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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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範城隍(136)

(2018-12-26 07:52:32) 下一個

桂先生在六爺耳邊講了一席需要轉達給溥儀的話,六爺聽完驚奇的不得了,這位爺故弄玄虛抻了這麽多天,說出來的秘密竟是如此。

《推背圖》是本好書,不但皇上愛看,阿文的師傅愛看,連這位桂爺要傳的話都與此有關,桂先生托六爺帶給溥儀的話是說1945年日本必敗,大清即使複辟成功也在那年壽終正寢,作為愛新覺羅末世皇上該早日打算,或率先起事造反,或攜金帶銀流亡海外,否則必有牢獄之災。這段傳給皇上的話的確危險,咒滿洲國倒台當今聖上坐牢,張嘴就得推出去砍了,還勸皇上造反逃跑,砍頭兩次都不算多。桂爺這兩顆珠子給的值了,一顆為朝廷倒台,另一顆為皇上造反,這年頭生意難做,本大利小,一顆腦袋才換兩顆珠子,桂爺的買賣經狠著呢。
桂爺沒提《推背圖》的事,可這警言跟那書裏一樣,這些話不是不能代傳,因為溥儀也在讀這本奇書,跟他說是書中預言估摸他不能不信,隻要找個好的機會巧舌如簧把事講了,應該沒有性命之憂,可後麵那段唆使皇上造反的事要不要說,這六爺到是沒想清楚。
桂先生把事說完等六爺表態,六爺心中有了盤算便開始拿捏起來:“我們做臣子的給皇上諫言那是本份,可您這句句大凶還唆使皇上反叛,未免風險有些大了。”桂爺聽六爺這話有點心急:“隻要範爺把話帶到,我甘願再舍幾件家中珍藏。”“慢!”六爺攔住桂爺道:“我到不是貪圖財物,隻是您所言這些有沒有點準譜呢?我沒事拿皇上逗悶子這項上人頭可吃什麽都不香了。”六爺軟硬不吃,桂爺急的搓手,過了半晌六爺的架子也拿夠了才笑道:“罷罷罷,同為旗人後裔,桂爺所為也是惦念咱們皇上,您這忙我豁出來幫了。”說完把小木盒拿起揣進懷裏,桂爺如釋大赦連忙起身施禮,口中念到:“當年許下的願望終得實現,範爺,大恩大德呀。”六爺也起身伸手相攙,心想您是還願了,自己這又許下了一樁麻煩。
大事已畢二人又把酒倒滿推杯換盞喝了起來,越喝越是興奮,恨不得焚香結拜。這一頓酒便喝到了晚上,正酣醉之際忽聽院外人聲鼎沸,甚是嘈雜,桂爺走到客廳門口喚仆人出去探查,不一會仆人回來稟報說有大批國軍潰敗進城,數量不詳,正擁往火車站準備乘車撤退,單家門口這條街上就有千人之多。桂爺眉頭一皺讓再去探聽,回到桌旁坐下,此刻二人都已有些不安,桂爺不安的是怕國府與日本談判破裂,日本便會攻打南京,六爺怕的是自己這衰神再次顯靈腥風血雨恐是躲不過去了。
仆人還沒回來,二人也再沒心思喝酒,桂爺請六爺回房休息,自己出去看看形勢,如有什麽緊急就去通知六爺再做打算。六爺回到房裏柳綿還沒有睡,見六爺有些不悅便問出了什麽事情,六爺說外麵又有敗兵入城怕是有地方打仗,讓柳綿精神頭足點隨時準備出逃。酒喝的有點多,六爺斜躺在床上睡著了,也加上近日遊玩勞累,睡的還真是踏實,睡著睡著還做了個夢,夢中柳綿不知被誰領著離開自己,越走越遠,看背影不像是無常二鬼,柳綿低頭不語默默相隨也不反抗,六爺心裏一急這夢就醒了。醒來口渴,柳綿又不在屋裏,起得床來在屋裏找水,忽然房門被猛的撞開,柳綿驚慌失措立在門口:“當家的,不好了,桂先生讓我們趕緊收拾東西,說日本人可能攻打南京,讓我們跟他一起出城去河南方向。”又要打仗,六爺暗暗發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出關,那老幾位勸解自己的話語猶在耳邊,聽人勸吃飽飯,這回肩膀上的腦袋還能不能吃飯就得看天意了。
二人沒什麽東西僅有個小皮箱,柳綿已把東西收拾停當,六爺一拎兩人就到了前院。桂先生兩口子早已雇好洋車,遣散了所有仆人,四個人奔往火車站,到了火車站可就傻了眼,到處是國軍的殘兵敗將,幾千人堵在火車站前,別說想買票乘車,就是想靠近入口都無可能,桂爺見此情景又命洋車奔長江渡口想坐船過江,待到渡口一瞧心就徹底涼了,長江岸邊盡是國軍士兵,大小渡船悉數被占,間或有因搶船的兵士開槍互射,就算有憲兵維持也管不住近萬的兵勇。水陸的道兒都沒了指望,四個人此時有點蒙了,呆了半晌車夫開始著急,說再不確定去哪就要結賬回家,再不走恐怕一會敗兵都得讓他拉車出逃。
六爺瞧著桂爺,桂爺一時也沒了主意,還好桂太太冷靜,提醒道:“去拉貝先生那暫避如何?”一句話提醒了夢中人,桂爺馬上讓車夫奔小粉橋南京大學南園,兩輛洋車在紛亂的人流中穿行,費了好半天的工夫才到達南園。拉貝先生的宅子是座德式二層小樓,洋車在院門口停穩,桂爺付了車費後才發現,院子裏外已經聚集了一堆攜帶大包小裹的國人,有個幹瘦老頭正站在樓門口的台階上安排這些人進屋休息。桂爺四人擠進院子來到瘦老頭跟前,瘦老頭低頭瞧見他們立刻走下台階與桂爺握手:“來的太好了,我實在沒有時間通知你們,對不起。”桂爺跟瘦老頭介紹了六爺兩口子,瘦老頭也沒工夫客套:“你們幾個去院子裏的地下室,國聯調停失敗,日軍已經開始攻擊南京,第一道防線已被攻破,午夜零點日軍正式開始全線攻擊,看樣南京城是守不住了。”瘦老頭一邊安排工人領幾人去地下室,一邊跟桂爺介紹外麵局勢。

