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門,煩勞劉振瀛給安排輛汽車,汽車送六爺等人去火車站,再讓司機把小院的鑰匙帶回來。劉振瀛雖然看不起六爺但見他遠離新京也有些惆悵,臉色凝重道:"範大人,時局不穩,你遠離皇上可得保重自己,老朽心知有些事你也為難,盡力即可,一切隨緣吧。"六爺沒想到劉振瀛如此心細,自己難辦的事他居然能瞧出來,不免心中感激,拱了拱手上車走了。
車至小院,那三人已收拾停當,六爺也沒下車,他自己最值錢的就是小本本和聖旨,都在身上,司機按了幾下喇叭,三個人從院子裏走出來,上車後老李把鑰匙交給六爺,六爺又交給司機,讓他給劉大人帶回去。
小汽車正好坐下五個人,到了新京站剛好有趟車奔往奉天,可惜車票都賣完了,六爺逃命心切,於是手拿聖旨登上列車,車上管事的見幾人這等身份便引著去了車尾的貴賓包廂,既舒服又體麵還不用買票。老疙瘩嘟囔早知道可以這樣何苦跟六爺坐夜車遭罪。六爺也不知道憑聖旨還可以坐進包廂,這樣一來又有談資可以出去吹牛了。
出了奉天驛已是半夜,老李說想回餅店瞧瞧,六爺柳綿都覺得應該,剩下三人叫洋車直奔謝府。老疙瘩的洋車在前麵帶路,到了謝府沒走正門,卻帶著三輛洋車奔了後門,六爺這個氣呀,心說帶著你遊曆許久還是那點送水的出息,放著正門不走你是又走後門。三輛車在謝府後門停下,老疙瘩給車夫們付了車錢,三輛洋車轉頭走了。六爺見洋車走遠揮起紫檀文明棍開始抽老疙瘩屁股,嘴裏罵道:"沒見識的玩意,老夫身為朝廷命官豈能像你這般雞鳴狗盜,放著大門不走你他娘的帶我走後門。"六爺抽一下,老疙瘩跳一下,柳綿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老疙瘩邊跳邊道:"哎哎哎,六爺,你都沒說有鑰匙,前麵你進得去嗎,咱們要是前門下車再繞到後門那就得二裏多地。"六爺手上不停,心裏琢磨在理,嘴上可不服輸:"娘的,後門我也沒有鑰匙!"
柳綿一聽這話連忙拉住六爺:"你沒拿鑰匙就來了?"六爺也覺得納悶,阿文怎麽沒提鑰匙這茬,再轉念一想,王府大門哪來的鑰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有人守著,隻需在院裏把門插上就行,可眼下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這些門是怎麽插上的呢?難道最後離開那人是從牆頭飛出來的?六爺努力回憶自己家是怎麽處理這種事情,無奈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的主兒實在想不起來該怎麽做。老疙瘩見六爺住了手,揉著屁股來到後門之下,伸手在門框上摸了幾下取下一根鐵絲,將鐵絲伸進門板上的一個小洞,用力一捅,裏麵響了一聲,老疙瘩再用肩膀一撞,那後門居然就開了。
六爺看的眼直,知道這是個機關,老疙瘩回頭望著兩口子傻笑,六爺跨步走進院子:"你小子怎麽知道這法子,你當過盜賊嗎?"原來是老疙瘩平日裏經常給謝府送水,必走後門,有時天亮就來,後院的雇工雜役懶得起來給他開門,就把開門的辦法告訴了他,讓他自己打開院門把水倒進水缸,走的時候撥弄好機關後帶上,院門就自己鎖上了。這法子確實巧妙,足見這些懶人是多麽聰明。
穿過後院是個小跨院,有幾間屋子,六爺說咱就住這得了,前院還有很多屋子都用不上,等天亮了寫些封條封上,這離後門近出入也方便,柳綿和老疙瘩都說不錯。三間正房六爺兩口子選中間那屋,老疙瘩住西廂房這裏離後門近,有什麽事能馬上出去應對,還剩間東廂房留給老李。屋子裏沒電,也不知道總閘在哪,得天亮了再找,好在屋門口的窗台上都有油燈,屋子還有上好綢緞被子,三個人過於疲累分頭睡了。
