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石奉山的民國歲月(上部終)

(2019-07-19 08:56:18) 下一個

一紋錢憋倒英雄漢,石奉山什麽時候因為大洋著過急,今非昔比,這幾千塊大洋把他難住了。走在街上愁眉不展,人家老田給打了樣,那叫爺們,剩下隻能瞧自己個兒的。
按賬目石奉山家裏還有三千現洋,加上老田的兩千五這是五千五百塊,還差著四千五百塊的缺口。可帳不能這麽算,再去弄錢補缺口湊夠了贖出來老何,老何性命無憂不假,哥仨可就得喝西北風等死,連過河的錢都沒了。怎麽也得多籌措千八百的,好過日子呀。
回到家裏坐那發呆,文珊也不敢細問。到晚飯的時候石奉山憋的難受,跟媳婦把這些事說了,媳婦提議回娘家借點,萬八塊錢在文家不當回事,奉山一聽忙說不行。
雖說這事因起文瀾,可當媳婦的回娘家拿錢那可是毀名聲的事。文家主事的沒了,文老爺臨走把家業托付給姑爺,屍骨未寒姑爺和姑娘就回家搬銀子,好說不好聽,尤其文家族裏的老老少少都抻脖子看呢,巴不得石奉山出醜,這要是傳出去,不但奉山兩口子丟人,奉山他爹石老都統都跟著跌份兒,萬萬使不得。
話說到這文珊竟然笑了:“當家的,就知道你得爭這口氣,嫁你真沒嫁錯人。”說完從炕櫃裏掏出房契遞給奉山:“咱們人窮誌不短,把這院子賣咯,先救何大哥要緊。”
中國人過日子講究的就是買房置地,日子過得好不好,得看住什麽宅子扮著什麽穿戴。說到賣房子籌錢,家道就算敗了,媳婦有這份心對奉山來說是大恩德。
兩口子也不用客套,奉山點點頭。要說這院子不大,地角兒也不錯,三間正房還有個放雜物的偏廈,估摸能賣上五千大洋,贖老何的錢可就夠了。
第二天早起石奉山揣好房契出家門。站在胡同口不知道往哪邊去,這位大少爺打出世便是含金戴銀,哪幹過這樣的買賣。琢磨半天忽發奇想,要是先去當鋪兌幾個救急錢,等這陣子過去再想法贖回來,那日子還能接著過,沒個遮風擋雨的地兒怎麽活呀。
奉天城有個老號當鋪,名叫:天合當,石奉山常打那門口過,卻沒進去過,瞧那門臉是個大買賣家。
當鋪在北市場東街口,二層起脊的小樓,大門口金漆的匾額,上書天合當。
把房契拿出來給頭櫃看過,頭櫃伸出兩個指頭。
奉山一看急了,那麽大一院子才值兩千?“掌櫃的,都知道當鋪的買賣好做,您也忒黑了吧。”掌櫃的把房契往奉山眼前一扔:“有給四千的,您慢慢遇吧。”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頂頭風,這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兩千塊現大洋哪夠救老何的,更甭說留點活命了。出了天合當,看來後路是留不下了,隻想能把房子賣個好價,少了五千塊絕對不成。
怎麽賣房奉山也不懂,滿大街找誰成全這事呢。這會想起了鐵鷹,搭姑買賣做攢客是鐵大爺的本事,不過現在兩人翻了臉了,再去找他舍不下臉不說,萬一再讓他騙上一回……
奉山舉棋不定,想去找田五牛,溜溜達達途徑北市場雜巴地,在實勝寺前還真看見了鐵鷹的卦攤。要不要過去問問,一楞的工夫就猶豫住了……
鐵鷹時下心情大好,能被幫會重用,日後北市這片兒就沒人再欺負自己,幫朱八爺把金佛這事辦了還能得千八塊大洋,時來運轉啊這是。
今天這攤出的有點晚,剛擺好桌椅還沒坐下,卻看見石奉山站在路中間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鐵大爺心說這是遇上難事了,籌錢救老何的事?那自己可得掃聽掃聽。
腿腳不利索的鐵大爺,三步並作兩步來在石奉山跟前,打了個謙:“石少爺,您吉祥。”奉山扭頭看見鐵鷹,心想這就是命吧,起個念這人就到了。誰都知道這不是命,你不站鐵大爺眼巴前兒,他千裏眼呀他。
奉山沒搭茬,鐵鷹繼續道:“遇難事您跟我說,我跟老何雖不算熟,可也算是搭邊的買賣,他在北我在南,麵對麵的攤子,他不出來賣藝我這生意也不旺,我可盼著他早出來呢。”這話聽著在理,奉山也沒空細想:“我家那院子想賣,鐵大爺能給找個買主嗎?”
石奉山賣房,鐵鷹知道一萬塊錢他們湊不上了。賣房可不是一兩天能辦成的事,這年頭三兩個月都未必有人搭茬,這可是難事。
“石少爺,以前吧,我確實接這類買賣,眼下你也知道,我這不改算卦了嗎,你這賣房不比賣糧賣菜,買主得遇,恐怕三兩個月出不了手,再者說,想想轍,又不是山窮水盡,幹嘛賣房呀。”
這通寬心話把路堵死了,鐵大爺管不了這事。石奉山抬腿就走,鐵鷹在後麵又喊了一句:當鋪,去當鋪,那立馬給錢。
都是他媽廢話,就你認識當鋪?石奉山加快腳步奔老田家去,剛走出半裏地就有人拽他衣袖,抬頭一瞧是那壁君。
那小姐聽說老何被放出來了,想去老何的書攤表示問候,到那找了一圈沒瞧見人,一問旁邊的攤主,說是又被幫會綁去了。那壁君想找奉山問問,沒想到在街上遇著了。
奉山把老何的事一說,那小姐氣的火冒三丈,要去警局報案。奉山趕緊攔著,甭費這勁,說自己在籌錢搭救老何,讓那小姐且放寬心。
兩個人一起去找老田。老田自己去找錢通天交了部分贖金,其實也說了小話,錢通天再不是人也有些江湖道義,他沒把老田求情的事往外散,贖金可一文錢都不能少。
石奉山不問老田這段,田大哥該做的都做到了。

