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自勇死了,老田和石奉山不知道是不是該去喝兩杯,債主子死了,大喜呀。
兩個人合計把這事趕緊告訴老何,於是馬上奔老何家去,尋思趁他還沒出攤準能遇上他。快到老何家胡同口,看見兩個人把老何往一輛小汽車上拽,車邊站著一人,石奉山瞅著像朱八。老何一進車裏,朱八也鑽進前邊的座位,小汽車一溜煙的跑了。
望著遠去的汽車,老田和奉山沒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幫會把老何綁走了?
老何還真是被幫會綁走了。
這是怎麽個茬兒?原來 薛自勇被韋向天打死這事,一大早就傳進了奉天城。幫會也得到了信兒,還知道韋向天把金佛帶跑了,這下錢通天不樂意了。那韋大當家的多少給我留點呀,就這麽獨吞了,不仗義啊。轉念一想,官軍可以讓警局抓人,咱們就甭用這法子了,還得跟警局分帳,直接動手綁吧。
這金佛是要不回來了,幫會的股份不能白投,官軍扣下老何逼他拿錢,錢通天也如法炮製,老何沒錢,他有朋友啊。那個田五牛,石奉山跟他好的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綁票有綁票的規矩,這個信兒得有人傳,用不著麻煩旁人,鐵大爺正閑著呢。
那天看見老何被綁走,石奉山問老田怎麽辦,老田說幫會動手綁票,得有人拿錢去贖人,可為什麽要綁老何,老何在奉天城無親無故,哪來的錢贖他呢。
真是冤家路窄,敲石奉山的機會來了,鐵鷹最樂意幹這事。綁了何君然,逼石奉山放血,也算報了自己斷腿之仇,這裏麵還有自己個兒一千大洋呢。
鐵鷹在泰峰茶館找到石奉山,把金佛跟幫會是怎麽個賬目講了一遍。奉山一聽這不明搶嗎?按這個理兒,那文瀾不是欠他們的更多,他們怎麽不來找自己呀。
鐵鷹跟幫會有過節,而今肯為幫會跑腿其中一定會有好處,那就先跟他掰扯掰扯。“鐵鷹,冤有頭債有主,金佛是何庭拿走的,礙他爹什麽事兒,話說回來,玩意是打文瀾手裏失的,要賴也得賴文瀾吧。”
石奉山大包大攬,想把幫會這勁兒引到自己身上,故意把文瀾搬出來。鐵鷹一聽樂了:“石少爺,您在奉天城有勢力,幫會跟您也辦過事兒,您是聰明人,幫會怎麽能找您晦氣呢。”鐵鷹邊說邊笑,笑的那叫陰險。石奉山也明白了,綁老何是幌子,目的是敲詐自己,奉山為人義氣,不能看著老何不管,讓錢通天笑話。
“這麽說,錢老板真瞧得起我,給麵兒,我得識抬舉,老何什麽價能放出來呀。”鐵鷹可樂了,石少爺真上道:“瞧您說的,還什麽價,人家隻要人家那份,一萬現洋。這帳要是算文瀾頭上,鬧的雞飛狗跳,都不好看不是。”
石奉山冷笑一聲:“要是文瀾的帳,誰管誰他媽是孫子。”
鐵鷹不接這話兒,奉山讓他跟幫會的人打個招呼,老何的事他接著了。鐵鷹給奉山道謝走了,石奉山馬上去找田五牛,怎麽贖人自己沒辦過,得聽聽田大哥的主意。
進到田五牛家院子,正看見田大哥跟房東老錢說話。看見奉山忙問是不是有什麽信兒,奉山把鐵鷹替幫會傳話要一萬贖金的事講了一遍,沒等老田開口,房東先說話了:“瞧見沒,跟我說的一樣,錢通天就這點能耐,想敲你的錢,他抓你叔,想敲你叔,他抓你爺,回兒回兒這樣。”
老田也聽明白了,“奉山,一萬大洋不是小數,咱們哪湊這麽多錢去。”石奉山明白憑老田和自己還不上這筆帳,這次來一是報信兒,二是想跟老田核計核計能不能去找錢通天說個情,給打個折扣,少還點。
田五牛很為難,奉山也明白讓田大哥舍出臉去給錢通天說小話不是他願意做的,於是不再多言。
房東一看這情形告辭回房了。老田把奉山讓進屋裏,拿出韋向天給的那張銀票,還有幾張小額的,加一起不到兩千五百塊。“奉山啊,都在這呢。”
石奉山馬上明白老田的意思,寧可傾家蕩產也不向錢通天低頭。這些錢可是田大哥的棺材本了,石奉山盤算自己家裏能拿出來多少,算來算去自己沒有八千塊,能湊出來三千連口糧都得賣咯。這不是救人的辦法,老何救出來了,自己跟老田可都餓死了。
奉山讓老田把錢收起來,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走這步,自己回去再想想法子。
