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範城隍（187）

六爺和劉大人左右看看四下無人，這季節也沒什麽開花的植物，花兒匠隔幾天才來一次，說是禦花園也就是個擺設，屁大點地方哪有院子的感覺，就這溫室暖房還算有些綠植，盡管瞅著七零八落但比起外麵也算春意盎然。
劉大人搬起花盆放在一旁，六爺伸手拿起盤子，一邊拿一邊看了看左右的花盆，忽然發現不但有些盤子是老物件，有些花盆也像是老物件，不覺心中叫苦，當年自己敗家也不過是把寶貝偷出去典當，萬萬比不上當今皇上拿古董墊花盆，用玩意兒栽花草，真是家大業大天下無敵。見六爺捧著盤子發愣，劉大人伸出手在六爺眼前晃晃，這下六爺才回過神仔細端詳盤子。這物件與六爺家裏那個簡直是一胎所生，完全一個樣子，唯一區別就是盤子底麵沒有那行刻畫的符文，六爺眯起眼努力回憶家裏那隻，並不時低頭看看手裏，過了半晌才把盤子放下："劉大人，就是它了，我得帶走。"
劉振瀛搖搖頭："大內的東西沒皇上點頭誰都拿不走，我可以先把它帶回白樓收藏，再想辦法讓皇上允許你帶出宮去。"六爺心急，還想再爭取一下，劉大人已經把盤子塞到懷裏，也管不得有灰有土，他知道這東西的重要。劉大人和六爺回到小白樓，把盤子用塊黃布包好放在一個櫃子裏，還上了鎖，這才對六爺道："範大人，想個轍把東西誆走吧。"六爺笑笑有點不好意思，這劉大人也太直白了，想帶走盤子得先讓皇上想起這件事，然後再尋個理由讓皇上高高興興的讓出盤子，偷盜肯定不成，就咱們這皇上家裏少根洋火都能發現，這麽大一盤子沒了準得鬧翻了天。
二人想了好些個法子，最後選定一個，又演練了幾遍及可能出現的意外都有了應對之法，這才由劉大人先進宮給溥儀吹風，隨後六爺再進去做戲，兩個聰明人想出的轍定能成事。劉振瀛走後六爺站在白樓門前徘徊，沒想到還真有同樣的東西在世，馬掌櫃果然是行家，也該著我範有賢的造化，越想越高興，越想越舒坦，好像明天就能毀盤子拆廟拯救中華，六爺不覺哼上了小曲……過了會子六爺看眼懷表，小半個時辰過去了，估摸劉大人該辦的都辦完了，於是繞到宮門口跟守衛打聽清楚溥儀在哪，提袍襟上了二樓在一間屋門口停下，門口的守衛認出六爺前幾天來過，也未盤問，六爺喊了句範蠡叩見皇上，裏麵劉大人應了聲進，守衛推開屋門六爺走了進去。
溥儀正和劉振瀛聊著什麽，見六爺進來兩人都轉過來瞧著六爺，六爺剛要跪地磕頭，溥儀一擺手："免了，範蠡，問你件事。"皇上有話要問，六爺偷偷斜了眼劉爺，劉振瀛閉了下眼，那意思自己該做的事做得了。見劉爺這表情六爺心中有了底，剩下的事就是他怎麽蒙騙皇上，這事六爺拍著胸脯保證，準成："皇上，奴才侯著您呢。"溥儀道："你有沒有聽說大內有對元青花的盤子，名叫雙煞門神，一隻盤子上畫的尉遲恭，另一隻畫的秦叔寶。"六爺一愣，原來盤子還有名呢，這可頭回聽說，就那破盤子自己當年都沒當回事，當破爛當了，皇上家這隻也是拿來墊花盆，實在是太殘破了，誰要說這對玩意值錢那就是騙子。
六爺聽完溥儀的問話，躬身答道："回皇上，有這麽一說，奴才雖沒有見過，但金石錄上有過記載，皇上怎麽忽然想起這個？"溥儀好像心滿意足，向後一仰靠在椅子上，側頭看了眼劉振瀛，劉爺笑著點點頭，溥儀又轉頭道："現在朕有一隻，盤底是尉遲恭，你能不能把另一隻找到把它們配成一對呢。"嘖嘖嘖，瞧瞧，瞧瞧，劉大人嘴皮子溜啊，三寸不爛之舌，兩行伶牙俐齒把皇上給說心活了，自己沉住氣再火上添點柴這事就算成了。六爺頓了一下故作為難："配成一對？這可難了，另一隻在哪沒人知道，再者說盤子上畫秦叔寶的多的是，奴才也辨不出來呀。"溥儀點點頭，讓劉振瀛去把那盤子拿過來，劉振瀛出門走了，屋裏就剩下溥儀和六爺兩人，六爺心中暗喜，皇上入套了，隻待過會劉大人拿盤子回來自己添油加醋描述一番，皇上心氣起來腦袋一熱事就妥了。
