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天光大亮,夏季的太陽就是出來的早,洪忠醒了但閉著眼睛側耳聆聽身體周邊所有的聲音,聽了半天一片寂靜。
本來洪忠的生活習慣是五點半起床給孩子做飯,孩子高三,家離學校遠,孩子六點起床,六點半就得出發去學校,可是近一個月來這塊生物鍾被硬生生的改了。一個月前對麵鄰居家把房子賣掉搬走了,小兩口在電視台工作,家離單位太遠,早上上班堵車遲到,遇上加班到家就得半夜,兩人實在熬不起就賣了房搬父母那邊住去了。新來這鄰居是個六十多歲老頭,看樣是鰥夫,來了後沒二話,三下五除二就把防火通道占了,除了堆積大量撿拾來的廢品還養了三隻雞,他自己家門口也堆滿裝著飲料瓶子的編織袋,有時門口空著,那說明此前的庫存賣了,但別急,兩天內必然恢複原狀。
撿廢品如果是勤儉持家好風範,那養雞就是自力更生自給自足了,這雞每天不分時段的咕咕叫不算什麽,最可怕的是每天早上五點這大哥在走廊裏剁雞食,每天早上固定時間十五分鍾,準時準點,節奏穩定,絕對不會出現大秧歌的鼓點,某天洪忠實在無法忍受開門出去勸這大哥能不能等大家都上班了下午再剁,大哥鄙夷的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喂雞得早上喂,雞食得新鮮。下午剁的雞食放到第二天早上就壞了,是不是?”當然是,你屁股大你說的對,洪忠發現這人腦子有點問題,或者說很無恥,回頭找物業,物業說管不了得找他兒女,結果是他兒女也說管不了。
瞧瞧,一句管不了就都跟沒事人似的,洪忠認為自己也管不了,遇上這種奇葩鄰居隻怪命苦,奇怪的是老婆孩子都不在乎這十五分鍾木魚聲,好像是過了這十五分鍾還能接著睡,也許她們太累了。
洪忠隨著節奏起來,習慣性點根煙在衛生間裏翻看手機,坐在座便上吸著煙暢遊網絡很愜意,新聞還是那個新聞,網站還是那個網站,也沒什麽能看懂的,微信裏那些實在不好意思退出的群在跳躍著各種圖片問候,還有涵蓋整個宇宙的各式轉帖,尤其遇到不轉不是中國人的帖子,洪忠深感不安,著實愧對祖國,所以有幾個群隻要提示有新消息時除了設置消息免打擾,再有就是直接把這堆消息刪了,洪忠深信於謙他父親王老爺子真看不了周邊方圓二十裏有窮人。
煙吸完了,該起身的時候居然忘了自己有沒有排便,一點什麽感覺都沒有,沒辦法習慣性的扯段手紙擦了下,起身蓋上馬桶蓋,再按一下水箱按鈕,轟隆一聲剛才的一切成為曆史懸案。站在洗手盆邊洗手,看著鏡子裏這個頹唐的男人,洪忠說不出的惡心,正歪頭看看鬢角的白發,媳婦提著褲子衝了進來,坐在座便上罵道:“又在這兒抽煙,嗆人嗆個半死,說多少次了沒臉。”四十歲後洪忠就不再跟這女人為臉的事辯論了,有或者沒有都不影響五點鍾起床,他從來不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勞神。
給孩子煎了兩個荷包蛋,現成的牛奶熱一下,早餐就做得了。孩子邊吃邊說:“下周該交補課費了,三千六。”洪忠從廚房裏探出頭來:“怎麽又漲價了,不是三千二嗎?”沒等孩子回話,他媳婦怒道:“讓你交你就交,費什麽話。”洪忠的頭部迅速閃了回去,孩子吃完說了聲白白開門走了。洪忠從廚房出來收拾碗筷,他媳婦又說道:“房貸利息又漲了,這月得多付八十六,你那錢夠不夠?”問夠不夠真是客氣了,原來是直接問哪天交,媳婦對自己越來越越溫柔了,洪忠慶幸這輩子唯一做過正確的選擇就是娶了這娘們兒,雖然她現在從肩膀開始到一直到腳脖子是一般粗細。
洪忠沒回答媳婦的問話:“我今天去查下信用卡什麽狀態,見天這麽花,花了多少都忘了。”媳婦也不搭他的茬,進衛生間描眉打鬢去了。有節奏的聲音在十五分鍾前停止了,洪忠心裏還有些留戀,他覺得隨著節奏做起事來更有規律,這聲音停了,自己的效率大幅度降低,他居然變態的希望那鰥夫再養點鴨子什麽的。媳婦打扮完畢,時鍾已經指向七,她也沒吃早飯拎包走了,現在住的這房子離市區較遠,圖便宜買的,在金錢上占了便宜就得在時間上多搭點,這很公平。媳婦臨出門也沒忘了囑咐一句別忘了交房貸。
洪忠在廚房找到一個有些變得幹硬的麵包,那是給孩子上晚自習的預備的晚飯,孩子不愛吃又從學校帶了回來,放那幾天就成了這樣,自己熱了一袋奶把麵包掰開扔進裝奶的碗裏,用匙不停的把麵包塊按下去,按下去這個,那個又浮起來,搞定它們原來也這麽費勁。吃著泡麵包,洪忠想著怎麽向廖總索要裝修款,廖總雇傭自己做了裝修小工程,自己墊了二十萬,因為水暖工活沒幹好,熱水器角閥鬆動,結果軟連接彈開了,屋裏發了大水,把樓下淹了,房主和樓下鄰居要求賠償五萬,洪忠去現場看了沒那麽嚴重,三五千塊錢就能維修好,可倆房主堅決不幹,雙方就僵在這了,而廖總因為這事不給洪忠結款,說什麽時候把這事解決了什麽時候結算,洪忠的意思是把自己墊付那二十萬先給自己,剩下的也夠賠償,這事找個能說理的地方說理,法院起訴都可以,廖總堅決不同意。
麵包塊在奶裏泡完之後吃在嘴裏感覺怪異,如同洪忠對每件事都感覺怪異,好像自己的思維已經無法處理世事,但對方的處理方法自己又很難接受,問題出在哪了一直沒想明白。這奶麵包實在太難吃,洪忠端起把整碗早餐倒進座便裏,轟隆一聲煩惱又不在了。拿起手機撥打廖總電話,手機顯示本次是第二百七十二次通話,電話那端響了十二聲,在洪忠準備對方無法接通再撥打的時候,電話通了:“老洪,跟你說多少次了那事不解決帳結不了,要不你去法院起訴我得了,哎,要不你讓那倆房主起訴我,行了,就這樣了。”嘟嘟嘟.......陣陣的盲音都沒輪到洪忠張嘴,第二百七十二次通話結束了,洪忠把電話扔在飯桌上,坐那發呆了幾分鍾,又拿起電話撥打一個號碼,手機屏幕上顯示名稱為水暖姚師傅,這次比較成功,聽筒裏直接回答對方無法接通或不在服務區內,請再次撥打。
還是姚師傅幹脆,早看出來這人不墨跡,爽快人。看看時鍾已經八點,估算自己目前的財務狀況如果不再去辦個信用卡提現,恐怕這個月熬不過去了,關好門窗,雖然天氣預報沒說今天有雨,溫度高達三十六度,可洪忠覺得這世界沒有一個可信的,包括自己,防患未然是底線,後悔藥的發明者連精子都還不是,小心為妙吧。鎖好屋門進入電梯按了一樓的按鍵,電梯裏彌漫著旱煙的臭味,哪位大哥又在電梯裏抽煙,這要是讓自己媳婦聞到肯定會罵到他祖宗三十六代。園區裏綠草如茵,樹木茂盛,路邊的草有半米高,草這種東西真逗,每年都不用管就繁盛起來,這要是人民幣該多好。
