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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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範城隍(129)

(2018-12-19 09:44:15) 下一個

六爺活了半輩子也沒見過飛機在船上起落,跟人打聽知道這叫航空母艦,這東西能當飛機場用,小鬼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聰明。輪船出了吳淞口開始加速,待行至茫茫大海眼前隻剩一片汪洋。兩人無趣回到船艙睡覺,一路上也沒人理他們,行了兩天兩夜到了大連,有船員通知二人下船,還是沒人多加理睬,等從舷梯下船時才看明白,所有日本人都在忙著把大量傷兵從船上吊將下去,幾部絞輪同時裝卸,忙得不亦樂乎。

打仗這事真是凶險,戰死的固然悲慘,打殘的也沒好到哪去。兩人這次上海之行雖然沒辦成事,可也收獲不小,坐了輪船,見過大海,還看到航空母艦,最重要的是二人心裏在發生奇妙變化,中國人抗擊日本侵略的決心和不惜一切代價,這些都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二人在大連火車站上了火車,在滿洲國境內坐車不用買票,六爺拿出小本本晃晃,所有人都得讓路,不但坐車免費,在餐車吃飯同樣免費,這份特權可比在上海灘體麵多了。回到奉天家中柳綿不知道他們此次的危險,六爺早就囑咐老疙瘩不要亂說,歇息了一天給馬掌櫃打電話,說是買賣又沒成交,上海打仗,買主害怕跑了。又說生意沒有這麽做的,實在不行把字畫拿回來咱們不賣了,六爺就沒好意思說次次都是凶險,自己這不是賣畫,是賣命呢。馬掌櫃安撫六爺,言說買主錢都付完了,隻是想把沒看懂的地方詳細問問,這物件不是小數,又是賣給意大利人,怕日後有了羅亂說不清楚。六爺聽錢都到手了還跟他扯什麽,要是還想墨跡就讓他來奉天,自己是再也不出去了。
跟馬掌櫃交代完馬上打電話給阿文,多日不見有些想念,更主要的是這丫頭忽然就沒了蹤影,到底是又幹什麽邪性事去了。電話接通阿文居然在家,六爺馬上問這些日子她去了哪裏,阿文說一言難盡,過幾天會來奉天見麵再說。回來就好,阿文去做了什麽不說也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多了麻煩也多。
雖說遠離上海,可六爺掛念前方戰事,一想起江上的巨艦和水上的飛機場,總琢磨國軍沒法打贏。頭天先讓老疙瘩出去買些當日的報紙,奉天日報是當地的大報,看了幾天沒說誰輸誰贏,也沒有太多的報道,其他報紙上幾乎都沒提到此事,大致過了半月,戰爭還是沒有結束的消息,打成啥樣也不知道,六爺急的跟什麽似的,最後一咬牙去電料行買了台收音機,不偷聽敵台看來是真不行了。
咱這位爺早年鼓搗收音機,留聲機,照相機都是爛熟,今兒又重抄舊業倒也方便,偷聽敵台這罪過料想沒人敢扣到大內重臣的頭上,爺就聽了,誰瞧著不順眼過來拿人就是。老式收音機有個毛病,得預熱良久才能出聲,老疙瘩見這玩意新鮮也賴在屋裏不走,六爺也不攆他,隻想露上一手讓他知道爺不光會聽大鼓捧戲子。
那收音機預熱極慢,過了幾分鍾才有聲音出來,聽了幾個電台都是滿洲國的節目,六爺琢磨不對,扭動旋鈕慢慢調找,終於有個忽遠忽近的聲音從喇叭裏傳了出來,耳朵貼在收音機喇叭布上才能聽清裏麵的節目,除了一個中央電台別的都無法接收,廣播裏一個女人播報新聞陰陽怪氣,雖聽著別扭也總比沒有消息要強:“中央社九月二十日前方電,日軍持續增兵,加緊攻擊我閘北防線,國軍將士浴血奮戰,拒敵於上海之外,雖敵武器精良陸海空三線出擊,無奈我軍民一心同仇敵愾,勢如長城堅不可摧,敵不能前進一步,一十八軍,七十九軍尤為勇敢,顯誓守國土之決心,雖傷亡巨大但未退讓半尺,實為我軍楷模中華典範。”
收音機說完這段,後麵是一堆廣告,六爺聽完沒搞明白到底什麽情況,覺得買收音機這錢是白花了。在家又閑了幾日,本想回荒地溝城隍廟拜拜,這天早上劉振灜打來電話,問六爺是不是不想幹了,都這麽久沒給皇上送錢,皇上很不高興,讓自己問問你到底是想怎樣。這電話來的把六爺嚇得半死,忙說錢剛到手正想著回京,麻煩劉大人回奏皇上,臣即刻動身。撂下電話去中街馬掌櫃處,要來銀票,帶上老疙瘩奔往新京,馬掌櫃囑咐再帶回來件玩意,做舊這活兒不能停下。
兩人到達新京已是半夜,這點兒皇宮是進不去了,原來那小院又還給了皇上,沒通知阿文不能打擾人家,沒轍去到頭回來長春住過那間旅店,旅店老板認出了六爺,一看是今非昔比,穿戴做派儼然是發了橫財,這才沒抱怨太晚擾了休息:“老爺,幾年不見您時來運轉啊,看樣是發了洋財走著時氣呢。”六爺沒想到店老板還能認出自己,應付道:“托您福,比大年初一給您看店那時候強多了,給找間房弄點吃的。”說完扔櫃上兩塊大洋,店老板收起洋錢帶六爺進了上房,又跑後院喊媳婦起來做飯去了。
六爺坐在房裏琢磨明天是先進皇宮還是先去謝小姐那,阿文出門多日未歸必有說道,按理說該問個明白再去宮裏送錢,隻怕這亂世又有什麽變化,心裏沒數再做了錯事還得落埋怨。思慮再三第二天早起還是先去了謝府,自己這趟上海回來對日本人的圖謀有了新的想法,以前是覺得日本人是幫大清複國,現在倒是感覺小鬼子是想霸占中華了。

