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有澔有個兒子做了和尚,這範家的根苗入到佛門,香火可就少了一枝,有澔這是遭遇多大的挫折才走到如此田地。馬掌櫃看六爺對剛才的話語無動於衷,更加煩躁,盯著六爺想要逐客,六爺明白了事情緣由心裏也就不那麽忐忑。
明白了這事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這事得跟馬掌櫃打聽明白,六爺的脾氣不弄清楚覺都睡不踏實:"我說馬掌櫃,搖簽算卦都是虛無的勾當,我的身份想必你也略知一二,真如你所說我自己個兒能不知道?我又不傻還能拿自己指頭盟誓?"馬掌櫃道:"都說你是奉天城隍,與我等也無幹係,絕塵和尚雖幼可功力不淺,此前預言了諸多奇事,皆已應驗,而今這事想必不會看錯。"馬爺越這麽說六爺越是血往上湧,定了定神怕自己想入了魔。岔開話頭道:"還是那句話,我範六決無此意,咱們別再糾纏,我若食言賠你根指頭。"馬掌櫃哼了一聲說誰稀罕你的指頭,六爺訕笑著問道:"馬爺,有件事讓我糊塗,那範有澔遠在新京,與你素無往來,你跟他是怎麽認得的呢?"
馬掌櫃對六爺這樣的主兒是無可奈何,不管說他什麽他都不慌不張不動氣,滾刀肉一塊,損了六爺半天心中怒氣消除了一半,又恢複了往日的秉性,開口道:"六爺,平日裏看你一身英雄氣概,不像竊世的小人,但願絕塵和尚這次走了眼。"頓了一下又自言自語道:這孩子從沒走過眼啊。六爺見馬掌櫃不再糗他心知這事暫時算過去了,把範有澔跟馬爺的關係打聽清楚自己立刻就走,趙安那邊隨時有著風險,自己不在府裏趙平找不到自己再誤了大事:"馬爺,範有澔是共黨份子你不知道?"馬爺冷笑一聲:"我管他什麽份子,他至少不給日本人做鷹扮犬。"又是罵街,六爺忍住沒有吭聲:"我馬家與範家本是世交,若不是他祖上得罪了朝廷,我們家早就飛黃騰達富甲一方了。"
他們兩家居然是世交,這世界可真的很小,拐彎抹角大家都是親戚。馬掌櫃祖上本是奉天城首屈一指的大戶,除了文玩古董生意還有綢緞,當鋪,酒樓,旅店等諸多買賣,大明的時候奉天原名盛京,努爾哈赤起兵打跑了大明後來才改叫奉天,大清初定天下,範有澔的爺爺時為奉天都統,封萬戶侯,撫順和奉天東邊幾乎都是範家封地,馬掌櫃的爺爺當年勢大,家裏花不完的金銀,那些年朝鮮經常造反,襲擾清軍,範有澔的爺爺每每帥兵征討,帶兵打仗是件費錢的事,清庭沒錢用兵,可邊境上的事又不能不管,有澔的爺爺便找馬掌櫃的爺爺借錢,一張嘴錢就借到了手,馬掌櫃的爺爺也怕朝鮮人過江打到盛京,那自己的一堆產業就算完了。一來二去兩家有了交情,有澔的爺爺越借越多無力償還,隻能用田地抵債,漸漸的盛京和撫順接壤的地帶成了馬家的產業。
到了馬爺父親這輩家業越來越大,朝鮮不再鬧事,範家也有了積蓄,便開始慢慢贖回田地房業,有一年範家想贖回荒地溝那片田地村莊,馬家卻執意不肯,兩家鬧的很不痛快幾近翻臉,最後找人說和,馬家提個條件,如果範家拆了那座荒地溝的城隍廟,所有土地農莊全部無償歸還範家,此前債務一筆勾銷。這條件提的蹊蹺,範家族人有通靈的人物,知道城隍廟的奧妙,範家得知此事居然認為是個洗清賣國罪名的好機會,與馬家一拍即合,馬家出錢範家出力,三下五除二就把廟拆了。這下可惹了大禍,範家祖上顯赫沒被滅門,所有財產充公,族人發配寧古塔戍邊,馬家就沒這好命,產業充公不說還滿門抄斬,那時馬掌櫃尚幼,恰好在親戚家串門保了條性命,待風頭過去回到奉天已是房無一間地無一壟,隻好在親戚家長到一十八歲,又回奉天在古玩行裏跟人家學徒,二十幾歲的時候巧遇範家故人,範家念馬家跟自己受了連累,雖然自家也不寬裕,但還是湊了幾十兩銀子給馬家在城裏中街盤了間店鋪,馬掌櫃也是學徒期滿,便開始做起了古玩的生意,一晃幾十年,到範有澔這輩雖然走動極少但一直有著聯係,每逢大事才相互通氣照應,這次範有澔在奉天蒙難不找馬家又會去找誰呢。