向自己停車的地方走過去,雖然目前經濟狀況不佳,可早前自己也是富足的人,生意興隆日進鬥金,誰能想到現在落得如此田地,轉過樓角前麵就是停車場,所謂的停車場不過是一大塊空地,因為一年四季有車停在上麵,地麵的草幾乎枯死,星蹦的有幾顆恬不知恥的還活著,從某輛車的車胎底下擠出身體,硬生生的活著。停車場那圍了一群人,洪忠加快腳步走到人群外圍,伸頭向裏一看,一輛路虎汽車前保險杠被撞出個大坑,雖然漆麵沒掉可已經明顯的彎曲進去,車輪轂上還係著紅布條,有位正在破口大罵的男子應該是這車的主人。車主身邊站著物業經理,也在跟車主對罵,好像是在正告車主,本園區隻管停車不管看護,交了停車費不是交了保險,丟失刮碰概不負責,愛哪告哪告。洪忠縮回頭繼續向自己停車的位置走,冷笑一聲好像一位看破紅塵的大俠,幼稚,誰能辮贏物業郭經理?此人戰績五十戰四十九勝一和,那一和是跟她住同園區的公婆因電梯突然停電引發公公心髒病,二老要物業賠償,郭經理出麵調停讓二老閉嘴,再逼逼跟他們兒子離婚,咱郭經理這忠誠度能抵上一千個三國誌裏麵的左慈。
洪忠這車很費油,當初買車的時候油價便宜,也沒考慮耗油量,最近越來越感覺這車比兒子還費錢,兒子喝奶他喝油,打開車門放放車裏的熱氣,雖然才早上八點多鍾可關閉了一夜的車裏氣味難聞。洪忠把包扔在副駕駛位置,站在車邊想抽根煙,從兜裏摸出一盒中華,看了幾眼又放回兜裏,這是跟人談事招待客戶用的,又貓眼鑽進駕駛室從包裏拿出一盒紅塔山,抽出一根點上,這破煙辣舌頭,可是便宜,冒煙就行啊,這節骨眼還僑情啥。洪忠抽著煙,看見前樓的小劉走了過來,遠遠的就喊:“洪哥,好消息呀!”洪忠一見這貨就頭疼,這小子就像烏鴉,隻要見到準倒黴,今天看見他高呼好消息就知道沒什麽好事,“什麽好消息?”洪忠問,“喜迎啊,喜迎油價上漲啊。”小劉這句喜迎讓洪忠腦子嗡的一聲,喜迎是漲油價的代名詞,“漲多少?”“兩毛了您那。”小劉幸災樂禍的答道,洪忠盤算了一下:“上次降了五分,這次漲了兩毛,就當漲了一毛五,還行。”小劉的車挨著洪忠的車,他一邊開車門一邊說:“洪哥你那數學是穿越蟲洞時候學的吧,很超時空啊。”洪忠不明白蟲洞是什麽,也不愛搭理小劉,小劉坐進駕駛室降下車窗:“哥,還得是日本車,百公裏七個油。”小劉壞笑著把車開走了,洪忠看見小劉就上火,小劉每次都炫耀他自己的油耗,這讓洪忠非常惱火,因為自己的車是美係車,油耗幾乎是對方的一倍。
洪忠上了車駛出園區,準備先去金融一條街上的銀行試試能不能再辦張信用卡,這月頂不住了,急需銀行界的弟兄們拉上一把。車子駛過幾個路口,正在準備右轉彎,早高峰時段路上擁堵,右轉彎的時候正趕上是個直行信號,洪忠的車轉了很小的角度就停了下來,斑馬線上的行人絡繹不絕,洪忠沒有閑錢支付不禮讓行人的罰款,眼看直行信號變紅,洪忠剛啟動車子準備前行,車頭出忽然出現一老者,站定看了自己一眼,然後緩緩倒了下去。
洪忠挺直腰板伸長脖子透過前風擋向前努力的看,在意裏確實有個人在車頭處倒了下去,確切的說是一個老頭倒了下去,這讓他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可能,最終選擇了傳說中的
“碰瓷”。洪忠熄滅車子,打開車門下車,沒忘了把副駕駛座位上的背包拿起來背上,轉到車頭前見地下一個六十幾歲的老人正半躺著,眼皮沒抬可以感覺到他正用餘光斜視自己,洪忠看了眼車頭,沒有任何撞擊痕跡,這就更讓他確定這人在“碰瓷”。距離老頭半米,洪忠蹲了下來,好像離的太近怕老頭撲過來咬他,老頭也不說話隻低聲呻吟喊腿疼,洪忠問:“我沒碰著你吧?”老頭待洪忠開口立刻回擊:“你這小夥子怎麽說話呢,做人得講良心,撞了我怎麽還不認賬,我腿疼的厲害,咱又沒想訛你,你怎麽也得帶我去醫院看看吧。”
聽老頭站在道德製高點用良心規範自己,洪忠略感心中有愧,大叔說的對,咱不能做沒良心的事遭報應。洪忠道:“別裝了,跟我碰瓷可不成,我車上有行車記錄儀。”老頭聽有行車記錄儀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慌,但隨即這一絲驚慌就不見了,洪忠環顧四周本想找個目擊人幫自己做個證,可每個人都形色匆匆並沒人停步,連個看熱鬧的人都沒有,也行都見怪不怪了。沒辦法,洪忠起身回駕駛室調取記錄儀中的錄像,扭動車鑰匙用力過大,本隻需要啟動電源卻發汽車發動了,那老頭聽汽車發動居然坐了起來,伸頭向駕駛室裏看,洪忠看他這一舉動明白他是怕自己壓他,這更確定他在碰瓷。
洪忠把車鑰匙向後扭了一檔,車子熄火了,老頭見沒有了發動機的聲音又躺了下去,洪忠把車熄火不是為了讓老頭放心,費油啊。抬頭看記錄儀,洪忠簡直震驚了,記錄儀屏幕上四個小字在不停的跳動:內存已滿,老天爺,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剛才那一幕什麽都沒錄到......洪忠傻了,給自己洗白的第一證據沒了,他試著調出所有的錄像以圖能夠幸運的看到剛才那一幕,結果很糟糕,最後一段錄像是前天的了。洪忠絕望中沒有失去冷靜,他還有個希望就是這個崗口的監控攝像頭能幫他一把。他下了車,向執勤交警看去,因為洪忠的車剛好占據了右轉彎車道,他停在這裏就影響了後麵右轉彎的車輛,目前已經在這一路段造成擁堵塞車,鳴笛聲音此起彼伏,每輛被迫借用直行車道轉彎的車輛幾乎都是罵街的口型,還有幾個麵帶微笑為自己遭遇碰瓷表示祝賀。
交警看這裏塞車也正向這邊走來,洪忠心中的天使降臨有說不出的幸福,交警來到車前看了眼老頭問他怎麽回事,老頭說腿疼,交警立刻喊洪忠把現場拆了車停到不阻礙交通的地方,拆現場對洪忠有利,這就沒了任何證據,那老頭還是倒地不起,交警跟洪忠合力把老頭抬到人行道上讓他繼續保持臥姿。洪忠很感激交警,剛要跟他解釋一下,交警先說話了:“準備賠錢吧,用不著報警麻煩警察了,警力有限,你們自己解決。”洪忠剛要問下監控攝像頭的事,交警又說道:“攝像頭都是壞的,你要是有保險還墨跡什麽,趕緊給倆錢把事了了算了。”洪忠還要申辯一下自己的冤屈,交警已經衝上馬路當中去製止一個正違規左轉彎的車輛。交警也不容易,好在自己全險,不行就找保險公司辦吧,隻是明白來年交強險的優惠沒了。
