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範城隍（176）

六爺信口開河被厲鬼抓住了短處，人家非要等著看羅漢前來證婚，這下可收不了場了。
眾人沒想到有這變故，羅漢爺證婚這事全是胡扯，方丈和阿文都不知道該怎麽答複，範有澔心裏整個愣認為他們是在編瞎話，編到這都住了嘴看樣是編不下去了。有澔惦記自己兒子，扯了半天沒人為絕塵開脫心中起急，忙說道："魔王千歲，絕塵小和尚還是個孩子，望念其無知寬恕這回，以顯您仁厚之心。"厲鬼見隻有範有澔開口便轉向他道："好說，好說，待爺熱鬧完這樁喜事，什麽都好說什麽都好說。"厲鬼言罷發出一陣怪笑。
哪給他找羅漢去，羅漢又不是誰家親戚，哪有隨叫隨到的。六爺瞅瞅阿文，阿文白了他一眼，又瞧瞧了念，了念湊到六爺跟前："範施主，您與羅漢相熟？"了念這話既像是問詢又像是挖苦，六爺苦著臉道："我……我好像……可能……"六爺支支吾吾敷衍了凡，了凡笑道："範施主可有與羅漢的緣分？不然怎會邀請羅漢爺到場主持。"了凡這話是給六爺台階，也是警告厲鬼，意思是六爺在天界有人欺負不得。六爺腦子已經木了，也沒領會了念的意思，想了想道："在下倒是認得一位羅漢……對呀，他應該來呀！"一句話提醒了夢中人，怪不得自己張口羅漢閉口羅漢，咱認得一位。
六爺想起了那位袁崇煥轉世的羅漢，雖然不知道羅漢爺的姓名，但跟自己那是老熟人。想起這位六爺有了精神，忙對了念說道："我真的認識一位，隻是……"六爺扭頭看看厲鬼，然後把嘴湊到了念耳邊嘀咕了幾句，了念笑笑："老衲可以代勞。"六爺跟了念簡單說了英家屯結識羅漢爺的事，還說羅漢爺教了自己一句咒語讓危難關頭使用，可眼下自己扯謊扯出他老人家不好意思召喚前來，於是了念替他請羅漢現身。有人幫忙六爺腰杆再次挺起，跟阿文眨眨眼示意這事妥了，複又對厲鬼道："我跟你說，你也甭來雞賊那套，一會羅漢爺請來了我替你美言幾句，看你出不出得廟門。"六爺恐嚇厲鬼，厲鬼也不害怕，羅漢爺不管塵世，不是觀音菩薩，龍王城隍等諸神受人間煙火，凡人焚香禱告有時就能分身下界，若想執意硬請那是根本就請不來。
厲鬼就等六爺等人出醜，然後把六爺和絕塵掠走，心知剛才六爺吹牛這事他辦不成，事到如今反倒心平氣和，盤腿坐到炕頭上了。六爺眼見厲鬼滿不在乎，自己個兒也有些沒底，回頭看向了凡，了凡已與那四個和尚結成一個梅花陣，五瓣梅花獨缺花蕊，五個人皆雙手合十閉眼誦經，不大工夫身上的袈裟便如起風一般鼓了起來，真好似待放的梅花靜待花心。六爺看著新鮮，覺得佛家為天下第一教派絕非浪得虛名，眼前這等功夫別人真做不到。五個人端的好看，紅色袈裟甚是耀眼，那厲鬼也看的心慌，不覺向炕裏挪了一挪，生怕紅光映在身上。
幾個大和尚發功施法，滿屋子熱氣騰騰烤的六爺臉上發燒，心中也是熱浪翻騰祈禱趕緊羅漢降臨，英家托馬位要來不了，誰來都行啊。五個和尚口中經文越念越快，突然同時盤膝坐下，雙手合十上舉向天，六爺等人覺得煞是好看，剛要叫好，屋頂處忽現萬道金光雲霧彌漫，一個渾身光芒的巨人從天而降，不用多說，有羅漢到了。六爺，阿文，有澔齊齊跪下不敢抬頭，了念口中道："恭迎羅漢臨凡。"話音落了金光也沒了，隻聽一洪亮聲音道："眾僧呼喚何事，講了講了。"了念道："有勞佛爺，今有樁公案需佛爺決斷，故擾了佛爺清靜，小僧罪過，阿彌陀佛。"
羅漢爺掃視屋內，掐了幾下手指："奉天城隍範有賢回話。"六爺聽羅漢爺點名，忙答道："小吏範有賢叩見佛爺。"羅漢爺道："英家屯一別數載，你可長了不少肉。"喲，還真是與自己有緣那羅漢，六爺抬頭觀瞧那羅漢爺正望著他，六爺道："佛爺，這屋裏還有位……"邊說邊向炕上學摸，羅漢爺也不回頭隨口道："魔界的大王請現身指教。"厲鬼慢慢從炕角顯現身形，抱拳施禮跟羅漢問好，羅漢也不客氣開口道："擅闖佛門淨地，魔界的大王有多要緊的事呢？"厲鬼手舉通協令牌低頭小聲說道："佛爺在上，奴才有冤情容稟。""講！"羅漢爺道，厲鬼就把他跟六爺前前後後那點事說了一遍，又晃著手中的通協令讓羅漢爺做主。羅漢爺瞧著六爺笑道："你這城隍真是事多，羅漢證婚這事也拿出來顯擺，我要是今天沒空來不了，你就得搭上性命，喜事變喪事，是否？"

