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範城隍（168）

在滿洲中心醫院看望伊藤，抗聯的槍法是真不怎麽樣，看情形這老小子啥事沒有，還說即將出院。
趙平和六爺辭別伊藤準備離開，剛要出門被一大夫攔住，向趙平問起趙安的病情，伊藤聽見感到疑惑，問趙平到底怎麽回事。六爺暗叫大事不好，沒準是趙平違規讓伊藤起疑，伊藤要是刨根問底的探個清楚，如稍有一絲漏洞自己和趙氏兄弟就全交待這了。

趙平還算冷靜，先跟仁丹胡說了患者近況，又講述了近來的治療細節，仁丹胡頻頻點頭連說呦西。打發完仁丹胡，趙平轉到伊藤床前，雙腿並攏說道："報告伊藤閣下，有一重犯涉嫌偷盜文物，並妄圖襲警逃走，被我人員開槍擊傷，前幾日送此就醫，因怕此犯同夥在換藥複查時將他劫走，故囚於牢內才確保安全。"伊藤上下打量著趙平，對這些話不置可否，瞧向仁丹胡，仁丹胡點點頭："腹部和腿部都有中槍，非常嚴重，幸虧醫救及時，不然性命難保。"
伊藤沉思片刻，轉著眼珠，六爺心想趙平的話沒有破綻，仁丹胡也說的實話，救治囚犯是份內之事，趙平如此盡責理當褒獎，伊藤該沒什麽話說。趙平瞧了眼六爺，六爺沒明白是否有什麽暗示，伊藤卻對仁丹胡道："腹部中了幾槍？"仁丹胡道兩槍，伊藤又問："腿部中了幾槍？"仁丹胡答一槍，伊藤再問："左腿還是右腿？""左腿。"仁丹胡回答完這句伊藤眼睛立了起來："那天晚上，我擊中的刺客好像也傷在這倆部位，天下有這麽巧的事嗎？"伊藤的目光劃過趙安和六爺的臉上，來回幾遍如同刀鋒刮過，六爺沒想到擊傷趙安的竟是伊藤，事到如今伊藤想要徹查那大家可真玩完了。
趙平無語明顯心虛，仁丹胡也開始琢磨這事裏麵有什麽瓜葛，六爺眼瞅著再問下去準得露餡，連忙對伊藤道："咱兄弟能槍擊刺客果然勇猛，按理說中了三槍還處處要害，這人早就死了，哪還有活命的道理。"仁丹胡插口道："伊藤閣下怎知擊中刺客，還能確定傷處，距離很近是嗎？"伊藤回憶了一下答道："刺客衝上二樓，與我撞個正著，我摔倒在地翻滾幾下，刺客開槍中我肩膀，我清楚記得打中他腹部兩槍，刺客轉身從樓梯跳下，左腿抬起時又中一槍，絕不會錯。"六爺接過話茬："那賢弟必是看清刺客相貌。"伊藤道："刺客蒙麵不曾看清。"
沒看見模樣，六爺鬆了口氣，可假冒盜墓賊也不容易，伊藤隻要審問趙安必定發現有詐，謊話都有破綻，正所謂百密一疏。趙平半天沒有說話，聽伊藤說沒看見刺客容貌便接話道："事有湊巧，伊藤閣下一定不隻開了三槍，刺客中槍一定不隻三處，我看沒有相同之處吧。"此言一出，六爺首先讚同，仁丹胡也覺得在理，伊藤也說槍裏七顆子彈全部射出，到底有幾顆射中刺客並不確定，剛才所說僅感覺而已。仁丹胡笑道："閣下一定是身心疲憊有些多慮了。"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伊藤也覺得自己多疑了，笑笑道："老了，很多事想不明白了，是不是六爺？"
六爺眼見這事遮過去了，暫時保住了性命，也笑道："跟我比你還年少著呢，哈哈。"打著哈哈幾個人走出小洋樓，仁丹胡回主樓不表，趙平和六爺額頭冒出冷汗，慌忙駕車離去。車至王府門口趙平才說道："伊藤起疑，趙安得盡快轉走，沒準哪天他又想起這事必定會提審趙安，那時大家都得沒命。"六爺覺得在理，讓趙安回去趕緊想個主意，趙平走了，六爺站在府門口想想本來要做什麽，拍了下腦門才想起要去聚雅軒。時至晌午，在街上叫輛洋車到了聚雅軒，馬掌櫃正在屋裏喝茶，見六爺到了欠了下屁股也沒迎迎，六爺心中有數也不挑理，在茶幾旁邊那空椅子上坐下，轉頭盯著馬掌櫃瞅了半天。
馬掌櫃不理六爺仍自喝茶，六爺陪了個笑說道："給來杯茶呀，大遠道的口幹舌燥。"馬掌櫃端著杯子不瞅六爺："再遠也沒北平遠，在北平下火車就有茶喝了嗎？"嗬，老馬了不得了，自己去北平的事都知道，莫非也是個通天的神仙："掌櫃的，先來杯茶，兄弟有什麽不到之處喝完再說。"馬掌櫃起身拿來個茶杯扔在六爺麵前又回到座位，六爺也不氣惱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幹："瞧您，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兄弟做錯什麽了讓您氣成這樣。"馬掌櫃轉過頭白了六爺一眼，又上下打量一番："還真沒看出來你還有帝王之相，老朽活了大半輩子，走眼，走眼了。"馬掌櫃的話夾槍帶棒，六爺明白好像是說自己動了稱帝之心，這事八字沒有一撇，今兒早上趙平提那麽一嘴自己才想到這事，老馬一凡夫俗子他是怎麽知道的呢，還好像事件確鑿："您這是說我呢？您哪隻眼瞧出來的？"
六爺跟馬掌櫃逗悶子，馬掌櫃可是一本正經："我這沒空跟你閑扯，你要幹什麽本與我無關，可咱們共同做了不少業務，早知今日我何必當初，以為你是錚錚男兒，沒想到到頭來也是個勢利小人，來，這是那扇麵，我們不給做了，你拿走便是。"馬掌櫃從襖袖子裏掏出一把扇子扔到六爺麵前，六爺一瞧正是從宮裏拿出來做舊的那把扇子，看來這麽老實的馬掌櫃是真急了，到底是哪件事得罪了他今天必要問個清楚："