老頭見洪忠沒有提記錄儀的事眼神中流露出欣慰,還繼續喊腿疼,在人行道上看熱鬧的就多了,好些大叔大媽在指責老頭碰瓷裝像,洪忠跟老頭說這事得找他家人來協商,讓老頭給家人聯係一下。老頭迅速從兜裏掏出手機,及其熟練的撥出號碼,這身法讓洪忠大覺驚詫,老頭簡單跟電話那端講了幾句就把電話遞到洪忠手裏,洪忠接過電話剛說了句你好,那邊的人已經開始發飆了:“你怎麽開車的,那麽一大活人你看不見,有輛破車牛逼什麽,要是我爹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隨後又罵了幾句髒話,洪忠聽完這段演講並沒發火,他按住手機話筒轉頭問老頭:“這是你兒子?”老頭說是,洪忠又問:“你姓姚?”老頭說是,“你兒子是幹水暖的?”老頭點點頭並納悶這些問話與自己的腿好像沒什麽關係。
洪忠再次把電話貼到耳朵上:“水暖姚師傅,我代表洪忠向你宣告,趕緊過來認領你爹的身體,過期不領洪忠將把他送至收容所,所有後果由你承擔。”說完這段洪忠笑嘻嘻的把手機遞給老頭,老頭聽洪忠的這段話以為他發神經了,接過電話放在耳邊聽了片刻,又伸頭看著洪忠車子的號牌並一字不差的讀了出來,此後老頭麵色大變,一個縱身躍了起來,撒腿就跑,看這速度劉翔都是他孫子。圍觀的眾人被眼前的場景弄呆了,洪忠也不解釋,隻是說了句報應,自行上車走了。
這麽一折騰已經到了九點多,開到銀行一條街已經沒有空閑車位,金融街的人士太有錢了,公共車位明顯滿足不了他們的需求,就連沒有施畫車位的空檔都塞滿了小車。前後看看沒有警車和警察,心想把車停路邊先進銀行問問,幾分鍾的事。
可能是來的太早,銀行裏沒什麽人,服務台那女孩麵帶微笑,洪忠說明來意,女孩在麵前的電腦上輸入洪忠的身份證號碼後仔細看了一會,然後又微笑著說:
“抱歉先生,您已在多家銀行辦理了信用卡,且……還款記錄不良,我們無法為您辦理,真是抱歉。”女孩的微笑真像紙活店裏的童女,洪忠邊收起身份證邊盯著女孩,越看越像,還沒走到大門口後麵有人叫他:“先生您好,有份很劃算的理財您要不要了解一下。”洪忠扭頭看見一個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男子站在身後,西裝很廉價,那條領帶恐怕都沒半斤瓜子的價錢高,“理財要錢嗎?”洪忠沒有好氣,男子怔了一下笑道:“當然要錢了,幫您理財嘛。”“你沒看見我是來辦信用卡的嗎?”男子沒懂,洪忠接著說:“沒信用卡提現你理什麽財?!”話說到這男子好像才明白這裏的辯證唯物主義,不再跟著洪忠轉身回去了。
洪忠心想就這智商也出來靠騙人討生活,莫非自己的智商已經逆天了?剛出銀行門口準備下台階,就這麽一抬頭看見一個戴著白色頭盔的警察正在他車旁站著,往駕駛員位置車玻璃上貼著什麽,洪忠腦袋又嗡的一聲,兩步並做一步差點從台階上栽下去,等跑到車邊警察已經跨騎在摩托車上,擰著油門轟轟巨響,洪忠看見了那張嶄新的蓋著紅戳的白紙條,他拉住摩托車車把央求到:“同誌,我才進去幾分鍾,人已經出來在車邊了,我馬上開走……”警察透過頭盔嗡聲嗡氣的說:“三分鍾以內不罰,我在這等了你五分鍾。”洪忠沒想到還有這麽人性的規定:“我才多停了三分鍾,您有等我這時間在銀行門口喊一聲也行啊。”警察右腳踩了下檔位,掛上一檔:“警力有限,沒空喊你。”話音未落摩托車已經駛出幾十米遠,警察也不容易,每天要貼那麽多條,警力還真是不夠。洪忠好不容易撕下那張白條,今天破財已成定局,躲過前麵那隻狼沒躲過眼前這隻虎,造化,造化呀。
按白條上的地址用地圖導航確定了交罰款的位置,洪忠從錢夾裏小心翼翼的抽出一張百元大鈔,看了看上麵那位他那麽愛戴的領袖,心中默默的道了別。交罰款那派出所不遠,過了兩條街就是,派出所門口橫七豎八的停滿了車,這種混亂的停法居然沒有警察來貼罰單,或許因為很多車輛已經貼有罰單了。交罰款的人很多,洪忠前麵大約有十幾號人,後麵還不斷的有人加入進來,有幾個排隊的人在罵街,但大多數人默不作聲,可每個人在交罰款的時候都會冷嘲熱諷幾句,收款的小警察態度極好,任憑這些人七嘴八舌也沒有任何理會,很熟練的接過行車證,輸入信心,接過罰款,遞出收據,那份雲淡風輕讓洪忠由衷的羨慕和敬佩。
洪忠交罰款的時候沒有不滿和譏諷,隻說了句警察也不容易,窗口裏的收款人麵無表情,洪忠確信她沒有分辨出自己這句是不是好話。拿著比白條長三倍的回執,洪忠認真看了一遍,確認無誤才放進背包裏。站在派出所門口一時想不起來該去哪兒,信用卡沒辦成就沒地方提現,沒地方提現就交不了房貸,交不了房貸就不敢回家,不敢回家……想到家的時候洪忠忽然想起自己還有套房子在出租,房客早就該交租金了,上次催要說是緩幾天,這一緩好像已經過了半個月。
拿出電話找到房客電話號碼,點了一下就撥出去了,對方很快接了電話,這讓洪忠很有麵子:“哥,再緩幾天唄,老板倆月沒給開資了,工資到手馬上給你。”這又是一件需要清理的三角債,老板們都成為自己的債主,這些人衣著光鮮花天酒地住豪宅開豪車,用來支付這些費用的鈔票會不會有一部分是自己的?這哥們已經住那三年了,洪忠一家買了新房搬出那間49平米的老房子後就租給了這哥們,這哥們當初直接交了一年的房租,並滿懷豪情的告訴洪忠一年過後肯定買房,可他娘的現如今連季度交租都這麽費勁。洪忠不知道該說什麽,收租逼債那是萬惡的舊社會,自己是絕對不會幹這事,打小在紅旗下茁壯成長的一代新人怎麽會眼瞅著階級兄弟露宿街頭呢:“你最好先把這倆月的交了,到月底還交不上我認倒黴,你就搬吧,我現在房貸還不上要回去住了。”
對方聽可以先交倆月的接著住,滿口答應下來,說下午給洪忠銀行卡裏匯款,洪忠長歎一聲,月租八百的租金都交不上,這小子是不是養小三了。這三瓜倆棗也沒得手,洪忠很沮喪,下了台階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卻看見有個小子站在自己車旁,哎呀我去,剛交完罰款又來貼?洪忠滿腔怒火就要發泄,衝到車旁一看原來是個發廣告名片的人,他正把一張名片塞到雨刷器下麵。洪忠鬆了口氣:“嗨嗨,幹嘛呢你?”那人覺得洪忠像車主,訕笑了一下:“收二手車的,哥。”哦?收車?變現?洪忠眼前閃過幾蘿鈔票:“我這車能值多少錢?”那人圍著車轉了一圈,問了是哪年的車,估算了一下說他們給價三萬,洪忠聽了這價很失望,他的心理價位是五萬,那人給洪忠講解這車為什麽隻能給三萬,正這時一輛奧迪A8停在他身邊的空地上,哎?這車自己熟悉呀,車上下來一男一女,那男的正是裝修公司廖老板。
