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奉天範城隍(196)

(2019-03-21 08:15:45) 下一個

賀長發這輩子終於做了件讓自己覺得體麵的事兒,為了掩護能撐起抗日複國大業的趙將軍血染街頭,這事他認為值。六爺對賀長發的死沒有太多的悲傷,人活一世,末了死的像條漢子便可以蓋棺定論,街頭巷議中這人就是英雄,還想求什麽呢。

整條街上就剩下六爺和那匹棗紅馬,延壽寺裏的喇嘛躲在山門裏向外瞧著,見街麵上有死人便扛著幾卷草席出來,死了四個人,賀長發外加三個特務,四具死屍用草席卷好,八個喇嘛分頭超度亡魂。這時候南邊飛馳過來三輛軍用卡車,塵土飛揚,六爺眯起眼睛仔細觀瞧,車至近前才看清車廂裏站立的士兵胳膊上清一色戴著白色袖標,上麵寫憲兵二字,來的還真快,憲兵隊聞聲到了。汽車一停五六十名憲兵跳下車來把六爺和喇嘛們團團圍住,伊藤從一輛汽車的駕駛室裏跳下,今天伊藤沒穿便衣,完全是武官的軍服,跨著東洋刀戴著白手套。六爺從來沒見過伊藤穿軍服,今兒是頭回看見,咋一看還挺威風,眼下六爺這邊沒吃什麽虧,盡管死了賀長發,可特務也死了三個,剛才北邊又有槍響,估摸還會有特務斃命,這樣一來還真就沒有惱怒的由頭。
幾個憲兵掀開草席,而後向伊藤做了報告,伊藤滿臉怒容朝六爺走過來,六爺當然也沒給他好臉:“伊藤大人,安排的好啊,我範六的大日子槍炮齊響,死傷遍地,真給撐場麵呀。”伊藤看樣是不在乎死了幾個人,來到六爺近旁道:“趙平跑了?”六爺哼了一聲:“可不跑了嗎,我媳婦也跑了,總不能你拐跑他媳婦,他拐跑我媳婦抵數吧。”六爺這樣說話,伊藤便知道自己這方吃了大虧,側身吩咐一個憲兵帶隊往北搜尋逃犯和其他特務,又讓憲兵把警戒線擴大,還有些憲兵進延壽寺搜查一番。都安排停當,伊藤又對六爺道:“真是不巧,怎麽在這開始行動衝撞了六爺,我改日賠罪。”六爺不想聽伊藤的花言巧語,牽著馬匹轉身就走:“你們要是把我媳婦弄丟了,我就去皇上跟前兒奏你們一本,關東軍包圍滿洲國官員迎親隊伍,舞刀弄槍,血濺三尺,屍橫遍野......”六爺一邊走一邊嘴裏叨咕,把書場裏的詞兒都想起來了,伊藤看六爺走了也沒法阻攔,在後麵說了一句:“看樣是有人埋伏於此接應趙平,等抓到亂匪定可水落石出。”六爺牽著馬匹站住,腦子裏琢磨伊藤這句話,事發與此除了看熱鬧的市民就是迎親的隊伍,說有人設了埋伏,那就是影射自己,想到這六爺不往前走了,轉過身道:“伊藤,你甭來這套,放走趙平是你的主意,我為了避嫌特意選今天完婚,你可到好,話裏話外是說我帶人在這埋伏,這屎盆子我可不接,等我喜事辦完找地方跟你講理,大不了就是掉腦袋,六爺我這輩子就沒落過好,這麽大的喜事都能被這幫畜生衝了,我終歸是好不了了。”
六爺又要開始發飆耍渾,伊藤還真怕這手,這位滿洲國大員還真沒人敢輕易取他腦袋,但是他要滿世界嚷嚷自己因私謀劃放走死囚,無論自己怎麽辯解是為了抓捕抗聯都沒有用,六爺這張嘴準把真的說假了,把假的說成真,防不勝防。伊藤強擠出來點笑容:“六爺,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別被這事攪了好事,嫂夫人一定是被衝散了,我派人去找找,再加派人手全程護送。”六爺撇撇嘴:“省了吧,長這麽大沒見過大兵押送著娶媳婦的,你還是去抓接應囚犯的人吧,別耽誤正事。”說完這話六爺繼續牽馬向北,沒走幾步就看見一大幫人向這邊湧過來,個個通身紅色,原來是跑開的王府仆人們回來了,花轎還在當街,滿地的箱子,傘蓋,還有幾件樂器,樂師們逃跑時扔在那的。六爺在人群中找尋阿文,果然看見四個丫鬟擁著阿文,老媽子在前麵引路向這邊走來。阿文沒事六爺就放下心來,待人群來到麵前,仆人們各自操起自己的家夥,阿文卻眼淚橫流找六爺訴苦:“當家的,這叫什麽事,咱們結個婚還遇上這些凶神惡煞,太不吉利了,這婚啊,我不結了。”說完哭啼不停。六爺心裏暗笑,阿文的眼淚來的還真順當,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臉上梨花帶雨也很好看,嘴裏說遇上凶神惡煞,不如說是日本人遇上你帶的這幫凶神惡煞,剛才那通槍響估計剩餘的特務該是都報銷了。
阿文伏在六爺肩膀上哭啼,六爺小聲問道:

“剩下的都了結了吧?”阿文提高哭聲道:“完了完了,全完了。”六爺差點樂出聲來,也隻有阿文有這樣的能耐,悲喜交加同時上演:“行了,別嚎了,咱們不是沒死嗎,酒樓裏百十號人還等著咱們呢,哭壞了身子還要不要洞房,我可等了你十幾年了,這樁婚事非成不可!”阿文聽六爺說的亂七八糟,抬起頭來詭異的一笑,六爺喊道:“還不趕緊扶持太太上轎,都等著聽打槍呢?”丫鬟扶著阿文又坐進花轎,伊藤本想過來給阿文賠個不是,六爺擋在前麵愣是沒給伊藤這麵兒,迎親隊伍重新排列整齊,司儀喊了聲起,吹鼓手們便又開始吹拉彈唱,打傘的抬轎的呼呼啦啦跟在後麵向前進發。牽馬的仆人扶六爺翻身上馬,六爺坐穩低頭道:“你小子腿腳挺好,槍一響就他娘的沒影了,都沒喊我一聲,等這事完了我再歸置你。”牽馬的仆人咧嘴一笑:“老爺,太太吩咐過,子彈傷不了您,讓我隻管逃命。”六爺把馬鐙裏的腳抽出來踢在仆人屁股上,主仆二人都笑嗬嗬的開拔走了。
伊藤瞧著迎親隊伍向東行進,抬手看了眼手表,讓憲兵把四具屍體抬到車上,憲兵們重新上車,三輛汽車又向北駛去。迎親隊伍行走緩慢,六爺扭頭看伊藤向北走了,暗想前麵還有幾具屍體,伊藤看見準氣瘋了,反正自己沒時間射殺特務,伊藤他愛怎麽懷疑就怎麽懷疑吧。把自己撇清心中暢快,想想賀爺屍首被鬼子帶走又感難過,等婚事辦完得想個轍要回來厚葬。隊伍沒走出二裏地,忽然又聽見北麵槍響,槍聲跟炒豆一樣暴躁不停,六爺帶了下韁繩側耳細聽,槍聲密集不像是抓捕趙平,追趕趙平的那夥特務已被阿文領人幹掉,再說趙平和閻旺野就算手裏有槍也不可能與敵人對射出這般效果,槍聲如此密集最少是二三十人參戰,這到底是誰呢?六爺叫停隊伍,下馬來在轎前,阿文也聽到槍聲掀起花轎的窗簾向外張望,六爺湊近阿文道:“媳婦,不對勁呀,你確保都拾掇利索了?”阿文皺皺眉:“打死七個,趙平走的時候沒人跟著,看時間也該走遠了,這不是我們的人,我們的人都在這呢。”聽趙平已經走遠,交火的又不是王府的人,六爺心裏算是落了底,跟阿文商量趕緊行動離開這是非之地。
北麵槍聲響了十幾分鍾漸漸沒了,迎親隊伍也到了聚賓樓前,候在飯莊門口的家丁仆人又是一通鞭炮,六爺一聽這聲就渾身緊張,大喜的日子就別弄這玩意了。阿文是洋派人物,雖然婚禮按老規矩辦的,可不願意自己坐洞房裏等六爺酒足飯飽再來掀那蓋頭,喜事請了不少同學舊友,大家好不容易有了相聚的時候,阿文還掛著跟客人聊上幾句。六爺在奉天沒什麽熟人,大多都是阿文那邊的親朋好友,在一樓大廳典禮掀完蓋頭,隨後酒席開始,客人們推杯換盞就喝上了。來的客人雜亂,有社會名流也有江湖中人,還有旁門左道的各路修道者,郭七本是聚賓樓的掌櫃,因年事已高早就不幹了,今天也做賓客參加喜宴,見到六爺拱手賀喜,眼神中還帶著些抱怨。六爺明白郭七的侄子郭六因趙安而死,雖說郭六盜挖國寶有罪,但罪不該死,因要搭救趙安移花接木碰巧就把命搭上了,郭六有沒有這劫六爺可不知道,但為趙家哥倆頂缸扛雷的還真不少,如此這般是不是說趙平趙安身負重任,每每遇險都有貴人相助,性命還真是無憂了。
樓上樓下近二十桌酒席,六爺上下折騰敬酒答謝,大多數人都不認識,好在有管家引領介紹,左一杯右一杯喝起來沒完,阿文脫下紅色禮服換上一身洋裝,客人們都誇獎漂亮好看,六爺瞧在眼裏喜在心頭,誰有這樣的媳婦都是臉上有光,酒不醉人人自醉,不大一會就感覺頭重腳輕有點多了,又跟客人喝了幾杯便想到門口吹吹風清醒清醒,來在門口摸出煙卷拿出一支,又摸火柴想把煙點上,摸了半天沒有火柴,正要返身進去找人借火,忽然間旁邊伸出一手,手裏拿著點燃的火柴:“兄長,您大喜呀,兄弟我有事來遲了。”範六爺轉頭一看,驚的是啊呀 一聲。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