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奉山的民國歲月（17）

在泰峰茶館門口石奉山找王老好打聽事，王老好知道最近北市分局都發生了什麽，茶館這地方就消息中轉站。他心裏琢磨這位石大爺能不能熬過這一難，看他任嘛不懂的樣子怕自己點他一步他也聽不明白。

“石局長，您說您問到我這了，我說實話怕您不高興，說假話又不是我的做派，您這讓我難辦了。”王老好故意賣了個關子，再去看石奉山的臉色。
石奉山沒工夫跟他繞彎子，火都燒到眉毛了：“實話實說，別提你那做派。”王老好覺得這是個靠近局長的機會，出了主意成不成不關自己的事。王老好把嘴貼近奉山耳朵嘀咕了幾句，石奉山聽罷驚訝的看著王老好，王老好不斷的點著頭。
奉山對王老好拱拱手，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
在家悶了一宿，真沒想到王老好也說隻有胡子能降伏幫會，這都什麽規矩。
轉天起來去警局轉了一圈，也沒什麽要緊的事。從院裏出來奔北市場，找到老何說書那塊地兒等他過來，傍中午的時候老何才來，一看見就知道奉山無事不登三寶殿，也不擺場子說書了，單問奉山出了什麽事。
石奉山把政府督查處來人查他，這事不解了要出大麻煩，問了好些人都說得找胡子出麵擺平，就連茶館老板都知道幫會怕胡子，眼下隻想再麻煩何大哥找田五牛出麵搭橋，自己這局長可以不做了，不跟幫會服軟以後在奉天城寸步難行。
老何二話沒說拉著奉山就走，轉了幾個胡同就到了那間大雜院，二個人進去敲老田家的門，敲了幾下沒人應聲，倒是把院子裏的房東敲了出來：“嗨嗨嗨，別敲了，再敲房都塌了，老田早起就走了，有什麽事晚上來吧。”老何回頭一看認識：“老錢，田大哥沒了事由也沒什麽親戚，他能去哪呢？”老錢端著個煙袋鍋，吧嗒吧嗒的抽著，好像並不願意搭理老何，人不在家沒別的辦法，兩個人出了大雜院，老何道：“你回局裏等，我在這守著，今天務必找到田大哥，這事包我身上，你放心。”
石奉山自歎時運不濟，就連找個人都不在家，真是喝口涼水都塞牙，謝過老何回到局裏。
這段時間局裏的眾警員看見奉山都繞著走，竟然沒有跟自己套近乎的，世態炎涼，弟兄們知道自己攤事兒要倒，誰又願意隨著自己倒黴，這事怨不得旁人，隻能怪自己不該幹這份差事。
下午督察處打來電話，問石奉山想清楚沒有，想好了就過來聊聊，為了給奉山留麵子他們不會再過去“請”人了。石奉山說三天後自己去督察處報道，能說清你們就離自己遠點，說不清當場投案，不用再墨跡。
到晚上下班的時間了老何還沒過來找自己，奉山很是著急，下午跟督察處誇下海口三天後給答複，可現在八字都還沒一撇。
心中焦急又不敢再出去找老何，怕跟他走兩岔去倒耽誤事，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像隻熱鍋上的螞蟻。
六點多鍾，不回家不行了，起身往外走，剛出屋門院門口有人喧嘩："老田頭，走錯門了吧，這兒不是奉天鏢局，這兒是北市警察局，哈哈。"門口的守衛一陣狂笑，隨後田五牛邁大步走了進來。
石奉山向老田身後看，並沒有老何的身影。老田走到奉山身邊："石局長，老何都跟我說了，咱們借一步說話。"
把田五牛讓進屋裏，老田也不落座："今兒早起我上了趟山，大當家的樂意幫你這忙，他跟你們家老爺子有一麵之緣，你得跟我過去一趟麵見大當家，後麵的事他替你辦。"
哎喲，這位田大哥還真是有心的人，料到自己心中所想，可是警察秘密會土匪這是不是個套啊，自己與田五牛素昧平生，人家憑什麽豁出來幫自己。