洪忠喜出望外,轉身撇下收車人撲向廖總,廖總看見洪忠也頗感意外,站在那等著洪忠來襲,洪忠站在廖總麵前時卻不知道從哪說起。吭次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也來交罰款啊。”廖總見洪忠沒提錢的事緊張的身體緩和下來:“交罰款?對!交罰款,這次交的數額大了。”說完這句又對副駕駛下來那女人罵到:“還不他媽快走,個敗家娘們,幾十萬就這麽沒了,年利八年利八,這回錢找不回來我扒了你皮!”女人哭哭唧唧,二人走進派出所,洪忠沒敢去問,這麽大的數額還是別打聽了,萬一他還要跟自己借錢呢,想到這立刻決定把車賣了,免得有人救急自己賣車交友。收車人還沒走,看洪忠走過來喃喃道:這型號八成新的A8咱能給六十萬。洪忠氣半死,這人有病吧這人:“現在賣能拿到錢不?”收車人被洪忠的舉動嚇了一跳,買賣越來越好做了,成功率百分百呀。
洪忠駕車跟著收車人來到一個二手車店,一個老板模樣的人把車開了一圈,簽了合同,老板給了兩萬五,其餘五千明天拿大本來過戶後再給。車上沒有有用的物品,有個孩子的小水壺,還有一個媳婦的太陽鏡,其它的都不要了。洪忠頭也不回的走了,這個賠錢貨終於甩掉了,滿身輕鬆,長出了好幾口氣,如釋重負。
先去銀行交了房貸,又還了幾張銀行卡的欠款,留出三千六給孩子交補課費,這時已所剩無幾,心中想著下午房客能給自己匯點房租,好像又有了奔頭。雖然解決了眼前的愁事,可是以後出行怎麽辦,等公交車是件很勞神的事,住的離市區那麽遠光指望公交可不行。洪忠從來沒騎過電動自行車,現在忽然很想有一台電動自行車,他知道家附近有條街賣電動自行車,看看表十一點多,找了個去那的線路等起車來。
烈日炎炎,曬的洪忠睜不開眼睛,十幾年來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認真看看這個世界,看看陽光,看看建築,看看來往車輛和形形色色的眾人,他忽然覺得這些都那麽可愛,那麽促使他想擁抱他們,活著真的太好了,這個世界真的太好了。在這種感觸下,洪忠居然哈哈大笑起來,惹得其他等車人都向他所在位置方向移動了幾米,車來了,洪忠很有修養的讓其他人先上車,自己最後上去之後發現需要投幣,翻遍周身也沒找到一個硬幣,打開錢夾裏麵隻有幾張百元大鈔,尷尬了,司機已經開動汽車,見他半天沒有投幣扭頭看了洪忠一眼,洪忠立馬向車箱裏的乘客喊道:“哪位幫幫忙,借我一塊錢,我用微信轉錢給他。”洪忠期待的目光沒有回應,所有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玩手機,假寐,遙望窗外,司機一腳踩住刹車,汽車聚停差點把洪忠晃摔,前車門已經打開,司機溫柔的說道:“滾下去。”洪忠望著絕塵而去的公交車一臉茫然,公交司機也不容易,隻怪自己沒預備零錢。
氣溫還在升高,洪忠熱的有些氣喘,把車賣掉後首要問題就是得預備大量零錢,他得去便利店買瓶水以獲得一些零錢。街邊便利店很多,洪忠挑了家離他最近的走去。店老板是個年輕女子,看樣不像本地人,長相偏江浙,洪忠拿出一百元買瓶水,店老板不太高興,洪忠馬上解釋想獲得些零錢坐公交車,店主皺著眉頭給他找回九枚硬幣和一堆紙幣,洪忠連連道謝,打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大口。
當洪忠準備喝第二口水的時候,忽聽見人聲吵雜,向左望去,見一男子滿臉是血向自己右手邊跑去,老板娘也從店裏走出來看熱鬧,男子跑過去後,又有兩個城管隊員跟著跑了過去,也是臉上帶傷,頭上帶血。洪忠左看右看不知究竟,老板娘倒是自言自語說的明白:“這賣水果的成天在十字路口擺攤,城管一來他就拿西瓜刀嚇唬人,最近市裏創建衛生城,城管也沒辦法,兩夥人拚命了。”真是拚命了,都是為了吃口飯,城管小販都不容易,洪忠叨咕著都不容易,都不容易,老板娘卻怒道:“大熱天不讓門口擺冰櫃,我的冰水冷飲都賣不出去,這破創城耽誤少賺多少錢!”老板娘還罵了什麽洪忠沒聽清,他得再去坐公交車到賣電動自行車的鋪子裏給自己弄一輛座駕。
公交車來了,洪忠上車後很傲慢的投了一個硬幣,然後高昂著頭向車後部走去。車上人不多,大多是年紀大的,年紀比自己還大的,個個麵無表情,零星的有幾個大聲語音微信,全然不顧其他人的感受。坐了六站下了車,電動自行車一條街到了,記得以前人行道上,機動車道上擺滿了電動車,今天卻一輛都沒有。再向遠看才看明白,兩側街道布滿了城管隊員,不停的在人行道上巡邏,還有兩輛城市管理的工作車停在道邊,一台麵包車,一台小貨車。洪忠心想整個城市這得多少城管才能夠用,肯定是警力有限,以後真沒飯吃去報名入夥估摸能行。
走到街口頭一家店,店麵不大,裏麵擺滿了電動自行車,僅有一米寬的過道簡直無法通過,洪忠瞧瞧自己的肚子,就不進去現眼了。繼續往前走,第二家店門口站個人,好像是店主,看洪忠目光掃到他那立刻擺手叫洪忠過去,洪忠到這店麵門口向店裏看了一眼,屋裏還算寬敞放了十幾台電動自行車不太擁擠。店主見洪忠走進店門很高興,說道:
“大哥,想買輛車啊,主要幹啥用。”洪忠說代步,店主向他推薦了幾款,都因為價格太高洪忠不感興趣,店主看出來洪忠嫌貴就說道:“大哥,其實代步能走就行,電動車這玩意主要看電池,我這有二手電動車,電池是新的,那可便宜多了。”洪忠一聽便宜來了興致,連問哪呢?店主帶他穿過店麵走出後門,這一出後門別有洞天,後麵這條長街全擺著各式電動車,新的舊的都有,還有好多人在忙碌著維修舊車,忙碌非常。
店主指著後門門口擺著的幾台舊電動車說:“一口價,1500塊,看好哪個推哪個。”這價是真便宜,前麵那些動則三千五千簡直就是打劫,可洪忠多個心眼,這是街口弟一家,再往裏麵那些肯定還有便宜價,這店主讓自己發現了地雷的秘密是個失策的舉動。
洪忠說了句再看看,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洪忠清楚不能戀戰,一墨跡上就沒頭了,來來回回走了幾家,總算看中了一個,車架子一律五百,電池自選,按容量算錢,保修三個月。選了一組七百塊錢的電池,這輛車1200塊錢就到手了,洪忠覺得非常稱心。跟老板閑聊幾句老板說新車根本賣不動,想買電動車的人都窮,說完這句還抱歉的看了洪忠一眼,洪忠心說講真話很可恥嗎?你臉紅什麽。