桂爺對瘦老頭表示感謝,六爺知道這人就是拉貝了。地下室又潮又暗,幾平米的地方已經有十幾個人,室內空氣混濁又陰又冷,六爺隻覺得氣喘不上來,溫度雖低卻身上出汗。桂爺也是覺得別扭,二人讓女眷躲好休息,哥倆走出地窖在院子裏透風,院子裏還有很多市民等著拉貝安頓,可已經再沒多餘的地方,拉貝一邊組織眾人去其它避難所一邊命員工鎖上院門不許任何人進出。院子忽然安靜下來,天上月亮忽隱忽現,六爺掏出懷表時針即將指向十二,桂爺眼望蒼天,六爺點了支香煙吸著:“桂爺,你我三次相約三次遭難,這裏麵有什麽說道您想過嗎?”桂爺疑惑不解:“我們見麵引發戰端?這可是捕風捉影沒有的事。”六爺想這次被困南京恐是凶多吉少,雖自己有小本本和聖旨護身可也保不齊日軍不認,就算保了自己其他三人可如何保得,萬一日軍破城會發生什麽可就難說了。
命懸一線,國軍不是日軍對手這六爺早就知道,南京臨長江之邊,日軍的大炮艦和水上飛機場也會前來助戰,那些飛機真是厲害,六爺一想到這節渾身發冷。生死未卜的時候人總是怕有什麽遺憾,六爺琢磨把自己的身世告訴桂爺,日後大家黃泉路上也好作伴,扔掉手裏的香煙走近桂爺,剛要開口說話,天上突的打出三顆信號彈,隨後有大炮轟鳴,南京城外火光衝天,這炮聲六爺耳熟,與當年奉天北大營的炮聲不同,好像是在上海聽到的那種,也就是說是炮艦上的大炮射出的炮彈,掏出懷表一看分針時針剛好指向十二,日軍攻打南京已經開始。
炮彈雖然沒落入市區,可著實把桂爺嚇的夠嗆,拉起六爺就往地窖裏麵跑,進入地窖關上窖門,一屋子人個個屏住呼吸不敢言聲,六爺倒是不怕炮彈,想的是破城之後幾個人怎樣想法逃出南京,按理說自己不該跟桂爺出逃,日軍打敗民國政府與自己何幹,自己有聖旨護身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無耐桂爺張羅逃跑自己不能賴在人家不走,也不敢說自己有日本國榮譽市民及皇上聖旨保命,看桂爺這痛恨倭寇的勁頭,自己暴露身份沒準先宰了自己,剛才本想道出實情又趕上打炮,看來這是天意不讓泄露秘密,沒法子先忍下了吧。
炮聲從午夜開始就沒停過,半小時後有飛機飛過在市區投彈,守城國軍用高射機槍還擊,呯呯呯梆梆梆的打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有員工送水送飯,六爺問還要躲藏多久,員工說城外還在激戰,拉貝先生不讓大家出去,敵機會二十四小時輪番轟炸,現在這地方不是交戰區,離開這裏會有危險。六爺琢磨德日同盟,德方一定會知道日軍戰略,拉貝先生說不能出門看樣是凶險不小。
這樣又熬了一周,戰事還沒停止,幾個人已經是麵容憔悴形枯骨駭,日軍的飛機到處轟炸,已經不分戰區和市區,第七天頭上拉貝先生回到院子裏喊人上到屋頂,把一麵巨大的納粹黨旗蓋在上麵,以此提示日軍飛機這是德國領地不要轟炸。
街麵上越來越亂,每天都有敗退的國軍闖進來要吃要喝,搶錢搶物,大家身上的錢款飾品基本都被搶光,直到拉貝扯出納粹黨旗才嚇退了一些亂兵,第十天的時候街上忽然少了敗兵,六爺等人暗自叫好,也許國軍已經敗退幹淨戰事將止,哪料到日軍即將開始屠城,禽獸 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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