"田大哥，我不去成嗎，您給我帶個口信兒，需要多少錢隻管開價，平了這事我石奉山定有回報。"奉山的意思是我就不去了，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警察，大當家想要多少錢我都給，以後在我這地麵兒胡子犯事，我管。
田五牛搖搖頭："石局長，想讓胡子幫忙一是出錢，二是出力，現如今人家什麽都沒提，隻要你出個頭露個麵，又不是招你入夥交投名狀，你光動動嘴兒怕是沒那麽大麵子，要是怕被道上的朋友連累，這事到這就算了吧。"
老田很不高興，奉山聽出來了，辦自己的事自己還躲遠遠的說不過去，橫豎是死路一條，真要被下獄治罪還不如上山入夥，大碗喝酒大枰分金倒也自在。
說當胡子那是氣話，跟胡子有瓜葛這事是躲不過去了："田大哥，我聽你的，去哪都成。"田五牛不說話了，低頭琢磨半天，最後抬頭道："我知道你也為難，這樣吧，我再走一趟，咱們後天中午太清宮正殿會麵，我爭取把大當家請下來，你要是一整天不在局裏，恐讓同僚起疑，那樣一來容易壞事。"
話說到這份上石奉山不知道該怎麽感謝田五牛，田五牛沒有二話，說了句不見不散轉身走了。
過了兩天奉山讓文瀾跟自己一起去警局，告訴他自己晌午出去有事，如果局裏出現異常就去太清宮找自己，凡事要做的隱秘別被別人看出來。
快到中午的時候奉山叫了輛洋車，圍著北市場轉了兩圈，確信沒人盯梢才奔太清宮而去。到了太清宮閃身進山門到達正殿前麵，院子裏香客稀少，奉山請了三注高香供上，祈求各位上仙保佑自己心想事成。
把香插進香爐，奉山又躬身參拜，剛立直身體後麵有人說話："石公子，幸會呀。"
奉山來太清宮是與人有約，身後有人說話並不驚訝，頭沒回："

閣下可是赴約之人，奉山不便施禮，我這給您請安了。"石奉山怎麽這麽客氣，有求與人不客氣不行，不管他是幾當家都是來幫自己的，禮多人不怪，嘴甜點沒錯。
石奉山一轉身，前麵走著一人，一件黑色長袍黑色禮帽，右手一根文明棍，正大步向東側的一趟平房走去。奉山知道剛才是他在說話，忙跟在後麵。那人進入一間屋子，奉山也跟了進去。
一進屋裏麵已經坐了幾個人，田五牛也在其中，石奉山本以為那黑衣人就是大當家的，看眼前陣勢哪位是大當家還無法確定了。
田五牛從椅子上站起身，給大夥引薦石奉山，大夥拱手致意。然後老田才走到一個小老頭跟前，這小老頭太幹巴了，還不如胡同口賣烤地瓜那老頭結實，但兩眼如鷂透著寒光。田五牛拱手道："這位就是咱們當家的韋爺，奉山啊，快過來見禮。"
不管這老頭體格怎麽糟，人家是大當家的，石奉山上前兩步躬身施禮："在下石奉山見過當家人，今日蒙難還望老人家出手相救，石某定舍身相報，來日方長。"老頭打量了下石奉山，撚了撚下巴上的胡子："嗯，還真有當年石振威的樣子，將門出虎子，可老虎也有落在平陽的時侯。"
聽這話兒韋大爺跟奉山爹認識，這讓石奉山感覺不錯："當家的可與家父有舊？"這要是跟家父是老朋友，那自己就不用拘束了。
韋大爺幹笑了幾聲："豈止有舊，真可謂老交情了。"這話說完他帶來的那幫人都笑了，石奉山聽出來話裏有話，帶點嘲笑的意味，這幫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跟他們較勁沒什麽好下場，還是忍著吧。剛才那黑衣人笑道："聽說石老都統逮了當家的二十年，最後咱們山上沒事，都統老爺卻掛了。"其他人剛要發笑，韋大爺咳嗦一聲，大家就都不敢出聲了："小子，你這事我接了，你爹當年抓我也是為了朝廷，我不怪他，今天我摒棄前嫌做一回大仁大義的美事。"