騎上電動車向家的方向駛去,洪忠從沒騎過這東西,頭回騎著感覺還真不錯,騎起來小風一吹也不覺得那麽熱了。本想在外麵胡亂吃口,但一想得省點錢,回家還可以洗個澡,車進小區門口,正碰上社區主任,看洪忠騎著電動車就過來攔住了他:“老洪,怎麽改電動車了,有棚那個呢?”洪忠兩腳踩地無奈的說:“有棚蓋著太熱,這個多涼快。”主任一聽就懂了:“老洪你真能扯,生意不好別抵債了吧。”洪忠對社區主任的洞察力一直超級佩服,別人最多會推測車被賣了,這主任居然能判斷到車抵債了。洪忠瞅著主任暗暗敬佩,那主任倒也體恤民情,語重心長的說道:“最近哪行都不好,這不要緊,老天餓不死瞎家巧,不做買賣咱也餓不著,這不院裏新開個快遞站,要招幾個送快遞的,你要想幹我找他們說一聲。”洪忠狐疑的看著主任,心琢磨自己一天的工夫從老板降為快遞員了?主任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麽,洪忠哪有心思跟她閑扯,說天太熱先上樓了,主任在他身後還大聲喊到:你有我電話吧,好好考慮考慮。
到家洗了澡,又涼快又輕鬆,躺床上看看手機,新聞裏有油價上漲的消息,洪忠朗聲大笑,這已於自己沒關係了,愛他媽怎麽漲就他媽怎麽漲。躺了一會感覺餓了,在廚房裏找些剩飯吃了,一頓飯吃下去又是一身汗,沒辦法洪忠又進衛生間洗澡,洗澡當中手機響了,洪忠光著屁股跑出來接電話。電話是房客打來的,告訴他給他銀行卡裏匯入了倆月租金,讓他查查,洪忠光著屁股立馬查了下手機銀行,果然到賬,回了條短信給對方,對方也沒回複。
洗完澡洪忠想睡會,把現金從包裏拿出來塞到書架裏的流行歌曲大全裏,孩子的補課費都在這裏。剛想躺下忽然想起自己那電動車鎖頭不行,是不是得買把結實的鎖以防丟失。這就穿好衣服下樓準備去買車鎖,到了樓下發現自己放車的地方並沒有自己的電動車,前後轉了幾圈也沒看見,心想不會丟了吧。
正這時物業的郭經理從這路過,洪忠叫住了郭經理說新買的電動車沒了,可能是丟了,想去物業看看監控有沒有線索,郭經理倒是熱心,說得先報警才能調監控,洪忠放車那地方還真有個攝像頭,洪忠立刻撥打110說明了情況,110說可以協調物業調取監控,洪忠把電話遞給郭經理,郭經理信誓旦旦全力配合警方,二人到物業調取監控還真看到了偷車賊,偷車賊推著車走到園區大門口有同夥接應,那同夥看著眼熟,洪忠讓操作員定格放大,高清攝像頭就是好,看的清清楚楚,湊近屏幕一看,我去!那同夥居然是自己的房客。洪忠隻覺得一股熱血湧上額頭,隨口就罵了一句粗話,郭經理和操作員都認為這是洪忠氣的大罵,沒人知道偷車賊是老洪的熟人。
郭經理嚷嚷著打110,洪忠卻冷靜下來,這事不能報警,報警會引出一堆麻煩,自己那座駕什麽時候能歸還自己沒有準,抓捕,取證,起訴,審判,自己那新買的舊電動車得陪著走完全程,估摸還回來的時候兒子都生孫子了,而且自己還得配合警方,這真是件麻煩事。想到這洪忠拿出手機對郭經理說:“把偷車視頻給我下到手機裏,我去派出所報案,省了他們折騰你們。”郭經理猶豫了一下,按規定隻有公安部門才有權利下載證據,但這大熱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洪忠是老街坊,還是失主,這段視頻給他也是情理之中。洪忠得到視頻資料,在手機上看了一遍,異常清晰。從物業辦公室出來,洪忠在園區門口叫了輛出租車直奔電動自行車一條街。
後街還是那麽多人,亂糟糟的,師傅們頂著大日頭在那修車,很是辛苦。洪忠在後街街口下了車,走進那條巷子挨家挨戶的逛起來。偷車是為了換錢,換錢就得銷贓,銷贓最容易的地方就是這條街,洪忠認為自己的車肯定會在這裏。走輛過半條街在路南的一個店門口看到一輛電動車很像自己丟的那輛,走過去仔細看了半天確認是自己丟失那台。店老板剛才在修理一輛破爛的電動車,見洪忠站了半天覺得這人有可能看中了那輛電動車,笑吟吟的走過來說道:“大哥,好眼力呀,這車啥毛病都沒有,剛收的,你要是想要,便宜點給你,一千五。”洪忠一聽剛收的笑了:“可不剛收的嗎,剛丟的。”店主臉色微變:“啥意思啊,大哥。”洪忠也不跟他廢話,掏出手機調出那段視頻給店主看:“是他賣給你的不?”店主看著視頻,皺起了眉頭,視頻播放完畢他不吱聲了,洪忠說:“這車多錢賣呀。”說完舉起手機給那台電動車拍照,店主好像已經感到了事件的嚴重性,低聲說:“大哥,車你拿走吧,不要錢。”洪忠轉頭看著店主:“真的?不要錢?”店主堅定的點點頭:“不要錢,咱們哪說哪了,我也是被騙了,要是知道是你丟的,打死我也不能收,本來就賺不了幾個錢,惹這事幹嗎。”“多少錢收的?”洪忠問,店主不加思索的答道:“三百。”“你三百收的賣我一千五,你還不賺錢?!”洪忠有點怒了,店主也不搭茬,把正在給電動車充電的電線拔下來,又用抹布擦了擦車座:“大哥,有車鑰匙吧?”洪忠從兜裏拿出車鑰匙發動了電動車,店主歎了口氣,這確實是這位大哥的車。
洪忠沒有馬上騎車走人,對店主說:“我打車來的,路可不近。”店主愣了一下,馬上從兜裏掏出一百塊錢遞到洪忠手裏,在這個小城市一百塊錢打出租車可以跑兩個來回,洪忠接過錢塞褲兜裏,對店主笑了笑,什麽都沒說,一擰車把走了。地麵的溫度好像比剛才更高,腳放在踏板上都覺得有點燙,洪忠在為自己的智慧洋洋自得,這就是報應,做壞事的報應,而對於自己來說這就是善報,半輩子沒做過壞事該有此報。
拐了幾個彎就離家不遠了,電動車這玩意還真快,除了感覺曬的難受還真比開車方便,一帆風順的走著忽然看見前麵圍著一堆人,人群中間好像有輛小汽車,洪忠把車騎到人群旁邊,兩腳支撐住車身,伸長脖子向裏麵看,什麽都看不到,有熱鬧看不著這比有肉吃不著還難受,洪忠下了車把車子立穩,這下看清楚了,鄰居小劉正站在車頭處低頭跟地上躺著那位說著什麽,看樣是撞人了,鄰居有難哪能不管,洪忠分開人群走到車頭處,問了句:“怎麽了?”小劉一看洪忠出現,感覺來了救星,滿眼的絕處逢生:“洪哥,他碰瓷。”洪忠向地下躺著那人看去,樂了:“怎麽能說人家碰瓷呢,法治社會,誹謗是有罪的,趕緊報警吧。”小劉聽洪忠這話蒙了,剛要辯解,躺在地下那人卻慢慢的爬了起來,瞪了洪忠一眼,看似痛苦的走了,洪忠朝著那人的背影喊了句:“告訴姚師傅,趕緊給我打個電話,我可要報警了。”小劉一臉懵圈,眾人也都交頭接耳,洪忠對小劉說:“走吧,這是專業碰瓷的,沒事了。”小劉感激涕零:“大哥,多虧你來了,這老頭要三千塊錢,差點被害,我請你喝酒。”洪忠一邊往人群外麵擠一邊說:“喝什麽酒,車省油人可不省心。”