溥儀看著六爺若有所思，忽然言道："範蠡，朕依稀記得阿瑪說過，太祖有對門神禦盤，本是祖上鎮宅用的，後來有個臣子功高蓋世，太祖怕此人謀反便賞賜給他一隻，以此鎮住這戶人家，可年代久遠朕那時年幼已經想不起來了，大清開國之時有幾個大大的功臣，說到蓋世……"溥儀越往下說六爺心中越是害怕，就這猴奸的皇上再這麽回憶下去準想起範文肅，到那時自己可就撇不清了："我說皇上，咱們滿清得了天下那是奉天承運，所謂的功臣都是上天派下來幫著成事的，都是份內之事，哪有什麽建功之說，您就別往細合計了，勞神費力的。"溥儀想想也是，每朝都有功臣，最末了也沒保住大清的社稷，罷了罷了。

閑聊的工夫劉振瀛抱著黃布包回來了，把布包呈在溥儀桌子上麵，溥儀打開布包上眼觀瞧，隨後樂了："那年初到新京，滿眼的雜亂，剛好有盆花草需要個盤墊，朕看這隻盤子破舊隨手拿來墊了，沒想到卻是上品。"這話霸氣，就像日後這位皇帝在故宮博物院門口說回家怎麽還要買票？普天下富甲雲集，有哪個敢說進故宮是回家，這份氣度空前絕後。六爺見溥儀開口忙接過話茬："皇家的寶貝何止千萬，一破舊盤子哪會放在眼裏，能墊花盆已是它的造化，比起其他靜躺於角落的玩意那就是萬幸了，這是它的福分啊。"劉振瀛附和道："我那天巡查到禦花園，冷不丁看這物件有彩兒，真可謂明珠暗投，拿起來擦幹淨一看，竟然是件元青花，宮裏造辦處的冊子上沒有記錄，我便先藏好了待有空問問皇上，還是咱們皇上好記性，金口一開就叫得出名字，範大人您來的正好，皇上想把它們配成一對，就得看您範大人的本事了。"
這番話顯然讓溥儀非常受用，翹起二郎腿看著六爺，六爺琢磨時機到了，成敗與否在此一舉："天意，此乃天意呀，老臣今兒正好想跟皇上辭行，再去多為皇家盡忠效力，沒想到還有機會替皇上辦這件大事，福分，福分。起奏陛下，老臣就算走遍千山萬搭上這條老命也要圓了皇上的心願，把這曠世珍寶配成一對，這才不枉為臣之道。"溥儀嘴角掛著笑，劉大人也是笑嗬嗬，六爺一看都這麽和善便伸手去拿盤子，手剛碰到盤邊，溥儀一把按住："讓你去配對，沒讓你去當鋪，你拿它做甚？"溥儀的話讓六爺心涼半截，不讓拿走盤子這不白忙活了嗎，正躊躇之時劉大人插話道："陛下，您不讓範大人帶東西走，他又沒見過另一件，就算有奇緣真遇到搭子也認不準確，恐誤了大事呀。"
瞧瞧，還是老劉經驗老道，幾句話就把事說明白了，六爺忙點頭稱是，說自己年邁眼花真記不得此物件款品樣式，萬一拿錯了東西回來複命，首先耽誤了皇上的大事，還背上個欺君的罪名，對於自己這樣的忠臣真是冤屈的很。六爺叫苦，劉大人溜縫，溥儀琢磨琢磨好像也是這麽個理兒，把手中的盤子向前推了推："範蠡，這件東西不能賣，朕要把它們配齊咯置於宮內重振皇家雄風，把那些妖魔邪祟統統阻擋於滿洲帝國之外，你明白嗎？"六爺心說傻皇上，你以為憑倆破盤子就能保滿洲國千秋萬代，別糊塗了，隻要這盤子到了自己手裏，什麽滿洲國，日本國就統統完了。心裏想的嘴上不能說，六爺奉承道："皇上雄才大略，滿洲國萬世可期，奴才必當盡心竭力辦好這差事，皇上您就把心放踏實了吧。"六爺邊說邊把盤子包好往懷裏摟，換誰看著他都像個騙子，盤子包好六爺鞠躬行禮告辭，溥儀望著門口自言自語道："我怎麽總覺著他要把朕這物件賣了，劉大人，你說是不是？"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了這東西看菅直還怎麽刁難自己，人逢喜事精神爽，六爺懷揣盤子連忙奔火車站，買了張票回歸奉天，到家已是第二天淩晨，眼都沒合一下，進到王府馬上找阿文報喜，阿文剛起，看到這隻盤子也是驚訝不已，說跟那隻真是絕配，沒想到天下竟有這樣的珍品，宮裏這隻比六爺家那隻品相好些，可也是略顯殘破。
吃了早飯六爺還是興奮，阿文讓他睡會他卻沒有一絲困意，手裏拿著盤子翻轉著打量，忽然間六爺停手凝眉如雕塑一般，阿文問六爺為何如此這般，六爺淒慘道："這隻畫的是尉遲恭，那隻畫的秦叔寶，這……這可如何 替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