司馬快馬加鞭回到汾州。準備好了鐵盆，泥土，油鍋，碳火，單等長安施法來個裏應外和。
十天過後，瞻法師登法台，手持銀針望空虛刺，共計一十八針，隨口念了咒語，又拜謝各路神仙才算了事。
咱們再說汾州的姚府，第十天頭上將小姐床榻移到院子裏，家丁們嚴陣以待，隻等著瞻法師動手。
天至午時，二小姐胳膊上的腫包異動，忽然一股濃血噴將出來，血色帶黃。膿血噴到地下，看形狀似魚非魚，扭來扭去。姚司馬喝了聲：還不捉妖更待何時！
有家丁操手中鐵盆扣下，又有人用濕泥把縫隙抹嚴。姚司馬命家丁把盆按住，別讓妖精拱開了盆跑咯。鐵盆裏麵劈裏撲龍似有大魚翻滾，一個家丁都按不住，又上去兩個才保證鐵盆穩固。
過了一個時辰盆裏沒了動靜，眾人覺得妖精是悶死了。您想啊，鐵盆扣著，縫隙也抹嚴實了，如果是魚離開水本就難於活命，這下可好，連空氣都沒有了，必定死路一條。
姚司馬看差不多了，讓家丁把盆打開，再看那灘黃血竟然化做鐵塊。大夥看著發楞，姚司馬可沒工夫看熱鬧，那邊爐火正旺，有家丁把那鐵塊鏟起來扔到油鍋之中，下麵添柴加火，沒想到那鐵塊慢慢化開，經油煎炸，最後灰飛煙滅。
這位黃郎一死，二小姐的病也好了。姚司馬見狀大喜，差人攜重禮進京拜謝瞻法師，這段奇案才算了結。
沒別的，這故事本是唐朝古籍所載，不但您不信，我也不信。
咱們都不信幹嘛還要編這麽個故事呢，我以為這應了那句老話兒：沒有家賊引不來外鬼。什麽意思，家裏不消停，日子過的不順，您得想想有沒有招惹不屬於家裏的器物。比如撿條狗，救隻貓，誰家的東西不要了，您瞧著還不錯，就給撿回來了。還包括接受他人饋贈。
世間妖魔無形，有形咱們肉眼凡胎也看不見，誰知道哪位魔王附在哪件器物之中，您這一順手帶回家裏了，請神容易送神難，想把瘟神送走定會頗費周章。
那位說了，怎麽就得是妖魔附在物件上帶回家呀，財神爺帶不回來嗎。先生，您糊塗呀，財神爺是正神，來去都是正大光明，如有變化也是化作人形，用不著鬼鬼祟祟躲躲藏藏。
我的話您慢慢品，正神都喜愛潔淨，您家裏要是有汙穢之物可別怪人家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