到了謝府老疙瘩在門房候著,六爺進後院客廳與阿文會麵,多日不見阿文沒什麽變化,隻是臉上少了笑模樣,六爺合計說話得加著小心別又給大小姐惹急咯。老媽子上了茶水後退了出去,兩人寒暄幾句阿文問道:“你看上海局勢如何?”阿文不問自己買賣咋樣卻問上海局勢,這話頭開的怪異:“國民政府與日本人開戰,咱們的火器不成,人家那飛機能在水上起落,炮筒子有水桶那麽粗,市內還混入不少特務,我看啊,熬不了幾天了。”阿文麵無表情,又問道:“六爺你不覺得自己出關兩次有什麽怪異之處嗎?”怪異?有什麽怪異,如果有的話也是槍子追著自己走,到哪哪打仗,想到這六爺心中一驚,莫非阿文所說的怪異竟是如此?
“你是說我衰神附身,到哪哪倒黴?”阿文好像還在琢磨這事,沒接六爺話茬,六爺問道:“我在奉天給你打了幾次電話,都是不在,你又跑哪去了?”阿文抬起頭在六爺臉上看了一圈:“長白山。”啊?阿文也去了長白山,她跑那幹嘛去呀,六爺張大嘴巴瞧著阿文,阿文道:“有位師傅久居山上修行,招我前去有所差遣,六爺,你那盤子咱們得弄回來了。”範六爺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總是讓自己出去偷東西,而且藏東西的地方一次比一次凶險,上回是從東北王的兒子少帥手裏誑回了寶珠,這次...要想騙日本人可沒那麽容易了吧。
阿文不再說盤子這事:“六爺,你最好不要再出山海關,你今年是戰神主命,魔界護身,隻要出了自己領地必生戰端,我那師傅給你卜了一卦,說你陰氣極重漸入魔界,如不及時改悔救人行善,恐性命堪憂,六爺,有些事咱們做的過了。”阿文說的有些事六爺首先就想到有可能是助日本占了遼東三省,這事怎麽變著法的想推卸責任也無法辦到:“你是說我助紂為虐已是中華漢奸?”這句話六爺早就想問,很想弄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麽,至從結識阿文一切變順,日子過的是風生水起,久違的榮耀聚於一身,可近日越來越覺得處處不對,日本人這架勢絕不是輔佑大清複國,狗日的自己想占了中原當皇上才是真的。阿文剛才所說“咱們”做過了那事肯定是指將盤子賣與倭寇,這倒是得聽聽她怎麽說。
這事阿文自己好像也沒捋明白,就把長白山師傅所說的給六爺講了一遍。原來六爺借陰兵大鬧長白山這事驚動了諸神各界,冥府怪罪六爺擅作主張損了陰陽平衡,無耐六爺持有始皇令牌無法阻攔,天界倒是心花怒放,近千條性命得得以保全,這可是極大的功德,魔界發覺六爺亦正亦邪,有時滿身正氣,有時卻陰損無比,覺得這人納入麾下定可修成一代魔君,這樣一來便派遣兩位魔神護持六爺,一位主戰一位主衰,但凡六爺出了滿洲國境這二位就伺機發難。魔界介於天地之間,誰的賬也不買,天界冥府都沒有辦法,如此下去無需多日六爺必將跨入魔界,到那時再想把人救回來可就頗費周章,師傅的意思六爺眼下趕緊懸崖勒馬不能再做為患人間的事了。
這番話六爺心有不服,雖然阿文從不說謊且有些法術,她所說的師傅按理說也不該是個胡扯現世的主兒,說自己有魔在身該是誤斷,現如今自己腳踏神鬼兩界,眼通心通運用自如,如果真有魔在身諒能體察清楚,隻憑偶發幾件小事便斷定漸入魔途未免過於嚴苛了。
話不投機,六爺忙說自己要進宮麵聖,送完了錢就回轉奉天,阿文說過幾天也要去奉天家廟祭拜,到時在王府暫住,有些話那時再說。六爺出謝府奔皇宮,哪曾想皇上溥儀又出 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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