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石奉山的民國歲月(28)

(2019-06-19 10:49:55) 下一個

文老爺一死,他那寶貝兒子文瀾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整日裏出來進去的不時閑。奉山害怕這小舅子又惹事還得自己出頭善後,跟媳婦一商量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找文全囑咐幾句,又跟文老太太辭行,兩口子就回轉奉天城了。
這二十幾天折騰的石奉山筋疲力盡,回到家裏先大睡三天,有了精神頭又去洗澡理發買了幾件新長袍,倒扯的那叫一個精神。幹警察這段時間也攢下倆錢兒,文家的收入也能分他們一份,過日子的挑費倒是不愁了。
這一天吃罷早飯忽然想起鐵鷹,算日子沒滿三個月,估摸他還不能走動,有去瞧他的心又怕見了麵難堪,不管怎麽說鐵鷹的腿是因他斷的,他要現身恐怕挨罵。琢磨半天想起王老好,得先去他那打聽打聽鐵鷹有什麽消息。
泰峰茶館早起還沒什麽人,王老好一見石奉山來了忙迎出店門,把奉山讓到裏麵給沏了茶上了薑片,都弄完了可沒走,站在奉山邊上等奉山說話。
江湖人說江湖事,石奉山不是江湖人,隻是個公子哥。可王老好江湖啊,最基本的察言觀色使的明白,今天石奉山一來,他就知道有事,石大公子把警局的差事辭了還沒有落魄,反倒光鮮出場,這說明有了比當局長還體麵的事,這可得打聽打聽。
奉山喝口茶,取了片薑放嘴裏,看了眼王老好:"王掌櫃,有事嗎?"嗬,聽這話王老好直嘬牙花子,石少爺有長勁啊,按理說他這麽久沒來了,進門得問我最近街麵都發生了什麽事,現在倒好,反過來逼著我開口,長心眼了這是。
王老好被奉山這麽一問到是沒準備,一邊陪上笑一邊合計怎麽跟奉山搭腔。"石少爺,您現在不做局長了多好,您家大業大的又不缺錢,上一輩還是朝廷命官,跟官府那幫人卷在一起都有失身份,您在任上的時候這話我不敢說,怕您不樂意,現在我可敢說,我這是為您好,不管您樂意不樂意。"
這話說的漂亮,一轉眼就跟石奉山穿一條褲子了,還冒著被冤枉的危險。石奉山什麽不明白,聽出來王老好在套近乎,答道:"王掌櫃就是明事理,你要是早告訴我這些,我也用不著折騰那些閑事。"王老好臉上變顏變色,奉山話裏話外透著埋怨,這馬屁拍馬腳上了。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今天非得問明白石少爺有什麽事。"少爺,現在您無官一身清,準是有什麽大買賣,到時候可別忘了照顧小的,您當局長的時候我都沒麻煩過您,您欠著我呢。"王老好厚著臉皮套近乎,奉山也不好意思煽他:"有鐵大爺的消息嗎,腿腳利落了沒有。"王老好這才明白奉山想知道鐵鷹的事,索性坐在奉山身邊,得把這事說詳細咯。
"鐵大爺不是腿斷了嗎,警局給他請了個老媽子伺候了一個月,他舍不得花錢讓老媽子撤了,現在架著雙拐倒是能走動,眼巴前的事也能自理,隻怕是腿長好了也得落殘疾,您想想,兩條好腿生生打斷,那都是硬茬兒,怎麽接也接不齊呀。"
鐵鷹能活動了,石奉山心中鬆暢一些,他瘸那是報應,值得慶幸的發現的早,若是他教會了文瀾抽大煙那他罪過大了,自己那天就得斃了他。想是這麽想,奉山還是心善,覺著鐵鷹這麽唬弄可不行,長骨頭的時候最需要大補,為了省錢節衣縮食那不是把自己給耽誤了嗎。
石奉山掏出一張銀票遞給王老好:"兌成現錢給鐵鷹送去,不要使花活兒,這份是你的。"王老好看銀票上寫著大洋壹佰圓,奉山又給了五塊現錢,感激不已:"瞧您,您這麽仗義,我就跑個腿還拿您的錢,您這不是罵我嗎?!"奉山把錢票往王老好跟前一推,"就這樣了,明天我過來聽回信,別說是我給的錢。"石奉山說完這句又扔了一塊大洋算做茶錢,取了塊薑片起身走了。
鐵鷹有罪,罪不致死,懲罰也算夠了。奉山出茶館沿著街溜達,還遇上了兩個巡警,巡警看見奉山立正敬禮,還把奉山弄的挺不好意思,拱手致謝。等拐到正街才熱鬧起來。今天有廟會,做小買賣的正忙著出攤搭案板支棚子。
有個賣木梳篦子的小販站在街邊,收拾的幹淨利落,一付挑子前後掛滿梳篦,在他麵前經過的人很多都跟他打招呼,那人一一還禮麵帶微笑。
奉山從沒見過這個人,往常逛北市場都是直奔老何說書那地兒,別的攤販從來不瞧,今天也是架著出來早了,沒想到賣梳篦的這位人場這麽好,不像是小買賣家。
走到那人攤子跟前,拿起一把木梳翻看幾下。"掌櫃的,料不錯嘛,怎麽賣呀。"攤主誇了句爺好眼力,說木梳一塊,奉山說有點貴,攤主也不請他劃價,笑嗬嗬的看著他。這把木梳雖說材料挺好,賣個五毛八毛的就是大價了,這位開口就是一塊,自己要是按這價拿走讓人家笑話,得劃個價,攤主應了就買,不應就算了。
"五毛錢我拿一把。"奉山劃了個價,攤主笑著從奉山手裏接過木梳:"爺,我的玩意真值一塊,不是不給您麵子,一塊錢都不夠賣的。"哎呀,登鼻子上臉了不是,一塊錢一把的木梳不夠他賣的。奉山鼻子哼了一聲,扭頭離開找老何去了。