這話說的擺明了給六爺撐腰，滿屋子人除了厲鬼全都笑了，六爺如大夢初醒感激涕零，吭哧半天才說了句老佛爺聖明，羅漢爺一揮衣袖："哎，這句呼的喪氣。"六爺也知口誤，連忙改口道我佛慈悲我佛慈悲。羅漢爺又看了眼躺在炕上的絕塵，伸手在絕塵額頭撫摸了一下，絕塵開始咳嗦，一股黑氣從口中噴出，奇臭無比，隨即醒來，看著屋裏的各色人等一時愣住了。範有澔見兒子醒了，跪倒在地連磕幾個響頭謝過羅漢，羅漢爺也不理他看向阿文，口中道："妖仙圈裏竟有如此異稟的傳人，範家福氣大了，文肅公果然修的好。"阿文見羅漢爺誇獎自己忙磕頭謝過，六爺喜上眉梢嘴亞子咧開都看得見後槽牙。羅漢不再理會眾人轉向厲鬼："雖修行不易時運不濟也不可以自暴自棄身入魔界，你犯戒條受刑責本是命數，如遇奇緣也不必遭萬劫之苦，三月前我占有一卦說今日在佛前渡化一人，想必該是你吧。"
羅漢要渡化厲鬼，大家都聽得明白，了念和那四個和尚聞聽此言鞠躬施禮退了出去，範有澔也抱起絕塵出屋，絕塵雙眼微睜看著羅漢爺傻笑，經過羅漢身邊時羅漢爺出一指點中絕塵眉心，絕塵一陣眩暈躺倒在有澔懷裏。屋裏隻剩下六爺阿文，羅漢和厲鬼，厲鬼聽出來羅漢爺今日要渡化與他，又喜又怕，喜的是有佛家羅漢肯為他出力解困，怕的是自己沒有悟性而無法解脫。阿文和六爺沒走是因為六爺胡說有羅漢證婚，現在羅漢來了得跟厲鬼有個交代，聽羅漢渡人更覺新鮮，索性留下看看熱鬧。
羅漢爺坐到炕邊對厲鬼道："我可是大羅金仙？"厲鬼叩頭道："此處再無他人。"羅漢爺又道："爾入冥府千載因何不入六道輪回？"厲鬼道："奴才有一世因被枉死耿耿於懷，凶手本乃帝王我無法報仇，故等了一世又一世，等了一世複又一世，那人一入輪回便是官宦顯赫，曆經幾世無法了願，最終被冥府留下當差，我隻想那人入到地府再行報複，沒想到那人身處帝王之位卻出家當了和尚，人入佛門四大皆空，與奴才便再無恩怨，這千年我是白等了。"厲鬼說完這些表情落寞，阿文和六爺對了下眼神小聲異口同聲道：順治爺。那厲鬼落寞臉色一閃即逝，陰笑道："好在奴才帶人先取了他愛妃性命，也算讓他痛了一番。"
六爺聽厲鬼這話心中一驚，順治爺的香妃竟是被這厲鬼所害，芸芸眾生裏帝王也有做不了主的事。羅漢爺複又掐指推算："你身為鬼吏也該有些道法，莫非不知道香妃已替順治帝還了你的怨債嗎？"這句話可了不得，香妃替皇上還了債，順治才能與塵世再無瓜葛遁入空門，而厲鬼還在那苦苦守候以圖報複，若不是羅漢爺點破還要守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佛說人要學會放下，你不放下你自己受苦，人家對方早就放下了，人世間是福是禍都該放下，如入冤冤相報之轉輪何日才能解脫之苦。厲鬼忽然沒了目標一時傻了，在那想著想著哭了起來，千年的怨恨隻是場夢中夢，一個執念毀了自己千年，還有什麽比這更荒唐的事呢。
羅漢和厲鬼都不作聲，六爺好像也聽明白了這裏麵的道理，悠悠說道："這就像一個人欠自己的錢，雖然這人沒有還現銀，也沒走索回欠條，可人家早在你家米缸裏倒進三鬥麥子，你眼瞅著麥子入缸，可還見天堵住人家要錢，這事不厚道啊。"羅漢爺瞧著六爺微笑，厲鬼也好像明白了個中道理，居然邊笑邊說："人家欠了一份，我卻想要回兩份，這些年天都不肯幫我，我積怨成鬼不肯托生，這是何等的笑話。"厲鬼說著笑著，赤色都頭發竟然慢慢變得漆黑，容貌也變化起來，不再是厲鬼模樣倒是個俊朗少年，羅漢爺笑道："麵由心生，凡人多空餘恨幾世不滅，地藏菩薩願渡空地府冤魂還需時日，今兒我替菩薩渡走一人，能否如願呢？"
厲鬼聽羅漢爺遞話，一翻身滾到地下，長跪不起，願聽佛爺差遣。六爺見狀心中高興，巴不得羅漢爺趕緊把厲鬼帶走，羅漢爺道："爾今已受千年磨難，也不必再入六道，隨我去阿修羅界修行一番，如無長進足見你六根不淨，那時再受凡間曆練。"厲鬼真是因禍得福，本該磕頭謝恩，可他忽道："此事不妥，我已與魔界立誓永世為奴，這誓不解我哪敢 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