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有澔留下幾句話,六爺心裏可就明白了,此一去生死兩茫茫,估計是回不來了,用衣袖展了展眼角的淚水,長歎一聲,唉……大丈夫寧在陣前死不在陣後生,身許國家活的是這口氣,國都沒了命算什麽。對有澔背影深鞠一躬,又跪地向山口磕了三個頭,起身追趕阿文等人。
大部分人都上了山,趙平,趙安,老疙瘩,二虎還有閻爺還在繩索下端等著六爺。幾個人連拉帶拽才把這胖子弄上去,石山上麵的路更是難走,幾乎就沒有路,石塊高低不平,上麵的人走的小心,速度就慢了,怕鬼子發現還得貓著腰,又降了幾分腳力。跌跌撞撞沒走出多遠,有鬼子發現山頂有人移動,於是一小隊日本兵在山下追著射擊,官軍分布山口兩側,北側的順山脊下山走了,南側的三十多人跟六爺等人一路,見鬼子追趕便停下對射,掩護美國人撤退。鬼子並不戀戰,隻追著眾人放槍,槍法了得,有幾個人被擊中受傷,阿文一瞧不能再走了,不消滅這一小隊鬼子今晚就算被困這了,誰都走不了。喊過來一個喇嘛耳語幾句,那喇嘛帶了十個僧人撓鉤掛於石壁之上,順著繩子就下去了,鬼子看見有人下山便對這十幾個喇嘛開槍,山上的人繼續前行。
十幾個喇嘛身手矯健,槍子兒還真就打不著他們,每個人一把駁殼槍,拎在手裏卻無人開火。距離這隊鬼子五十幾米的時候,眾僧人抬手齊射,二十響的連擊打的鬼子抬不起頭,槍聲一止,日本兵抬頭舉槍瞄準剛要還擊,卻看見有幾個黑影站在對麵,剛要對黑影齊射,忽看見數道白光閃亮,沒等琢磨明白,個個額頭中刀,一十二名鬼子,當場斃命。山上一片歡呼,山下的人正準備繼續向南撤退,身後汽車聲響,車燈亮如白晝,哎呀不好,鬼子援軍到了。四輛卡車八盞大燈,把十幾個僧人用燈光罩住,汽車頂架著機槍,阿文一瞧不好,喊了聲臥倒隱蔽,可已經晚了,四挺歪把子機槍齊射,十幾條好漢頃刻斃命。
六爺瞧的真切,兩眼一閉不敢再看,阿文眉頭緊皺,說了聲:謝家兵丁拖住鬼子,旁人快走。幾十名官軍找凸起的岩石做掩體開始射擊山下的鬼子,阿文帶著飛行員和喇嘛們加速前進,趙安看山下的鬼子有些手癢,對趙平道:"哥,咱們下去。"沒等趙平答話,六爺怒道:"怎麽著,帶你們出來眼裏就沒我了,趕緊往前奔,別怪二姨夫我翻臉!"這句二姨夫聽得柳綿暗自落淚,六爺還記著這段情此人不是忘恩負義之徒,阿文聽罷也覺得六爺重情重義不是奸佞小人。趙家哥倆不趕違抗,老疙瘩和二虎連推帶拉就都跟著走了。
離戰場越來越遠,山口那邊的槍聲聽不見了,從山上下來後,山頂的槍聲也聽不見了,六爺還在回頭眺望,心裏擔心範有澔的生死。一行二十幾人,加上美國兵不到三十,這幫人行動起來目標太大,阿文決定分兵兩路,六爺帶幾個美國人和報務員及柳綿,趙家哥倆和老疙瘩先撤,阿文帶二虎和剩下的喇嘛在此阻擊追過來的敵人,六爺哪能同意,自己跑了扔自己媳婦玩命,打哪也說不出口啊。此刻趙平道六爺和謝大小姐率美國人撤退,我們幾個阻擊鬼子,柳綿一聽也要留下,六爺明白,她是不想活了。爭執幾句擺明了不能留下六爺和阿文,阿文隻好將剩下的九個喇嘛一並留下,老疙瘩不是謝家的人,也算不上範家的人,他必須撤退,而柳綿盡亡夫遺誌,倆外甥保護姨娘無可厚非,二虎代表謝家,那閻旺野居然一聲不吭,隻擺弄腰間的手榴彈。
這閻旺野沒著急撤退讓六爺很納悶,這位爺不是舍身取義的人啊,把他留下有點強人所難,於是近前道:"閻爺,這裏沒你什麽事,跟我們走。"閻旺野撲哧笑了,湊近六爺耳邊:"六爺,有些事我才明白過來,前輩子我欠趙家一條命呢,前世這哥倆為我滿門抄斬,怪不得這輩子我活的潦倒,還得為這哥倆鞍前馬後,擔著債呢。"六爺一驚:"你哪聽來的胡話。"閻爺淡淡一笑:"我家黃仙早跟我說過,我不過是假裝不知,今日到此海闊天空,是個好地兒,您城隍大老爺判我個消業清債,咱們來世再做朋友。"閻爺頭也不回歸到趙安隊中,六爺看著這幾個人心如刀割,連道別的勇氣都沒了。