贖金還差一大塊,奉山拿出房契,說大夥幫忙給找個買主。一看房契大家都默不作聲,過了半晌田五牛道:“賣房不是容易事,這麽大數目能接手的不多,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奉山說已經去過當鋪,給的價太低,當了也不夠湊贖金。
那小姐緊咬嘴唇,見石田二人說完了才開口道:“我雖跟何先生僅一麵之緣,但何先生實乃忠義之人,他恪守諾言決不過界讓我佩服。”老田不知道這話打哪說起,石奉山就把想找老何開書館,老何不願違反行會規矩婉拒的事說了一遍。那小姐說等自己一會,她要回去取錢,搭救老何算她一份。
這是怎麽個話兒說的,萍水相逢就這麽舍力助人,這份恩情該如何報答。
兩個人也沒攔著那小姐,太缺錢了。那小姐前腳出屋,房東老錢正好站那,一低頭進了屋。“何先生的事我聽說了,石少爺想賣房這事我也聽見了,當鋪最少半利,少爺要是不嫌少,當鋪出的價我給翻倍,就算當我這了,一年為期過時不候。也甭謝我,這是生意。”
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老錢說的仗義,可這份大恩哪能不謝。
奉山說當鋪給兩千,老錢知道他不是說謊之人,回屋去取紙墨筆硯和銀票。田五牛做保,石奉山刷刷點點寫好契約,三人簽字畫押,這莊買賣就算成了。
石奉山謝過老錢,老錢說不必言謝,自己算是為那缺德親戚贖罪,石家那院子不錯,這價買了虧不著,還說奉山不用急著搬家,住一天給一天房錢,老錢指這個活著。
拜謝老錢的當口那小姐也回來了,帶過來兩千銀票。把帳一攏,除去贖金還有點餘富,奉山想退給那小姐點人家不要,最後都給了老田,老田說等何君然出來拿給他過日子。老錢看錢湊夠了也很高興,對老田道:“老田頭,你也就這命了,省吃儉用攢了點銀子想買這房,你沒那命啊。”老田滿臉苦笑,老錢笑道:“接著交租子,少一分錢趕你搬家。”眾人哄堂大笑。
把這些錢在錢莊換了張七千五百塊的銀票,拿到中街草藥堂交給朱八,朱八讓石奉山回去等著,老何一個時辰之內準進家門。
奉山回去找上田五牛,一起去老何家等著。幫會還真是說話算數,半個多時辰何君然就回來了,三個人相見分外高興。老田兜裏還有些銀錢,於是找個地方慶賀一下。
幾杯酒下肚,老田說這奉天城不能呆了。
這次雖然把老何贖出來了,隻因為幫會不知道金佛的真實價格,要是知道這物件能值十幾二十萬,回頭還得找奉山,老何的麻煩,這事早晚得發。
折騰這麽些日子,石奉山也明白自己扛不過官軍,警局,幫會,保不齊這三路人裏的哪位半夜睡毛楞了又想起這事,三十六計走為上吧。
田五牛把奉山賣房籌錢的事跟老何說了,老何潸然淚下,言說大恩難報。奉山到是不在乎這點錢,告訴老何人家那小姐也給湊了兩千,老何更是心神不安。
三個人商定奉山和老何得趕緊出逃,奉天城地方不大,幫會耳目眾多,不出幾日準回過味兒來。
辭別老田,奉山帶著老何去那小姐家拜謝。那小姐也是性情中人,隻說何先生這樣的藝術家必得保護,又問老何有什麽打算。老何說想離開奉天進京,那小姐覺得很好,讓老何到了京城住下把地址告訴自己,也好過去幫他跟行會把那幾條約定解了。
老何隻是苦笑,都這情形了還惦記說書的事呢。
石奉山告訴那壁君自己也要進京,小舅子文瀾逃了,也在京城,眼下奉天城也沒地兒住了,天下何處不是家呢。那小姐拍手叫好,話說你們先去,她隨後就到,一定要支持老何在京城大幹一番。奉山一臉的愁苦,這位小姐是真不能惹,盯上一件事她沒完沒了。


三天過後,石奉山帶著文珊,老何在奉天北驛準備上火車。田五牛和那壁君送行,幾個人依依惜別,隻言說後會有期多多珍重。
半個月後鐵鷹得知老何放出來了,可朱八爺沒給他賞錢呢,登門去要。朱八伸手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怪罪鐵鷹知情不報。鐵大爺冤枉啊,捂著臉:“我知道的都說了,哪來的知情不報啊,鞋都跑破了兩雙,錢錢沒得著,你怎麽還打我呀。”
朱八爺餘怒未消:“你他媽個死瘸子,城裏的範六爺見過那尊佛,人家放話說最少能值二十萬,你他媽告訴我值兩萬,你趕緊給我打聽韋向天的下落,問不出來讓你下半輩子癱炕上,滾!”
鐵大爺揉著火辣辣的臉……他娘的,又壞這位範六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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