老何總是在實勝寺前那擺攤撂地,好像從沒換過地方。奉山到那的時候老何還沒來,那地方也沒人過來占,大部分出攤的賣藝的都在離這很遠的地方聚堆。以前奉山沒注意過這事,今天來的早才看出來有些異樣。笨理合計,人多熱鬧買賣好,跟這孤苦伶仃的要錢場沒錢場,要人場沒人場,怪不得老何賺的少,聚不攏人。
奉山想好了一會老何過來跟他提提這事,也怪自己拉呼,有權的時候沒給何大哥找個好地方,現在沒權勢了,如果自己花錢能挪挪地兒也行。
遠處的鑼鼓場都開始了,老何還是沒來,奉山往老何家的方向走,合計過去看看,怕老何出了什麽事。路過賣梳蓖攤子的時候,看見有人在買,也不劃價,給一塊錢自己取了一個就走,攤主拱手致謝也不說話。奉山定睛觀瞧,挑子上的貨品幾乎賣光,這才多大一會兒的工夫。真是奇了,莫非今天有錢人都來逛廟會了?還是木梳的價格真的已是一塊,不能啊,這東西自己買過,最好的也就八毛,哪有一塊錢的時候。
越覺得新奇越不想走,站在街道對麵就這麽瞧著,直到挑子上的貨物賣光,攤主收攤走人,看見對麵的奉山還笑了笑,好像在說想買明天吧。
那人走遠了奉山才回過神來,見了鬼了,這買賣好啊,一會看見老何讓他改行,準保比說書賺的多。正想著有人叫他,扭頭一看正是老何,老何看見奉山高興,要拉他去喝幾杯,奉山說別耽誤你正事,也是好久沒聽老何說書了,先去說上幾段,晌午頭的時候再去喝酒不遲。
老何搭上場子,先唱了段太平歌詞,又說了段短書,見圍了二三十人才正式開場。先說了一段《草船借箭》,又說了段《劉邦斬蛇》,打了一圈錢,又說了個《石猴出世》。三段書說完收了一塊多錢,跟看客道了歉,說今天有遠客至不能伺候大夥了,來日多說幾段賠罪。眾人一散,老何拉起奉山就走,找了個酒館,說好今天他請,奉山也不客氣,二人就喝上了。
奉山跟老何講了警局裏的事,老何說都聽說了,還誇奉山做的對,街麵上都誇奉山是條漢子。奉山又說了文老爺過世的事,還有文瀾幸虧留在鄉下沒跟回來,要不又是一塊心病。
老何問奉山有什麽打算,奉山說本來是想開藥鋪,後來一折騰就錯過了,想幹個買賣也沒什麽合適的,本來有鐵鷹幫著參謀,現在人也給得罪了,腿還被打斷,自己又不是做買賣的料,一時也沒什麽主意。
聽奉山說曾經要跟鐵鷹一起做買賣把老何嚇了一跳,忙說多虧這事沒成,藥行的說道多,不是誰都能幹的,再說渾河邊的店麵哪有生意,誰做誰死,城裏城邊有的是出兌的藥鋪,跑那麽遠盤店這裏麵有詐。聽到這奉山好像也明白了,暗自吸了口涼氣,沒想到鐵鷹會騙自己,江湖真是險惡。
聊來聊去奉山想起來那個賣梳蓖的,跟老何說那是個好買賣,賺多賺少不說人氣旺,一大早就賣個精光,這才叫生意。老何一聽咧嘴笑了,說那買賣咱們做不了,誰做誰餓死。說賣梳蓖那位是長春會的會長,買梳蓖的都是廟會上打把式賣藝的,花這一塊錢是給會長捧場,要是咱們站那賣,一天下來連個燒餅錢都賺不出來。
石奉山聽的糊塗,哪來這麽個長春會,還有會長,沒聽說過。老何告訴他長春會是走江湖的藝人暗中成立的臨時幫會,哪個地方都有,這幫會負責照應藝人們在當地的買賣,所以每到一地兒都要拜會頭入會,而會頭必須德高望重,大多在賣梳蓖的人中選取,奉山看見那個就是會頭,所以貨品賣的利索,換別人早餓死了。
原來如此,石奉山忽然想起何大哥怎麽不買梳蓖,莫非還沒有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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