屋子裏一片叫好之聲，齊誇韋大爺乃關二哥在世，義字當先古今少有。石奉山心想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怎麽就跟關雲長媲美了，你不記仇，搭救仇人後代，顯得你心胸開闊義薄雲天。得，隨便他們怎麽折騰，把自己摘出去就行，誰管你是關二爺還是張三爺。
韋大爺對黑衣人道："老三，去給錢老板下個帖子，說我請他吃飯，給督察處也發一張，明天晚上六點。"那個老三答了聲"是"先出去了，韋大爺又對田五牛道："老田，明天你想不想去？"老田哼了一聲："不去，看見他鬧眼睛。"韋大爺笑了："倔脾氣，那你別去了，你現在也沒什麽事做，要不上山來哥哥給你養老？"
老田一聽就怕了："當家的，你還是饒了我吧，這把老骨頭拆了都不夠燒一鍋水的，你那買賣我做不了。"韋大爺哈哈大笑："就稀罕你這脾氣，餓死不做惡窮死不低頭，隨便你吧。"又轉向手下："給你田大爺拿五十兩，這是我救命恩人，再生爹娘。"
手下人給老田掏銀票，老田說死不要，韋大爺怒了，罵手下不會做事，送家去呀！
老田先走了，臨走時沒跟奉山說什麽，連頭都沒點一下，韋大爺說接了這事那就手拿把掐，石奉山沒事了。
奉山回警局帶文瀾回家，等韋大爺下帖子，明天晚上把跟幫會的事了了就真不想幹了，所以第二天哥倆都沒去上班，愛咋咋地吧。
中午的時候有人到如意胡同石宅下帖子，石奉山真是服了，沒人領道人家也能找到，警察這差事真該讓給他們幹。
宴會的地點設在聚賓樓，時間是晚上六點，石奉山把家裏銀票都湊一起帶好，又把手槍帶上，今晚這三夥沒一個好東西，保不齊說說就翻臉，或者說冷嘲熱諷奚落自己，誰擠兌自己，自己就跟他拚了。
晚上到聚賓樓正好六點，一分鍾都沒早，在門口亮出帖子就有人帶他進去，一樓大廳空空如也，一個客人都沒有，看樣是包場了。上到二樓進去個雅間，裏麵隻有督察處的一個人坐在桌旁，奉山也沒理他，自己找個座位坐下。又過了十幾分鍾，樓下有夥計高喊："韋老爺子駕到，樓上請，雅間雅座！"
韋大爺到了，奉山站起身走到雅間門外站在門口，督察處那位也起身站了出來。韋大爺前呼後擁上得樓來，進到屋裏沒見幫會龍頭，笑了一聲："總愛端個架，有什麽屁用。"奉山和督察處的那位給韋大爺見禮，老頭擺擺手示意他們坐下，也不搭理他們。
對那個老三說道："人都安排好了？"
老三答："前七後八，兩頭路口都有人把著，老爺放心。"老頭很滿意，又對督察處那位道："這位兄弟麵生，衙門裏的人吧。"那位點頭哈腰自我介紹，石奉山看他那德性就生氣，跟自己那份能耐都哪去了。
韋大爺剛坐下兩分鍾，樓下夥計又喊上了："錢老爺駕到，樓上請，雅間雅座！"老頭和石奉山沒動，督察處那位跑到雅間門外恭候錢老爺，朱八在前麵帶路，走到門口先掃視了一遍房內，對韋大爺鞠躬施禮，隨後側開身子，伸左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錢老爺一閃站到門口。
這錢老爺身寬體胖，長的富態，跟韋大爺對比鮮明，人沒進門先臉上堆笑拱手問安："幾位，有點小事，來遲了來遲了，見諒見諒。"韋大爺起身還禮，奉山和督察處的也起身拱手。錢老爺掃了眼奉山，過去挨著韋大爺坐下，跟著夥計開始上菜，倆老頭開始扯些亂七八糟的事，菜上齊了閑人退出，屋裏就剩下四個，韋大爺給錢老爺倒了杯酒。

"錢老板，咱們有日子沒一起喝點了，今天借花獻佛，我先敬你一杯。"說完一口幹了，錢老爺端著酒杯，看著石奉山："韋爺，您是借的誰的花獻的哪尊佛呀。"
石奉山被錢老爺看的臉上發燒，知道他這話不該自己答複，看了眼韋大爺，這老頭拉了下錢老爺的衣袖："先把酒喝了，剩下的事慢慢說，這裏有個小兄弟不錯，介紹給你認識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