人世中冥冥早有定數,馬家和範家的緣分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六爺當年到城裏古玩街誰家店門都不進,一腳邁進聚雅軒,難道說這不算是定數嗎。馬掌櫃和範有澔的交情如此深厚,這事六爺沒有料到,此結已解六爺又把心思轉到小和尚身上:"馬掌櫃,範有澔怎麽把孩子送去當和尚了,這事你給我說說。"馬掌櫃白了六爺一眼,起身拿起個雞毛撣子打掃櫃台和器物,六爺明白是在趕自己走,一天沒吃飯肚子也餓了,跟馬掌櫃拱手道別,馬掌櫃末了說了句做人得長良心,榮華富貴不是誰都有命扛得起的。
什麽亂七八糟的,六爺對馬掌櫃認準自己要不幹人事非常不服,都哪跟哪啊這是,自己遭誰惹誰了。古玩街出來再向北走就是老邊餃子館,六爺進去點了一斤,狼吞虎咽吃了起來,十幾個餃子下肚有了底,想起來沒有要點酒,剛要喊夥計過來,忽然瞧見前桌一人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趙安手下那叛變投敵的通信員,六爺一怔,馬上低下頭來,酒也不敢要了。通信員對麵坐著一位,兩人低聲說著什麽,背對著那位六爺也看著眼熟,看背影還一時想不起來。六爺豎起耳朵偷聽,那通信員道:"賀爺,雖說我投了日本,可也是沒法子的事,抗聯的日子難熬,人活一世我犯不著為這張臉受那些皮肉之苦。"
賀爺?這人是他媽的賀長發,賀長發怎麽跟這叛徒走一起了?賀長發道:"誰說不是,甭管替誰賣命都得對得起這張嘴,見天的棒子麵還有斷頓的時候,就為了不當賣國賊?腦子忘家裏了吧。"二人舉杯碰了一下,隨後一飲而盡。哎,這倆小子真是情投意合,相見恨晚啊,把賣國求榮說的比中了狀元還冠冕堂皇,就這坯子湊在一起準沒什麽好事,六爺側過耳朵繼續偷聽。那通信員道:"我跟你說,眼下咱們趙暑長要幹件大事,什麽事我不能說,隻告訴你需要人手,你跟城外的胡子土匪時有通氣,要是能拉他們過來入夥,大了不敢說,給你個營長幹幹保證沒有問題。"賀長發還跟城外的柳子有染,這事六爺頭回知道,賀長發道:"閻爺,道上的兄弟都是吃斷頭犯的,不喜好官府,沒有夠份量的好處不會低頭,你得跟我說清楚有多大的甜頭。"那閻爺道:"不見真佛你也是不肯下拜,今兒我就破例跟你漏點口風,咱們署長要等日本完了扯旗造反,拿下關外天下,你說這算不算個甜頭。"
賀長發低頭不語,閻爺又道:"知道你心眼多害怕到時候沒你們什麽事,你好好想想,那開國的將軍哪個不是高官厚祿,能虧待他們嗎?"賀長發反駁道:"開國的將軍最後可都被皇上殺頭,有幾個好下場的。"閻爺撇撇嘴:"你要是這麽抬杠這事咱也不用聊了。"賀長發陪著笑給閻爺倒了杯酒,兩人聲音更低,六爺可就什麽都聽不見了。一斤餃子下肚,也聽不到那倆小子在說什麽,六爺怕二人發覺沒敢喊店夥計結賬,在桌上放了塊大洋低頭側身出了老邊餃子館。在街上站立片刻,覺得沒聽懂那位閻爺到底想幹什麽,也沒什麽工夫細想,得趕緊回去等趙平消息。
進了王府去找阿文,把這一天發生的事統統講了一遍,阿文眉頭緊鎖好像要有大事發生,靠近六爺坐下,盯著六爺眼睛道:"六爺,咱們可有誓言,遇事得綁在一起,誰都不能自己下船單幹,這話兒你還記得嗎?"謝睿文這話沒頭沒尾,怎麽了這是,原本的計劃沒有改變,自己這不頭拱地的要把盤子弄回來,拆廟的奇書也到了手,哪一點看出來自己要食言單幹,哦,就是慈恩寺那小和尚開了天眼瞧見自己將來那些做派就算自己背信棄義了,都是些沒影兒的事,你謝睿文也有法術,可以差眾草仙算算看看,聽旁人的那些話就給自己羅織罪名,這太不像話。
六爺又拍胸脯保證自己絕無二心,自己的人品經得起風吹雨打,阿文你放心便是。謝睿文沉思良久,對六爺道:"當初你我立約,同生共死,這都是些無有製約的場麵話,其實原本不是這樣的章法,也是可能說出來唐突怕你接受不了才出此下策。"什麽唐突,什麽接受不了,我範六什麽場麵沒有見過,你縱然說出龍叫也得看我願意不願意,阿文這話好像還有比綁在一起更有約束力的法子,莫非是給自己下了毒蠱再以解藥相脅,這招她可做不出來。
阿文咬了咬牙說道:"今日也算臨危,我要把真實的招法講給你聽,你可願意?"六爺隨口應到但說無妨,待謝睿文說出成事的法子,範有賢是頭暈 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