救了小劉洪忠感覺心情很好,這算擬補了自己的轎車不省油的憤懣,小劉開車走了,圍觀的人也散了,洪忠卻找不到自己的電動車了,站在馬路中間洪忠哭笑不得,也就五六分鍾的工夫,電動車又丟了,小劉這小子確實是個災星。四周看了看,除了來往飛奔而過的汽車,什麽都沒有,洪忠走到路邊站在那不知道該怎麽辦,這時有輛出租車停在身邊,司機喊洪忠要不要打車,洪忠不由自主的坐上出租車,司機問他去哪,他想了一下不知道是該回家還是再去電動車一條街找找,司機以為洪忠喝酒了,瞅了半天沒看出來有酒的跡象,洪忠覺得這就是命,跟做不做好人沒關係,於是打開車門下車了。司機在車裏罵了句髒話開車走了,洪忠倒不在乎這句髒話,因為人家總結的到位,自己可不就是個傻X嗎,一點沒錯。
離家不遠,洪忠步伐沉重,走到小區門口處又看見了物業郭經理,郭經理追問洪忠有沒有報警,洪忠卻在懊惱失去了向眾人炫耀的機會,一言不發的向前走,郭經理在後麵輕聲的讚美了句有病。回到家裏洪忠通身是汗,也沒了力氣洗澡,臭烘烘的倒在床上,也不在乎晚上媳婦回來會不會臭罵他一頓。今天怎麽就這麽不順,本是勝利在望,卻轉眼即逝,黴運不止,煞星照命,實在是累,洪忠感覺有點困,睡意上來了。迷迷糊糊半睡不睡電話忽然響了,朦朧中接通電話對方是自己的高中同學王紅,說是晚上同學聚會讓洪忠參加,洪忠哪還有心思參加什麽聚會,推說不去,王紅很不樂意說他必須去,洪忠又說車賣了去不了,王紅說晚上來接他,不去就弄死他。
這女同學跟自己挺好,有點小生意日子還不錯,有空沒空的兩人一起吃頓飯,多少有點小曖昧,別的也沒發生過。本來自己混這德行還有人惦記是好事,可一想到同學聚會就頭疼,混的好的同學趾高氣揚,每次都領頭推杯換盞完全掌握話語權,混的差的躬身諂媚阿諛奉承隻想白吃白喝,每次看到他們的醜惡嘴臉洪忠都覺得惡心,也許是恨自己沒錢沒勢沒辦法顯擺一番,太沒意思了。看了眼時間下午四點,飯局定的是五點半,孩子七點放學,媳婦六點下班,是把晚飯做好呢還是不做洪忠沒有考慮明白,今天惹了不少事,轎車賣了,新買的電動車丟了,又一身臭汗把床單弄髒,晚上再不做飯去參加同學聚會,洪忠估算了下媳婦的暴怒指數,覺得今晚是不能回家了,沒準今晚的這天就是明年的周年,反正也是這樣了,數罪並罰也不差不做飯這一條。
雖然飯決定不做了,可是菜還是要買齊,孩子晚上沒吃的可不行。身上難受琢磨要不要洗個澡,但還是決定買完菜回來再洗,省水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找了個布兜下樓買菜,一出單元樓口又遇見了社區主任,見洪忠出來馬上擋住去路:“老洪,早上跟你說那事考慮怎麽樣了,知道你最近生意不好,老婆孩子還得養,不想轍哪行,對了,剛才好像看見你騎著電動車呢,正好送快遞呀。”不提電動車還好,一提這茬洪忠怒火中燒,邊走邊說:“我還沒到要飯的份,等我要飯了也不路過你家門口。”社區主任在洪忠身後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社區主任是個好人,洪忠知道她是真心想幫自己,可自己沒覺得淪落到要去送快遞糊口,雖然近期一切都不好,一是可能黴運纏身,二是哪哪都不好也不隻是自己,挺住了熬過去好日子就會來臨,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日子,不一樣熬過來了,還小有所得。菜市場離家不遠,原來是在街上,後來蓋了個大廳,菜販子門都被趕了進去,街麵幹淨了,菜價卻貴了。還是那家攤子,總在這買菜跟攤主很熟,挑了幾樣菜一算賬感覺好像有點貴,洪忠說:“不對吧,上次買這些不是這價呀。”攤主苦笑道:“大哥,上次汽油也不是今天的價呀,菜價都漲了兩天了。”洪忠細一合計自己確實兩天沒買菜了,買一次菜夠吃三天,今天出來買卻趕上漲價,又暗自慶幸自己的英明決定把車賣了:“就這點爛菜葉子要五十塊,還不如吃肉呢。”攤主接過話茬:“那是,可你也不能天天吃肉吧,你瞧你那肚子都啥樣了。”攤主開洪忠玩笑洪忠並不惱火,老相識了,拍拍自己的肚子說:“這身肉是防備買不起肉的時候改善生活的,你還別覺得它多餘。”攤主笑了,洪忠也笑了。
又在肉攤上買了點五花肉,留著給孩子做紅燒肉,走出菜場就快五點了,趕緊回家洗澡,換了身衣服,又給媳婦發了個短信說晚上約客戶吃飯,不在家吃,菜已買好讓她回來做。媳婦回複說你還會有客戶?知我者媳婦也,洪忠也不搭茬,下樓站園區門口等王紅來接。五點十五分,王紅的SUV準時到了,洪忠上了車也不說話,王紅啟動車子奔酒店方向:“誰得罪你了,拉個長臉比驢還長。”洪忠沒有接茬,摸出煙準備點上,王紅怒道:“少在我車裏抽煙,一股臭味。”洪忠沒理會,打開車窗點上煙抽起來,“怎麽把車賣了,加不起油了?”王紅又問,洪忠把抽了一半的煙扔出窗外說:“今天又是誰想顯示實力,在哪家大館子吃。”“顯示個屁呀,今天AA,你倒是想白吃,沒那機會了。”王紅笑道,沒人請還要AA,這個洪忠沒想到,頓時感到今天的飯局不一般:“AA我不去了,沒這閑錢。”洪忠抱怨到,“吃頓飯還能把你窮死,我替你拿,窩囊樣。”王紅總是說洪忠窩囊,可還就願意跟這窩囊廢來往,洪忠也不在意她說什麽,她什麽都能說出來。
“那幾個大老板怎麽不請客了,也落魄了?”洪忠說,“今天大老板都不來了,有倆破產的,還有個被判了,今天來的都是窮人。”王紅的話讓洪忠一驚,大老板也有破產的?這麽說自己破產有情可原啊,情緒稍好,話也多了:“誰破產了?土建王還是酒店王?”土建王是個開發商,蓋了不少樓,財大氣粗,每次吃飯都是他買單,因為每次吃飯都是他張羅,那個酒店王是開大酒店的,家裏有個幾十層的大酒店,土建王不請客的情況下他就出來請,王紅說:“猜對了一個,酒店王沒事,那個破產的是假藥王。”假藥王是倒騰保健品的,大家都說他賣假藥所以管他叫假藥王,倒騰保健品也能破產這倒是沒想到,“他賣那保健品吃死了倆老頭,殘廢了一個老太太,全部家當都不夠賠的。”洪忠點點頭,自言自語到:“報應。”“誰給判了?”洪忠問,“熟食王唄,你能不能長點腦子。”王紅不耐煩的說,熟食王被判刑了?哈,洪忠笑出聲了:“他一個賣熟食的,怎麽,是豬判他刑了?”兩人哈哈大笑起來,王紅說:“他那些熟食,我都懶得提,咱們誰不知道是拿什麽做的,這次又被舉報,花錢平事沒好使,判了一年半。”家大業大的熟食王被判刑了,匪夷所思,這三巨頭不來確實得AA,這種AA