回到家裏把這事跟媳婦一說,文珊把銀票現錢都拿出來,兩個人數了數,也是不到三千。滿奉天城沒有能張嘴借錢的人,石奉山心急如焚,徹底沒辦法了。
轉過天來奉山琢磨還得去找幫會說道說道,哪怕讓他們把這筆帳算到文瀾頭上一半,先把老何的帳還了,自己這邊再想辦法,老何在裏麵扣著不是那麽回事。
這事不能回文珊娘家借錢,張不開嘴。心下一橫,找錢通天掰扯掰扯這個理兒。
石奉山直奔北平場實勝寺,找到擺攤算卦的鐵鷹,讓他帶自己去見朱八,說道說道替老何還錢的事。鐵鷹誇了奉山幾句,收攤子帶奉山奔中街草藥堂。
朱八聽奉山要見錢老板有點為難,說這麽點事還讓老板操心凸顯自己無能。石奉山心中暗罵,人命關天爾等卻說是小事,這幫衣冠禽獸。朱八進裏屋去打電話,鐵鷹瞧著這事有門兒,一個勁的給奉山鼓勁兒。“石少爺,有您這樣的朋友真是好命,嘚機會我還得跟您交,您就是山東呼保義宋公明啊。”奉山最煩鐵鷹虛情假意這套,回他一句:“你跟文瀾也不錯,堪比賈家樓六十四友。”
這話可是損人,大隋唐賈家樓六十四人焚香結拜,一個頭磕在地下,最後是分崩離析使絆子下套,那份情義都不做數了。鐵鷹知道石奉山瞧不起他,也就不往上貼了,心核計反正你幫忙還錢就行,我那份好處就算得著了。
朱八從裏間屋出來,要帶奉山去見錢通天。一路上兩個人都不說話,石奉山也不在乎錢通天樂意不樂意,土匪綁票,流氓也綁票,這世道不敢綁票就沒活路,真是個比大清講理的好世道。
洋車到了一處宅院,奉山一瞧這院落是前清府台的家,宅子講究。物是人非,誰能想到一流氓頭子能住進這裏。
院門口有幾個黑衣漢子,搜了奉山的身,兩個人就進去了。這次沒進什麽香堂,朱八帶奉山進到一個跨院,跨院裏亭台樓閣。眼下正是春天,桃紅柳綠,荷花池塘,有點禦花園的氣派。
錢通天坐在一座亭子裏,身後站著倆保鏢,朱八把奉山帶到就轉身走了。錢通天伸手讓奉山坐下,也不開口,眼盯著奉山,好像在說怎麽樣,又落我手了吧,這回怎麽不找人說情了。
石奉山知道錢通天笑話他,綁票老何有一半是想看他出醜,兩次文瀾惹事都是他這姐夫找人平的,好能耐呀。頭回是市長幫忙,二回是韋向天出頭,這回怎麽辦,市長下台了,韋大當家的沒影了,你石奉山自己過來不頂事,你沒這麵子。
奉山抱拳拱手:“錢老板,討擾了,想跟你給何君然求個情……”話沒說完,錢通天接了話:“求情就不用了,田五牛已經來過,這個臉我沒給,你石大公子跟他比……”奉山一怔,心中酸楚,田大哥為了老何都肯向錢通天低頭,那麽今天自己算是來對了。
奉山知道求情這事辦不成,隻能試探下能不能少給點。“錢老板,老何是怎麽攤上這事你我都明白,我今兒過來拜見您不單是說情,我也沒那麽大臉。事出我小舅子文瀾,老何他兒子也有份,要不這樣,老何還一半,我替文瀾還一半,你看如何?”
錢通天滿臉堆笑,看著石奉山不吭聲,奉山心裏那個恨,在人矮簷下怎敢不低頭,為救老何忍了吧。
錢老板抬手揮了一下,身後一個漢子遞過來一張紙,錢通天接過來展開推到奉山麵前,“老田送來的,兩千五百塊,還短七千五百塊,少一個子都不行。”這話說的明白,湊夠一萬塊放人,你石奉山用不著耍小心眼,什麽你頂一半他頂一半,把老何放了哪管你要錢去。
這事兒奉山怪自己幼稚了,自己還想跟流氓講價,流氓之所以叫流氓就在於他們不要臉還不講道理,用些下三濫的手段給自己謀好日子,這種人隻要有利,親爹都敢殺,一個小小的石奉山憑什麽跟人家談高論低說道理呢。
奉山臉上羞臊,今天不該來。站起身笑笑:“錢老板果然做著一手好買賣,這六親不認的生意何愁不興隆呢,在下領教了,我這就去籌錢,老何要是掉了一根頭發咱們再說道。”
撂下話石奉山轉身就走,錢通天命手下人送他,還在後麵說了聲:“三天為限過時不候,何大爺我們養不起。”奉山停了一下,過時不候就是要撕票,可不是掉幾根頭發的事了。
唉,也罷,與虎謀皮不用想了,石奉山一跺腳走出錢府,還差一大筆贖金,可去哪竄點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