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範城隍（153）

趙平在前六爺在後，二人在無盡黑夜中走著，趙平在前麵自言自語，六爺在後麵有一搭無一搭，兩人都不願意把事情說透，又都不願意承認已經通敵，這兩個滿洲國官吏都懷著自己的秘密這國家怎麽能好。
趙平走上一個土坡腳下沒停，扭頭道："坡陡，您悠著點。"六爺喝嗤帶喘："走你，摔不死我。"趙安笑道："咱倆都是食滿洲俸祿，卻幹著通敵的勾當，二姨夫，你不怕被日本人治罪嗎？"六爺道："我是你帶著去的，治罪也是你占大頭。"說完這句想想跟小輩這麽講話有點跌份，改口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救趙安寢食難安，想必你也是心疼這兄弟吧。"趙平慢慢向坡下走，坡麵有點滑："二姨夫，造化弄人，我圍困自己親兄弟這太過巧合，雖然我甘願為滿洲國效忠，可也不能拋了骨肉之情，今日你不來救我也會去給他放條逃生之路，既然您來了也好，日後有個見證，別讓我父母以為我禽獸不如。"
趙平的話讓六爺有些放心，看來他還有些人味兒，至少還顧及自己兄弟："你這話到還像人話，日本人長不了，凡事給自己留條後路，你又不是日本人，日本人跑了又不能帶著你。"趙平沒接六爺的話兒，二人又走了一會兒忽然前麵有人喊話："口令!"趙平道："柳毛甸子。"對麵挑起一盞馬燈，燈下站立幾名抗聯，抗聯們看見趙平並不驚奇，但看見他穿尼子大衣腰別小手槍時還是有點詫異。
六爺看見抗聯有了底氣，腳下也靈活起來，兩步就邁了過去與抗聯站在一邊，趙平對六爺道："二姨夫，我回去了，您保重。"六爺點點頭，幾個抗聯倒不幹了："哎，先別走，送過來這位是誰呀？"趙平先道："趙安他二姨夫。"說完大步走了，趙平走沒了影，抗聯中有人認出了六爺："這是咱們長白山的恩人，陰兵借路的主帥呀！"這話把六爺造一愣，自己什麽時候成主帥了，主帥是老疙瘩呀："幾位高抬了，主帥是我手下那夥計，我可不是。"
六爺的謙虛沒打消那幾位捧場，都說老疙瘩是先鋒，主帥就是六爺。六爺心中暗喜，嘴上還得客套，有個戰士帶六爺去找趙安，六爺拱手與其他幾位告辭。看到趙安的時候這小子正蹲在一個大坑裏看地圖，臉凍得像個紫蘿卜，見六爺來了卻眉頭緊皺："二姨夫，你怎麽來了？"六爺走的腿疼，想找地兒坐會，環視一圈也沒有能坐的地方，轉頭道："你能不能幹點正事，跑這來惹禍，你又讓鬼子圍了！"
趙安嘿嘿笑著："二姨夫，你是來救我的吧？"六爺愁的跟什麽似的，趙安這小子好像生來就是給自己找麻煩："你說你自己不想活也就算了，還拐上人家共產黨的隊伍，人家招你了？"趙安不跟六爺抬杠，隻問外圍情況是否嚴重，他知道滿洲軍在外麵圍著，但不足為懼，日軍在最外圍，得等抗聯和滿洲軍兩敗俱傷之時才能下手，所以能有間隙溜出去，倒也沒什麽擔心。六爺真是怕了這個愣頭青外甥，外圍如鐵桶一般他還跟沒事人一樣。
六爺見身邊人多，靠近趙安身邊貼著耳朵把阿文打探到的情況講了一遍，六爺以為一個聯隊的日軍再加上眾滿洲兵夠趙安等人喝一壺，趙安應該知難而退，沒想到趙安一點都不在乎。事出蹊蹺，趙安好像有了脫身的法子，看樣阿文是多此一舉了。臨近午夜，看來抗聯真是要攻打731，絲毫沒有退兵的意思，六爺不明白趙安為什麽要執意打上這一仗，於是問道："這731非打不可？"趙安就把非打這仗的原因跟六爺說個清楚。
兩年前開始，抗聯戰士被捕或被俘後就再沒有見過屍首，槍斃也好，充做勞工也好，遊街示眾也好，一個人影都沒見著。後來偵查兵發現有個地方不斷的有犯人押解進去，其中就有抗聯戰士，後來還發現有蘇聯戰俘，朝鮮僑民和一些中國民眾，這些人進去就沒一個出來的，後來發現這座大院裏有個冒黑煙的焚化爐，飄出來的煙灰都是骨灰，這才明白進去的人都已丟了性命，得知日本軍方拿活人做實驗是近期的事，這事非同小可，付出任何代價都得摧毀這人間魔窟，趙安的隊伍人雜槍少，跟楊司令的部隊通了氣，他們也認為應該鏟除這個禍害，所以就一起籌備行動，準備了幾個月才決定動手，沒想到還是被日軍發現，剛部署好就被包圍了。