飯吃的沒那麽累,洪忠心情好了起來,把今天的事給王紅講了一遍,王紅歎了好幾口氣:“說實話,我這也是硬撐著,吃老本呢,你那上學的兒子正是用錢的時候,可咋整,要是有著急用錢的時候跟我說,不多的話還能拿出來。”王紅的話讓洪忠心裏一熱,可嘴上還不能感謝:“跟你拿什麽錢啊,你又不是我媳婦。”王紅跟了一句:“給你當媳婦你也不要啊。”
多少次對話最後都是這句對白結尾,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沒勁,特沒勁。飯局出奇的熱鬧,享受AA的同學們好像找回了自我,喝的那叫痛快,到最後顯然都有點多了,散局後王紅送洪忠回家,在距離家不遠的一個小廣場洪忠要求下車,說酒味太大散散再回去,王紅看他這個樣子不放心,說要陪他一會兒,洪忠滿心的不願意,嗬斥王紅趕緊走,王紅也來了脾氣罵了他幾句,又從車後麵拿出個紙袋:“給你買了件T恤,拿回去穿吧。”王紅總給他買穿的,弄的洪忠不好意思,自己好像沒給人家買過什麽:“不要不要,買什麽衣服,我媳婦在家我怎麽拿回去。”敢情不是不要,是媳婦在家沒法解釋。王紅把紙袋往洪忠懷裏一塞:“不要你就扔了,臭不要臉。”王紅這句臭不要臉洪忠非常愛聽,跟自己媳婦那句同樣的話感覺明顯不同,從王紅嘴裏說出來是那麽溫馨。
抱著紙袋,點顆煙,洪忠慢慢往家的方向踱著,夏季的晚上乘涼的人很多,都陸陸續續向小廣場方向走。這個小廣場是這片區域唯一一個廣場,廣場三麵都是高檔住宅,當年洪忠買房的時候也想在這買,可惜房價太高無力承受。走進廣場洪忠想找個地方坐會,醒醒酒,免得回家挨罵,四周的椅子已經都滿了,洪忠在花池邊的條石上坐下,肚子臃腫想坐下也不容易。坐穩之後才開始環顧廣場,除了來來回回的市民,廣場中間還有撥跳廣場舞的,伴舞音樂震天,音箱的喇叭紙都破音了,顯得有些刺耳。洪忠打開紙袋口想看看是什麽款式的T恤,還沒等把衣服掏出來,伴舞音樂突然停了,本來這噪音已經聽得習慣,忽然沒了還不太適應,抬頭向廣場中心望去,人群嘈雜,好像在吵架。
有這熱鬧不看白不看,洪忠單手撐地想站起來,撐了兩次沒成功,索性原地轉了個身,撐了下條石才站起來。走到人群外圍就聽到裏麵有個男人的聲音在吵:“成天的早上晚上這麽跳,老人不得休息孩子不能學習,你們還是人嗎?”廣場舞團隊裏有個打扮時尚的老大媽反擊道:“廣場是人民的,我們愛什麽時候跳就什麽時候跳,管得著嗎,嫌吵住別墅去呀。”話端一起,兩夥人便開始交鋒,各說各的理,吵的不可開交。洪忠被吵的腦子有點亂,抬頭看了眼廣場上的路燈有點重影,用力睜了睜眼睛繼續看熱鬧,廣場舞這事洪忠有經驗,剛住進新房的時候,園區樓下有塊小綠地,每到晚上都有幾個老年入在那跳廣場舞,後來又加入幾個中年人,十幾個人開著音樂夜夜狂舞,吵的孩子不能學習,自己不能睡覺,找社區,找城管,找110都沒用,談鄰裏感情更是白扯,最後洪忠拿了把鉗子守在放舞曲的音箱旁,隻要樂曲開始他就把電線掐斷,隨後是一場惡戰,第二天依舊如此,連續一周,舞蹈隊終於敗下陣來,原來她們去找社區找城管找110也是沒人來管,並且越來越多的鄰居站在洪忠一邊,那次就大獲全勝了。此後園區裏再沒人跳廣場舞,這和諧小區人人互敬互愛一團和睦。
洪忠本想給那男子介紹下自己的戰鬥經驗,怎奈兩夥人吵的過於激烈,根本沒人能聽到他說的話,而且自己的嘴也有點不跟趟,作為戰鬥英雄的他好像派不上用場。越看兩夥人爭吵洪忠越心煩,心想動手啊,這麽吵下去什麽時候是頭,擠過前麵的人群洪忠站在了兩夥人的中間,左手拎著紙袋,舉起右手張開五指,那手就像個大蒲扇直接按到廣場舞帶頭大媽的臉上,輕輕一推,那大媽就向後趔趄了幾步。大媽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大呼打人了,舞蹈隊中立刻衝出幾個老頭向洪忠撲來,洪忠如法炮製,一手掌推倒一個,幾下子工夫就沒人再敢上前,洪忠帶著滿腔的憤恨道:“挺大歲數啥都不懂,樓上住著有病的老人,學習的孩子,你們倒是痛快了,人家還過不過日子。”洪忠的檄文得到了身後居民的響應,眾人七嘴八舌又開始聲討舞蹈隊,大獲全勝的洪忠此時卻好像看見有兩個穿警服的人向這邊走來,不好,有人報110了。
兩名警察走到洪忠麵前,這時那大媽指著倒在地上的一個老頭對警察說:“我們有人受傷了,你們得把他抓起來。”大媽口中的他就是洪忠,警察一看這陣勢就明白了怎麽回事,問大媽還有誰參與了打架,洪忠順著大媽的目光向身後望去,可真好,一個人都沒了,原來卻是洪大俠自己小廣場力敵百人,警察倒是客氣,說倒地老人去驗傷,洪忠跟他們回派出所,老人沒事則罷,有事就得追究。洪忠跟倆警察到了派出所,警官看出來洪忠喝酒了,給他倒了杯水讓他坐椅子上醒酒,洪忠自認為沒啥大事很配合的報了姓名,住址和自己的的電話及媳婦的電話,做完這些就在椅子上睡著了。
一覺醒來看屋裏的掛鍾指向10
,四下看了看努力回憶這是哪裏,來這裏幹什麽,當他看見自己媳婦正在和警察說著什麽徹底想起來了,開始害怕,接下來是絕望,惹禍了。媳婦在跟警察道謝,洪忠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麽樣,警察向洪忠招手讓他過去,看看手裏的紙袋還在,洪忠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桌子。媳婦扭頭看著他,洪忠也不敢看媳婦,到了桌子跟前警察說在處理結果上簽字,賠償給對方五百元,免於追究責任。洪忠心想躲了一天碰瓷還是沒躲過去,這都是命,簽了字,媳婦給交了錢,兩人走出派出所。
晚上氣溫降低,還有點冷,媳婦看到洪忠手中拎著的紙袋想接過來,洪忠抓緊不鬆手,媳婦見他居然不放手用力一拉,紙袋的紙質拎手就斷了,隻剩一半拎手還在洪忠手裏,見這情況洪忠便把紙袋送到媳婦手裏,媳婦打開紙袋向裏麵看了一眼,什麽都沒說,把紙袋夾在腋下繼續往前走。媳婦在前麵走,洪忠在後麵跟著,兩個人也沒說話,走到園區門口的時候媳婦站住了,洪忠也同時站住了,兩人保持五米距離。媳婦開口道:“老洪,晚上我碰見社區主任了,她什麽都跟我說了,你用不著這樣,要是還過呢就好好過,要是不想過呢咱就明說,你還真長能耐了,又有人給買衣服,小媳婦都找好了吧,養得起嗎?”
