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範城隍（147）

大半夜的有人敲門，而且很是急切，來人自報家門是英家屯的英老耿，六爺與此人並無來往，僅是送齊爺的時候有過幾麵之緣，今天有求自己救命卻是為何。六爺躺被窩裏沒動，讓老疙瘩開門，門一開英老耿兩步邁進屋裏，屈膝跪倒納頭便拜：“範城隍大恩大德，求老爺搭救英家屯滿村老小。”

哪兒跟哪兒就大恩大德磕頭行禮，六爺轉了個身趴在炕上瞧著來人，英老耿跪在地下直起上身：“大老爺，皇天後土，這一方黎民您不能不救啊。”英老梗跑了一腦袋汗，屋裏寒冷頭上冒著熱氣，看樣真是遇到了要命的事，六爺還是趴被窩裏問道：“瞧把你急的，起來慢慢說。”老疙瘩拽過一張凳子讓英老耿坐下，英老梗看六爺不出被窩顯得有些難堪，六爺不是不想起來，身上那點熱乎氣起身一折騰就沒了。六爺不起來英老梗不說話，沒辦法六爺坐起來把被子圍在身上，隻露出個腦袋，不耐煩道：“快講快講。”
英老梗定定神把發生的事講了一遍，原來日軍占領奉天後村裏多了條新規矩，就是定期把村裏青壯年男人征做勞工，挑上十幾二十個人出去修路，搬運，開荒等等徭役，多則百天少則半月，每次都能回來，雖說吃不飽飯也沒有工錢但至少還都活著。一個月前又有十五個人被征走幹活，前幾天有個去幹活的家眷說夜裏見到她家男人的鬼魂，說是業已喪命，求家人超度亡魂做些法事，這家媳婦起初不信，沒曾想亡魂連來三天，這媳婦就有點害怕，請了附近的神婆幫忙化解，那神婆在半夜遇亡魂又來，本想問問死者有何要求也好辦事，沒想到亡魂剛要講訴死因忽然出來個長角的惡魔，一把抓走死者不說還恐嚇神婆，神婆本無什麽法術修行，僅是陰陽兩界靈媒，這一驚嚇竟然死了。從那以後不但這亡魂隔三差五回家鬧騰，其他十幾戶也有亡靈回家哭鬧，可每當家人想問清緣由便被惡魔抓走。這幾天鬧的尤其嚴重，村子周邊再沒有巫婆神漢敢於再來，剛剛實在鬧的厲害，本來去溫大姐家求助，大姐說正好城隍老爺在家，讓自己進廟相求，還望城隍老爺開恩，搭救村裏生靈。
說完這段英老梗又要磕頭，六爺使個眼色老疙瘩將其攔住。六爺摸了根煙裹著被子邊抽邊想主意，有鬼回家並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還有魔鬼參與其中，回家不走的亡魂大多有冤屈在身，可不讓說話這裏麵定有大奸大惡，八成是惡魔所為，自己雖為城隍但魔鬼並不在管轄之列，土地爺還說過魔界淫邪，天界地府都奈何不得，今兒英老梗找到自己頭上，不是自己不管，怎麽個管法心裏沒譜：“我來問你，被征走的一十五人都沒還家？”英老梗點頭稱是：“有沒有去鎮裏打探消息？”英老梗道：“鎮長推說不知，日本人又沒人守在鎮裏，起先去奉天警察局想求官府幫忙，可人家壓根不管，直接找日本人又不知道該去找誰，一點門路都找不到，是真沒轍。”六爺點點頭掀開被子穿上衣服，下半身可還是被子裹著，不是六爺覺得不雅，是想跟土地爺打聽打聽怕土地笑話。
喚了土地，土地來了，一看英老梗在就全明白了，不等六爺開口先言道：“大老爺，這事您管不了，魔界是邪派，咱們正神沒有辦法，想要跟它們爭鬥也得邪派生靈，說句難聽的隻有妖能和魔鬥，您認識有道行的妖嗎？”聽土地提個妖字，六爺馬上想到阿文，喜滋滋道：“薩滿算不算妖道？”土地挑起大拇指誇六爺知之甚廣，中華境內數得著的首推薩滿，沒等六爺吹噓幾句，土地又道：“薩滿雖然能治魔怪，但道行不夠也是徒然送命，算小的多嘴，您啊，還是別害人了。”六爺不知道阿文有沒有降妖的能耐，萬一修為不夠真搭上性命，自己還真是心疼，柳綿走了，這阿文可再不能出一點差錯。土地爺總是給六爺出難題，眼瞅著能成的事讓他一說準辦不了，這小子詭計多端，肯定還有其他法子得逼他說講出來。
六爺不再問如何降魔，卻考問土地近幾月奉天城過世凡人的數目，有多少升天界的，有多少下地獄的，有多少該死不死的，有多少被無常錯拿的，隻問得土地滿頭升煙兩眼冒火，到最後隻能告饒，又給六爺出了個主意，說韋陀菩薩可以降魔，但六爺官職卑微恐請不來，再降一等金身羅漢也能降魔，六爺有個熟人看看能否現身。六爺明白土地說這熟人是那轉世羅漢，上次偶遇相托給天庭奏報蛟龍救命之功被拒絕一次，這回若是再豁出臉來求上那麽一回不知道能否如願，要是再被拒絕可是沒臉再提三次了。土地爺雞賊，出完這主意說了聲沒別的差遣先走一步，六爺還想細問連影子都看不著了。
一隻煙抽完還是沒有主意，跟神仙也沒什麽太深的交情，這事還得有勞阿文，即使她不能出手至少也聽聽她的建議，哪怕跟自己去瞧瞧也好。想到這六爺道：