行動走漏風聲是因為有了內鬼，這事不知道趙安是否知曉，可趙平知道抗聯口令又是怎麽回事，這得問問："二外甥，我是你哥送過來的，你們倆……。"趙安聽說道趙平麵色沉重："二姨夫，我哥派人跟我說到時候會讓出個豁口放我們走，這樣我才敢堅決攻打731，現在您明白了吧。"趙平會放趙安條生路這不稀奇，一奶同胞，可其他抗聯戰士會不會也可以撤走，這事趙平說了嗎？六爺的擔心趙安還真沒想過，話頭一起趙安也有點不安，六爺又說隊伍裏有內鬼，趙安的徹底傻眼了。

人命關天，為了摧毀魔窟卻又造了人間地獄，這可是得不償失的蠢事。趙安把六爺帶來的計劃又回味了一遍，覺得該給自己留個後手，於是把原來奉軍中那通信員喊過來，讓他馬上去給楊司令的部隊通個信兒，如遇危難在西北方突圍有人接應。通信員認識六爺，跟六爺打了招呼就領命走了，六爺覺得這人有些異樣，說不出的別扭，就讓趙安喊他回來，趙安知道六爺有些法術，以為六爺又使了什麽神通，忙又派一人去喊通信員回來，再去的人過了會回來說通信員沒去友軍防區，卻向外圍走了，怎麽喊也喊不回來。趙安六爺恍然大悟，內鬼竟然是他。
通信員是內鬼，把所有消息都走漏給了敵軍，抗聯被圍也就不是怪事，可眼下西北突圍的事又暴露給了敵軍，敵人定會提前部署，這事做起來就難了。雖說阿文料事如神可也想不到會泄露消息，如此一來不但抗聯被圍，連阿文的隊伍也深陷其中，這次禍可真惹的不小，連六爺都已不知所措。
事不宜遲六爺決定馬上去阿文那重新商量突圍路徑，趙安說一起同去，商量妥了他去通知友軍，六爺看眼懷表還差半個時辰就到午夜，千條性命何去何從全瞧自己了。
隻知道阿文在西北角埋伏，具體在哪也不清楚，六爺和趙安隻能借助北鬥星辨別方向，玩命的向西北奔跑，跑了一大段路還真遇到一票人馬，全部身著黑衣黑褲，袖口白邊鑲嵌異常顯眼，六爺自報家門要找謝大小姐，有個兵士帶著六爺趙安去到一輛車前，原來二虎已經到了，阿文跟範有澔正在地圖前畫著什麽，六爺一瞧心中吃醋，這阿文可別再被領跑咯。
阿文見六爺到來略感吃驚，待六爺把事情原委交代清楚，阿文臉色微變，說這下麻煩大了，三支隊伍全被包圍這分明是中了他人的圈套，眼下已經不單是解救抗聯突圍，連自己都得捎帶上一起逃命，這可如何是好。
六爺在琢磨個事，趙安好像上了趙平的當，這親哥哥不忍傷害親弟弟不假，放走親弟弟賣了份親情，卻捕獲了共產抗聯和謝家的援軍，趙安那百八十人本不足慮，放了也就放了，剩下的魚蝦滿池可都是幹貨，這一功趙平可立大了。六爺喊過來趙安，問趙平是怎麽安排他突圍的，趙安說第一層包圍圈全是滿洲軍，開打的時候趙平佯攻，閃出豁口放趙安逃走，可還真沒說楊司令的部隊是不是也跟自己一起突圍，現在想起來好像真是個坑。
阿文知道鬼子的厲害，眼瞅著又快到午夜，午夜一到抗聯發起攻擊，滿洲軍必從後方侵襲，隨即抗聯突圍，就算突破滿洲軍的包圍圈也無法再戰勝迎麵阻擊的日軍，這仗還真不能這麽打了。六爺早就看出來其中厲害，心說自己得帶著阿文，範有澔，趙安，老疙瘩衝出去，其他人看樣管不了了，雖說救下千條性命是大功德，但也是量力而行，六爺沒瞧出來這回有哪位神仙出來幫他，還是小得溜的少吃點虧算了。
老疙瘩也明白了當下險境，悄悄跟六爺說要不要再借次陰兵，六爺這下可真怒了，飛起一腳正中老疙瘩屁股，大罵道："你他媽要是真想做鬼，現在就殺出重圍，鬼子指定成全了你。"上次借陰兵是為救趙安，那是看柳綿的麵子，這次趙安有他哥哥給條活路注定無憂，不用管他，借陰兵用過一次，再用就得露餡，可別給自己身上扯麻煩了。
阿文帶範有澔和趙安商量好了應敵之策，那二人回歸本部，又讓六爺上車一會準備駕車突圍，老疙瘩和二虎領了兩隻步槍護在汽車左右。見阿文還不上車六爺著急，喊道："大小姐，趕緊上來呀，我一腳油咱們可就沒影了。"
阿文盤起長發，從長筒靴裏拽出兩支勃朗寧手槍，對車後黑暗中的眾人道："北麵包抄731，阻擋者格殺勿論，出發。"謝睿文反包圍，大破 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