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奉天範城隍(121)

(2018-12-11 08:11:14) 下一個

馬掌櫃那邊終於來了消息,六爺等得都不耐煩了,叫上老疙瘩二人連忙奔往聚雅軒,進了店內馬掌櫃和令先生早已在後堂等著,六爺心切口中道:“瞧瞧,瞧瞧,哪呢?哪呢?”那二人看六爺這火燎腚的樣子搖頭苦笑。

屋子當中的圓桌上有兩組畫軸,六爺心下明白就是它了,拿起擺在一起的兩軸畫翻過來調過去的看,居然沒看出來哪個是原版,畫軸新舊,紙質薄厚,顏色深淺,連味道都是一樣,展開來仔細對照,如同印製相仿,連印章上的紅色胎泥都一般無二,甚至因手勁不一造成深淺不一都是相同。六爺心想如果這兩幅都是假的.....馬掌櫃見六爺比照了半天沒有出聲,先開了口:“範爺,哪幅是原稿?”六爺眯起眼睛又拉遠距離看了幾眼:“都是仿的?”這話嚇了馬掌櫃一跳,令先生也坐不住了:“範爺真會說笑,這種玩笑可開不得,毀名聲。”六爺也知道這話說禿嚕嘴了,趕緊往回圓:“這活兒地道,我是想說都是真東西。”馬令二人知道六爺心意也不追究,隻說一真一仿,其中有個小差別不提示一下六爺看不出來。
六爺心裏明白,當年董風做舊是因為自己參與才知道是仿品,如若不知也得被蒙,今天這兩幅假如沒人指點還真瞧不出來。令先生指著一幅字畫道:“我們家的規矩,做仿品的時候在題跋的字跡裏要有一個淡淡的逗點,不細看瞧不出來,即使瞧出來了也會以為是天氣潮濕有墨跡散開所致,與墨跡開散不同的是這個逗點隻出現在題跋中第五個字後麵。”“這是為何?”六爺問,“隻因令字五劃。”令先生答道,哦,還有這說道,董風當年可沒留這手。按令先生的指點六爺趕忙在兩幅字畫裏找那淡淡的逗點,果然在其中一幅裏找到,六爺哈哈大笑,連說有意思有意思,馬令二人相視而笑,都說六爺好眼力。有了這個法子六爺又趕忙打開另外一組,又在題跋中找尋暗記,認真找了半天居然沒有。
“這幅怎麽沒有暗跡逗點?”六爺問道,馬掌櫃道:“這幅是金老爺子家指點做的。”哈哈,六爺大笑,在題跋中第八個字後麵果然找到淡色逗點這才轉頭問:“金老爺子也來了?”馬掌櫃道:“來了兩趟呢,大老遠的把老頭折騰夠嗆,金祿一直在這,昨天才走。”六爺點頭說好手藝好手藝。兩幅仿品都是天衣無縫,六爺心裏有了底,這才坐下商量怎麽個賣法,馬掌櫃道:“不能在關外出賣,行家都知道金令兩家遠逃關外,關外出來的東西一旦被發現破綻這兩家嫌疑最大,得不償失。”六爺說有道理:“且關外洋人不多,出手緩慢不說還賣不上價,最好是在北平,天津,上海三地托人賣出。”令先生附和道:“賣就要個好價,隻讓洋人接手,這樣一來咱們的主意才算實現。”一聽賣給洋人六爺就想到賣給日本人,可眼下不行,日本人都未必給錢,盡量繞著他們。
三人商量半天,最後才說到真品寄放哪裏,馬令二位都搖頭說不能存放在己處,如此珍貴的東西擔當不起,六爺琢磨放自己這也不合適,自己個兒顛沛流離,背著這堆東西逃難就是累贅,萬萬使不得。轉了一圈想到阿文,她那牆高門厚,還有家丁守衛,家大業大的定會穩妥,於是說道:“原稿我來安排,二位放心,我範六也是中華兒女,絕不會私下把真品賣了,也不瞞二位,東西放吉林謝家,若此物重出江湖我甘願人頭落地。”人家二位可不管六爺把東西放哪,隻要不放自己這就成。老疙瘩把原稿放一灰色畫筒之內,又把仿品放入一黃色畫筒裏麵,黃色畫筒留在聚雅軒,灰色畫筒老疙瘩背上即刻回轉王府。
六爺告辭,等馬掌櫃有了買主消息再過來取畫送貨,馬掌櫃說這次隻賣一幅,要價三十萬,少一分錢不賣,六爺暗罵是真狠,贗品都敢賣出這價。回到王府六爺睡不著覺,這兩幅寶貝在自己這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險,倘若那邊有人收購仿品字畫,自己這邊不小心又被發現還有相同的一幅,那滿門抄斬的大難必定臨頭。越想越怕,這就決定轉天買車票帶老疙瘩去趟長春,把字畫送到謝府才算安心。
第二天早上差老疙瘩去奉天驛買票,過了半晌老疙瘩歸來卻帶回一人,六爺見此人心中一驚,不是別人卻是趙平。老疙瘩說回來的時候見這人在府門徘徊,想必是府上舊友,一搭茬竟是六爺的外甥,老疙瘩不認識趙平,聽是六爺親戚就給引領到後門帶進來了。六爺心想禍事來了,這當口趙平這個漢奸找上門來準沒好事,這廝與伊藤交好,莫非是自己在長白山的勾當敗露了不成?心裏打鼓臉上可沒帶著,先對趙平施了一禮:“趙會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贖罪贖罪。”趙平見六爺這麽客套顯然很難為情,還禮道:“二姨夫,我是來看望二老的,您別客套。”六爺心說你空著爪子來看望老家兒,禮數哪去了,甭來這套,肯定是心裏有鬼。
六爺帶趙平進臥房去見柳綿,柳綿看見趙平也是不冷不淡,聊了幾句家常就說有點家務要做,出了屋門躲了,屋裏隻剩六爺,趙平二人,六爺也不說話也不上茶,隻等趙平把話說完趕緊送走。趙平看出來自己不招人待見,也不惱火,可能這些年家裏人一直對他這樣早習慣了:

“二姨夫,聽說您現在是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有機會給外甥尋個差事,這會長做的真是無聊,根本就不是為國效力的職位。”六爺轉了轉眼珠,料想這事不是趙平這次前來的本意,自己在宮裏的差事就是個閑職,他若想謀個好差事得求伊藤,肯定還有別的圖謀等在後麵:“我說趙平啊,我這一把年紀不過是沾先祖的名聲,皇上念舊給了個閑差,我哪有麵子跟皇上開口,你是太瞧得起二姨夫了。”說完幹笑幾聲等趙平搭話,趙平也不深究,說道:“我也就是這麽一說,二姨夫為難那就算了,伊藤先生原來想讓我進奉天關東軍特高課,我這人見不得血腥,推了。”
哎呦,這話算不算恐嚇自己,放著特務不幹找自己謀差事,宮裏的差事會比日本人的官體麵勢大?六爺最擔心的是趙平知道自己在長春跟趙安做的那些逆反之事,人家是親哥倆,血脈相承必有相通,假若說趙平這邊從伊藤那得知了什麽,這次過來探自己口風,那這麻煩可就大了。六爺不再搭茬,聽趙平要聊哪段,免得自己東拉西扯露了馬腳,趙平見六爺不說話,隻能自己找話題才不至冷場送客:“二姨夫,有人說在長春見過趙安,您住那兒那麽久看見過他嗎?”六爺心中一顫,沒敢接茬,這話問的有備而來,趙平知道了些什麽。趙平不等六爺搭話,繼續道:“我這兄弟打小桀驁,膽比天大,有被俘虜的奉軍說他拉隊伍在吉林跟皇軍作對,我是真怕他因此丟了性命,不管怎麽說我就這一個兄弟。二姨夫,您要見過他可得告訴我,我得見麵勸勸他,家裏爹媽都要急死了。”
這個...這個...這個...六爺忽然不知道這趙平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跟趙安的事,聽這話好像是已經知道,隻能自己接茬認了這事,可自己一認就算玩完,如果不認,他手裏有了證據又難於辯駁,這可如何是好。頓了一下六爺忙找茬岔開話題:“怎麽了這是,人都跑哪去了,不給上茶呢。”說完這句走到門口朝院子裏喊了一聲上茶,又回屋坐下:“趙安若做了叛軍真是可惜,這樣的人才不為皇上做事是朝廷的損失,我在長春地頭不熟,很少出門,哪有機會偶遇這貨,要是讓我遇上,大嘴巴先抽他二十。”六爺先把自己摘個幹淨,又拿出生氣的態度,趙平瞧了瞧六爺麵色也不往下問了。
少傾,老疙瘩端茶進來,六爺一瞧時機到了,破口大罵:“什麽東西,家裏有客不知道上茶,以為是親戚就可以怠慢嗎,這是滿洲國了,若是前清把你們都拴馬尾巴上拖死。”老疙瘩不知道六爺哪來這股邪火,在自己家親戚麵前何必抖這種威風,滿臉驚愕瞅著六爺,六爺擠擠眼,老疙瘩說了句奴才該死轉身退了。趙平聽六爺在這罵閑篇,知道是給自己聽,苦笑了一聲站起身來:“二姨夫,這茶我不喝了,中午還得去司令部有事,聽說前段時間在長白山有陰兵借路,伊藤先生也去參與調查,昨晚打電話給我讓中午過去,我改日再來看望二老。”
趙安走出屋門,望了一眼想跟柳綿打個招呼辭別,見六爺沒有喚柳綿出來的意思,低頭就走。六爺哪是不想喚柳綿出來,剛才趙平那句去司令部跟伊藤會麵把自己嚇個半死,這要是伊藤調查有了眉目,至少發現出事那天自己坐車到了長白山下,那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趙平剛走,六爺馬上命老疙瘩把明天的車票退了,換下午車票今天就走,柳綿問為何這麽著急,六爺道:“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長春諸事恐已事發,先把國寶送走再說,如果鬼子來查,咱們可不能出賣 抗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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