馬爺，馬爺，消消氣消消氣，我範六可沒做過對不起朋友的勾當，您今天得說清楚，若是我真做了對朋友背信棄義的事，沒別的，我斷根指頭賠罪。"得，這句話說完六爺日後便少了根指頭。
馬掌櫃厚道人，心裏窩不住事，六爺在這一句緊似一句的追問讓他終究忍不下去："你要扯旗造反，自立為王，一統天下，鬼子一倒塗炭中華的可就是你了。"馬掌櫃此言一出六爺確實驚了一下，這事隻是個念頭，況且已經被自己否了，這老馬怎麽好像親眼得見發生過了一樣："馬爺，您這話兒聽著怎麽就跟真事似的，咱們自打相識我就是一介草民，您說這些戲文裏的段子再過上百年都發生不了，您這麽損我，以咱們的交情不厚道吧。"馬掌櫃與六爺的確有些交情，從六爺出關折騰夜明珠開始，一直到用滿洲國宮裏的國寶拿到這做舊，大大小小交往不少，這裏麵有情義也有利益，但至從嶽山認六爺做了幹爹，與馬掌櫃的交情又添了幾分，眼下老馬這麽擠兌六爺，讓六爺真的有些傷心。
老馬聽六爺說的真切也有些情緒激動，一張嘴說了句讓六爺大驚失色的話來："你那指頭算是保不住了，你的所做所為範有澔的兒子都看見了，現在想要抵賴，為時晚矣！"什麽？範有澔的兒子？範有澔哪來的兒子，六爺一點都不知道，也從沒聽範有澔提起，這老馬是不是茶水喝多了上頭，開始胡說八道了："馬爺馬爺，您可能昨晚喝多了沒醒酒，我也不問你怎麽認識範有澔，隻問問你範有澔哪來個兒子？"老馬自知失言，想收回來卻已來不及了，想說又不願意，不說又憋的難受，弄的滿臉通紅，汗如雨下。六爺一看老馬真是繃不住的性子，知道他早晚得說實話，這下到不急了，點了顆煙一口一口慢慢抽了起來。
馬爺猶豫半天，實在把持不住，索性說了到還痛快："範有澔的兒子在慈恩寺出家，法號絕塵，想必你是見過。"慈恩寺，小和尚，有澔的兒子……六爺腦子裏立刻閃出那個叫自己大爺的調皮小和尚，哎呦喂，六爺一拍大腿，自己真是愚笨，那天小和尚喊自己大爺，自己沒聽明白，範有澔的兒子可不是得管自己叫大爺嘛！話說到這六爺明白了一半，
範有澔藏在慈恩寺是因為自己兒子在那出家，就是說他跟寺裏方丈關係非同尋常，寺廟容留共黨份子也是大罪，這種交情堪稱過命，範有澔決不是尋常人等，自己還真沒瞧出來真人在此。六爺琢磨其中端倪，馬掌櫃又接著道："範有澔的兒子天資聰慧，打小就開了天眼，寺裏方丈稍有加持就多了些法力，有澔在寺中避難，絕塵和尚某日親眼見你率兵出征，殺人如麻血流成河，助你成事的就是你家那聖物盤子，最終見你端坐留城正殿，滿洲國潰滅，一統關外的正是你範蠡範有賢，六爺，這事你真的不知道嗎？！"
馬掌櫃這席話把六爺心裏攪的七上八下，早上趙平出的主意就讓六爺心緒已動，那時也隻是個大夢而已，眼下老馬把這事說的有模又樣，六爺居然真的開始信了。自家的盤子功力非凡果真不假，幾百年來一直為他人所用，難道說時來運轉，這一遭也該輪到範家名垂 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