看了眼柳綿,柳綿麵帶微笑,趙家哥倆在檢查武器,二虎毫無懼色,對六爺拱拱手:"六爺哎,善待我家小姐,大恩大德來世再報。"六爺眼淚已止不住,背過身去不敢再看,阿文命大家重新分配武器彈藥,拉上六爺和其他幾個快速行動,前麵是阿文和六爺,後麵是老疙瘩斷後,沒走出幾步聽見趙安喊道:"二姨夫,咱們餅店見,我想吃肉餅了!"肉餅隻能當貢品了,六爺越發覺得救這麽幾個美國人還是不值,有點悔恨耳朵根子軟上了塞爺的當,虧本買賣自己常做,可這次虧大發了。
六爺等人轉移不表,趙平和眾喇嘛開始布置防線,趙平特意囑咐閻旺野照顧柳綿,並告訴大家隻要能拖延二十分鍾,六爺他們就逃的不知去向,喇嘛們不說話找好各自位置,閻爺帶著柳綿藏在最後,柳綿的小手槍還不會用,閻爺教她怎麽拉槍栓開保險,趙安過來踢了閻旺野一腳:"教什麽教,我二姨是敢開槍的人嗎,你把她護住了,有什麽閃失我斃了你。"閻爺不惱也不怕,笑嘻嘻的給趙安敬禮,趙安一愣,若有所思:"閻頭,我還曾經是你的長官,都有點忘了。"閻旺野沉默不語,趙安拍拍他的肩膀,好像這就是訣別了。僧人們隻有駁殼槍,也有飛刀,趙平幾個人都是長槍,十幾個人分成三組,成三角之勢,單等敵人近了再出手射擊。
六爺邊走邊回頭,一直沒有槍聲響起,就好像頭上懸了把刀不落下來,說不出的難受。阿文知道六爺的心情,對六爺道:"老爺,咱們安頓好飛行員就回來找他們,他們幾個久經陣仗,別擔心了。"就那麽十幾個人對付大批日軍,關雲長在世也得走這麥城,阿文說的寬心話為了心疼自己,六爺點點頭繼續前行。
趙平看了眼手表十點多鍾,正想去其它兩個陣地瞧瞧,前方升起一顆夜明彈,照的四下通亮,趙平看見了遠處的鬼子,鬼子也看見了埋伏的抗聯,趙平一聲:打,長短槍一起開火,鬼子停下腳步半蹲射擊,兩邊就交上火了。夜裏射擊僅憑感覺,或者敵方槍口的位置,聽著乒乒乓乓熱鬧準確度很差,但趙平這邊幾乎都帶點小傷,還犧牲了幾個僧人,打了二十分鍾抗聯就沒子彈了,鬼子也停止了射擊,趙安已經拿下後背的大刀,其他人也在長槍上架好刺刀,有個僧人匍匐到趙平麵前:"你們先走吧,我們幾個師兄弟斷後,看樣他們是想抓活的。"趙平也覺得敵人想抓活口,亡國奴都不當的人給你們當俘虜?趙平道:"大師傅,多謝舍命相幫,你們先走,我們幾個還能再拖一會兒。"
那僧人微笑:"施主不知,此一劫也是修行,我等降妖除魔既登佛國,保全你等性命才是功績,你們不走,我等舍命也是徒勞。"趙平聽不懂這些,但死在一起不如再設道防線拖延敵人,握了下僧人的手,喊上趙安,二虎,閻旺野和柳綿向後撤退。趙安和二虎受了輕傷,傷口不住的流血,柳綿扯下閻旺野衣服上的袖子給二人包紮,閻旺野道:"出來時候是禮服,回去時候變馬褂了。"沒人聽他玩笑,隻想快步向前,走出二裏多地,就聽見後麵槍聲大作,夾雜著日本人特有的慘叫和驚慌的日語,幾分鍾的工夫曠野恢複了平靜,趙平看看眼前地勢,是個小坡,喊了聲找掩體隱蔽再擋他們一會兒。
眾人上了山坡居高臨下,檢查了下彈藥,每人不到五發,隻有柳綿槍裏的子彈是滿的,七發。趙平對大家道:"一會兒,閻爺帶我二姨後撤,我們三個不能再退了,今天拚了。"趙安和二虎沒說話,閻爺對柳綿道:"二姨,您自己認識路吧,您現在就走。"柳綿拿起手槍,當著閻爺的麵拉上槍栓打開保險:"這樣對嗎?"閻爺點頭,柳綿站起身說了聲餅店見,轉身消失在黑夜之中。就剩下四個人,趙安對趙平道:"哥,嫂子那事……"趙平立馬打斷:"兩國交兵各為其主,戰端一開她是日本人我是中國人,夫妻情分也就沒了,你別提這事,她若不是特務我也不會痛下殺手,我能看著你沒命嗎。"趙安不再說話,閻爺出來打圓場:"緣分盡了自然分道揚鑣,你就說我跟那個賽梨花……"趙安白了他一眼沒等訓斥,前麵又有手電筒照射過來,大批日軍還在繼續 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