“英爺如何前來？”英老耿說自己趕馬車來的，六爺說讓英老梗載著老疙瘩去奉天城給阿文報信，讓謝大小姐過來助自己降妖除魔，降妖二字說完覺得不妥，又改口說請謝大小姐過來鏟除魔怪。英老梗聽能請吉林謝家出手眼前一亮，拉上老疙瘩出門就走，六爺喊住老疙瘩囑咐幾句，說阿文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來不要勉強，今天這事極為凶險，拉謝大小姐淌渾水也是無奈之舉。老疙瘩笑說誰敢逼迫自己家的主子，六爺不必擔心，就算您搭上自己，也不能讓謝大小姐陷於危難。六爺一聽氣的大罵：“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順手操起炕上的枕頭打將過去，老疙瘩卻已閃身跳出臥房。
英老耿二人下崗走了，六爺琢磨此事蹊蹺，雖然不能不管可還是心存芥蒂，英老梗說的含糊，自己最好先瞧上一二，也好有些防範。說實話六爺自己還真沒見識過這樣的奇案，怕冒冒失失誤了大事，念咒語喚來溫大姐家的白狐，白狐跟六爺見禮，六爺問英家屯的事白狐可否知曉？白狐說這事四方草仙都已傳遍，因有魔怪驅使亡魂自己沒敢近前，妖魔本不相通，這份閑事不該打聽。六爺說隻想知道其中原委，以自己的修為該如何行事，白狐說可以扣住一還家的亡魂，借亡魂心眼探瞧一下，至於能看到什麽就得靠六爺的能耐了，可有一樣，不能與亡魂交談，如被惡魔發覺這人魂魄破散。
六爺有些緊張，拘個亡魂不難，要是惹到魔鬼那是麻煩，土地爺和白狐都惹不起，菩薩羅漢又不願保佑，自己這百十來斤別塞了惡魔的牙縫，到那時沒人心疼，阿文倒沒準假哭幾聲。就是這個主意，六爺讓白狐給自己護法，真有危難搭救一把，這才使神通魂魄飄至英家屯內。書說到這可能有人不服，六爺這麽大的能耐怎麽先前盜寶珠費那麽大的勁兒，眼下又要弄盤子還是頗費周章，隱了身形進得室內盜走便是，列位，不是這麽個理兒，人有人道兒鬼有鬼道兒，凡人該做的事就得按凡間的規矩辦，冥界該做的事就得按神鬼的章法來，要是沒個法度任意所為，那可熱鬧了，您就得見天丟東西，白日撞見鬼，這世道豈不亂了。
天頭到了下半夜更是漆黑，英家屯一片肅寂，飄過了幾戶來在一處院落，院子裏燈火通明，一婦人在屋內跪地禱告神佛保佑讓亡人魂歸地府得以安息。就是這兒了，六爺飄進院子四下觀瞧，果然在窗戶邊看見一黑影晃動，那黑影在嚶嚶哭泣，滿心的委屈。六爺也不言聲，到了黑影身後伸手扣住對方手腕脈門，黑影止住哭聲並不反抗，六爺眼前出現一群壯漢民工，正在爬上一輛軍用卡車，卡車行駛至一處建築附近，那建築龐大且連綿數裏。卡車停穩，車上壯漢紛紛下車，可當中卻有人妄圖逃跑，沒跑出十米便被跟車的日軍擊斃，剩下的眾人通過大門口的守衛進到院子裏的一處地下入口。六爺扣住那亡魂排在最後，通過守衛進院的一瞬亡魂掙脫六爺，低聲說了聲好慘，悠的進了院子，六爺跨步緊隨卻覺得周身劇痛如火燒一般，正要再試耳邊有個聲音吼道：“小小冥吏竟想探魔界奧秘，不燒你個魂飛魄散諒你不肯罷手。”聲音剛落六爺已被烈火罩住，六爺隻覺得身體開始熔化，真神被什麽東西撕扯，哎呀呀！我命休矣！六爺暗恨自己不該肆意妄為窺探天機，後悔可已經來不及了。
該你河裏死決不能溝裏亡，英家屯就是六爺的葬身之所，如此也好，做個城隍爺到是名符其實，但可是自己惹的塌天大禍還未了斷，就這麽歸天於心不甘，最後還沒瞧上柳綿一眼是個遺憾，阿文若伴在身旁也不枉此生啊。胡思亂想之際一隻白狐從天而降，那烈火忽的引到白狐身上，六爺身上一冷如夢初醒，打個冷顫隻瞧見大姐家那白狐周身熏黑，已是奄奄 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