洪忠看著媳婦腋下的紙袋,心裏不停的罵,說不拿說不拿非讓我拿,這還真說不清了,事已至此也沒什麽隱瞞的,自己又沒做什麽虧心事,怕什麽。洪忠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半盒煙,抽出一支點上,又向前走了幾步:“外麵欠的錢要不回來,把車賣了,房貸和孩子補課費這月夠了,買了輛電動車,讓人偷了,晚上跟同學聚會,衣服王紅送的我還沒看什麽款式,跟老頭打架你都知道了,就這些。”媳婦半天沒說話,洪忠的煙也快吸完了。兩人站在原地半天,最後媳婦說了句:“回家。”洪忠就像條寵物狗一樣跟在後麵走了。
進了家門已經是十一點,孩子正在刷牙洗臉準備睡覺,看見洪忠兩口子回來說道:“爸,明天交補課費。”洪忠低聲答道:“準備好了,明天早上給你。”孩子看這兩人沒什麽笑模樣,也不多問,回自己房間睡覺了。媳婦開始洗漱準備睡覺,洪忠站在陽台俯視著這個城市,天下之大莫非沒有我洪忠立足之地嗎,站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累,又從屋裏搬出把椅子,穩穩的坐下伴著夜色。衛生間裏稀裏嘩啦的洗漱聲沒了,洪忠知道媳婦已經睡覺了,夜半更深,明月高懸,多麽美的夜色。坐著坐著還是困,洪忠也進屋洗漱,洗好了躡手躡腳進臥室,上了床躺好,感覺床單換過了,知道這條罪狀已經暴露,抓過身邊的毛巾被把肚子蓋上,閉上眼睛準備入睡。
睡意剛至就覺得身邊有手懟了他一下,洪忠心裏一驚,不好,媳婦還沒睡,今天犯了這麽多錯媳婦居然沒批評自己,連句臭不要臉都沒說,洪忠心裏本來就沒落底,這大半夜的媳婦來這麽一手好像事態不妙,這是要夜審潘仁美。洪忠裝睡沒理會媳婦的舉動,沒想到媳婦悄聲道:“老洪,你多久沒抱我了。”聽這話洪忠腦袋忽悠一下,老夫老妻半輩子,今天媳婦居然問自己這話,這是美人計還是鴻門宴洪忠拿不準。想了想這問題沒法回答,應付了一句:“睡覺。”媳婦不依,繼續道:“抱抱我。”這要是二十年前還用媳婦說這話,哪天晚上不得抱著睡覺,回想一下上次抱著睡好像是孩子兩歲的時候,今年孩子高三了。
做了一天的惡,犯了一天的錯,媳婦這點小要求再不滿足就是找不痛快,可怎麽擁抱早就忘了,兩個人調整了半天還是別扭,媳婦推開洪忠道:“是不是總抱別人,把怎麽抱我都忘了!”別的事洪忠不在乎,這貞潔的事可含糊不得,立馬大聲道:“我是那種人嗎!你胡說什麽!”這一嗓子聲音不小,隔壁孩子的房間裏傳出聲音:“爸,咋了?”吵醒了孩子媳婦狠狠的擰了下洪忠的大腿,洪忠疼的直哆嗦,但還是忍住劇痛說:“你怎麽還不睡,別聽歌了,明天不上學了?!”孩子那屋沒了動靜,洪忠揉著生疼的大腿,呲牙咧嘴,媳婦小聲道:“諒你也沒那膽,看你那一肚子板油,除了我誰能看上你。”媳婦擰人是真疼,自己跟兒子都怕她這手,這次突然襲擊效力更威,洪忠奮力翻了個身,還是鑽心的疼。背對著媳婦,媳婦還是悄聲的說:“老洪啊,咱們都過半輩子了,知道你這兩年不順,有幾家順的?我也沒逼過你賺大錢發大財,我也是班上的氣不順,有時拿你出出氣,沒說過你別的吧。”
媳婦的話讓洪忠疼痛感小了些,還真別說,除了罵自己丟三落四,衛生間抽煙,還真沒因為自己賺多賺少說過什麽,自己那麽努力是怕媳婦說自己,可媳婦從沒打聽過自己生意和收入,隻要交了房貸和孩子補課費,一分錢都沒向自己要過。想到這洪忠有些氣餒,這麽多年自己賺的那仨瓜倆棗勉強維持著日子,媳婦也賺的不多,至少穩定,人家也為這家付出不少,現如今自己有什麽理由破罐子破摔發脾氣。想到這洪忠轉過身,拉住媳婦的手:
“我那生意斷了,油價還這麽漲,就把車賣了,留著也沒啥用,還費錢,本來想買個電動車代步還讓賊偷了,別提多背了。”媳婦沒答話,緊緊攥住洪忠的手,洪忠繼續說:“社區主任說有個送快遞的活,收入還不錯,我合計有電動車正好去試試,還他媽丟了。”洪忠一提這電動車就生氣,本來自己使巧計把案都破了,沒想到大意失荊州,又給丟了,媳婦說:“丟了再買唄,千八百塊錢的玩意,我琢磨你肯定買的舊車。”洪忠聽這話樂了:“真是我親媳婦,你咋知道我買的二手車。”媳婦道:“就你那摳勁,撿菜葉子要是沒人認得你,咱家買菜錢都能省下。”洪忠嘿嘿嘿的笑著,這媳婦是真了解自己,就沒有能瞞她的事,媳婦又說:“賣車的錢不是還剩下一些嗎,明天再去買一台,咱買新的,汽車都沒了買個電動車還摳摳嗖嗖讓人家笑話。”媳婦這麽大方讓洪忠意想不到,為了表下衷心說道:“王紅給我買衣服我都不知道,非給我,我也不好意思不要。”媳婦冷笑一聲:“一件破衣服就想搶我老頭,做夢呢吧,明天買條金項鏈還她,咱們不差她東西。”
洪忠覺得媳婦是瘋了,拿金項鏈換衣服,這半輩子就沒見她這麽大方過,看來為了保衛老頭是真心下本,想著想著洪忠的眼淚流了下來,媳婦跟自己這幾十年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熬著熬著就熬老了,身材已經上下一般粗,這身材,這身材也是自己媳婦。洪忠摟緊媳婦,睡著了。
早上五點半,洪忠習慣的睜開了眼,沒聽到剁雞食的聲音,心裏一緊,對門老頭是不是病了,還是......洪忠翻身起床,打開進戶門看看對門沒有動靜,琢磨老頭不會出什麽事吧,關上門點顆煙進衛生間方便,煙抽完了洗漱準備給孩子做飯,過了一會媳婦也起來了,還是在衛生間裏大罵洪忠你個臭不要臉的又在衛生間抽煙,洪忠熬著粥心中暗笑,還是自己媳婦這句罵的有味,最後那個的字有韻。
都快六點半了孩子還沒起床,洪忠大喊一聲:“還不起來,不上學了?”聲音剛落,孩子連滾帶爬的從自己屋裏跑出來,嘴裏不停的念叨遲到了遲到了,洪忠氣的大罵:“你他媽晚上不睡覺,聽歌玩QQ,早上起不來活該遲到。”孩子洗漱完畢連吃飯的時間都不夠了:“爸,補課費給我,送我去學校吧,來不及了。”車子賣了,電動車丟了,拿什麽送你,洪忠不知道該怎麽跟孩子解釋這些,媳婦接過話茬道:“送什麽送,你爸昨天累著了,給你錢自己打車去吧。”媳婦給了孩子五十塊錢,洪忠拿出裝著補課費的紙袋,孩子接過這些也不多問開門跑了。洪忠豎起大拇指讚了媳婦,媳婦白了他一眼也沒吱聲,照例描眉打鬢,吃了洪忠做的早飯,說了聲別忘了去買新電動車也下樓走了。
洪忠叼著煙站在陽台上俯視著漸漸蘇醒的城市,生活總是要繼續,生活就生活,要生還要活,想生存就得幹活。穿戴整齊,從賣車剩下的錢裏拿出來三千想放進包裏,這才發覺包不見了,想想可能忘在王紅的車上了,也沒什麽用得著的東西,大部分是一堆亂七八糟的名片。把錢揣進褲兜裏下樓去找社區主任,一下樓就看見了小劉,小劉小跑著過來,給洪忠上了一支煙,合計一下又把整盒煙塞進洪忠手裏,洪忠看看煙盒:玉溪。小劉給洪忠點著了煙,一句話都沒說,笑吟吟的走了,洪忠在後麵跟了一句:“我今天不用加油了,比你還省呢!”看著小劉開車駛出園區,洪忠心裏高興,傻小子,燒錢去吧。向社區辦公室方向走,路過物業公司大門,郭經理正在嗬斥她婆婆:“防火通道不許堆放雜物,說你多少次了不聽,物業強行清理你還來找什麽,天天給我惹事,還有沒有個頭!”洪忠最看不上郭經理來“三娘教子”這一套,走近前去說道:“我家對門堆那麽多東西你怎麽不管啊,有你這麽跟老家說話的嗎?”郭經理見是洪忠也沒給好臉:“怎麽沒管,人都幹住院了,他兒女回來我們就動手清理。”好家夥,把對門老頭都幹住院了,怪不得沒人剁雞食,洪忠舉起雙手表示投降,一轉身正看見社區主任從自己身邊走過,洪忠連忙追趕。
“主任,主任,您昨天說的那個送快遞的活帶我去看看唄。”社區主任扭頭瞪了他一眼:“你呀,你還是去要飯吧,那我這輩子就看不見你了,省心。”洪忠滿臉堆笑:“主任,主任,人民公仆咋還記仇呢,我們人民群眾覺悟不高,別跟我們一樣啊。”主任在前麵急走,洪忠在後麵緊追,太陽在冉冉升起,生活還要繼續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