第二天早起六爺寫了若幹封條讓老疙瘩把其他地方有窗有門的地方都貼上,這樣做既能避免閑人進入弄丟了東西,又能告訴主家那些地方自己沒去。待貼完封條已是晌午,三人吃罷飯六爺讓老疙瘩找到電閘,再幫柳綿把廚房拾掇拾掇,又讓柳綿拿點錢給老疙瘩去電話局找人把前院的電話挪到後院,安排好這些六爺出門直奔中街聚雅軒。
見到馬老板時對方一驚,問六爺剛走不久怎麽又回來了,這邊的活兒剛剛開始想出玩意還早著呢,六爺說自己已經移居奉天,為了日後更好辦差,今天過來是想問問馬令二位有什麽難處,要是實在做舊不易也別死撐,調換兩幅就行,馬掌櫃聽這話明顯不太樂意,說你回去等著就行,謝府誰都認識,弄得了差嶽山去給六爺送信。
六爺等的就是這句話,手藝人就怕別人懷疑自己的技藝,答應下來的事頭拱地也得辦好。六爺拱手致謝出了聚雅軒,陽光明媚又脫離了虎口心裏說不出的暢快,環視奉天城惆悵不已,這才是自己的領地,腳踩在這塊土上那才叫踏實。可有一樣,趙安當了土匪這奉天城的官麵上還得有個靠山,想來想去隻有伊藤可以利用,這老小子好久沒有騷擾自己,要是把自己忘了還好說,如果躲在暗處監視自己那可真是件麻煩。
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主動上門光顯於伊藤麵前才是上策,想到這六爺溜溜噠噠走到天源當,挑簾進店,仰頭朝櫃台上喊了聲找伊藤大人,櫃台上伸出個腦袋一看是六爺刷的一下又縮了回去。六爺笑道:"別躲了,我找伊藤,趕緊去打電話。"話音未落一櫃從裏麵走了出來,抱拳拱手道:"範大人您吉祥,草民給您見禮了。"這小子嘴甜,看樣是知道自己已入宮當差:"掌櫃的,別來無恙,沒別的,不賣東西,隻找伊藤。"一櫃滿臉堆笑:"看您說的,現如今您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慢說不賣東西,就是拿這當茶館聽書聊天也是給咱們臉上貼金。"
一櫃忽然這麽虛假客套六爺還真有點接受不了,也不跟他閑扯隻說多日不見伊藤甚是想念,想找他敘敘舊情,因是私事不方便去司令部找他,隻能勞累一櫃撥個電話約個時間了卻心願。一櫃聽懂原委有些犯難,琢磨半天才道出實情,說是有件大事已在關外傳遍,長白山下有陰兵借路,圍山的關東軍陣亡千人,傷者無數,皆為弩箭所傷,東北三省特務機關盡遣精英前去調查此事,伊藤先生昨天去了吉林,跟範大人腳前腳後,真是不巧。
六爺聽著一櫃的話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想看看是不是在試探自己,話說完了一櫃還是同樣表情,六爺心說自己有點過於心虛。既然伊藤不在這趟算是白來,留下話說自己暫居謝府,伊藤回來打電話聯係自己就行,自己甚是想念。出了天源當六爺心裏打鼓,長白山那事不知道能不能被日軍查出端倪,這幫小鬼子比猴都奸,陣亡千人對於日軍來說算是完敗,這梁子結下肯定沒完,自己這點能耐可保佑不了自己,必得求神佛守護,該去廟裏拜上一拜。轉頭叫車去慈恩寺,一路上想起還有兩樁大事沒有辦妥,一是沒把蛟龍的功績上報天庭,二是戰死的陰兵沒有超度,這兩樣事自己不懂,正好問問廟裏住持該如何辦理。
進了慈恩寺直奔方丈居所,下午廟裏香客不多,僧人們也都在做著法課,六爺推門進屋住持不在,轉身出來卻看見那小沙尼又在掃地。這小沙尼確是有趣,上回調寶珠時還幫了大忙,六爺心下喜愛走過去主動搭話:"小師傅,又掃地呢?"小沙尼隻顧掃地並不抬頭:"煞星臨門,又有什麽駭人之事。"咦?何出此言呀,六爺道:"駭事何來?"小沙尼道:"施主半人半鬼就是個煞星,你這人心中無佛卻隻想求得神佛庇佑,一己私利充斥全身,遠看黑黝黝近聞臭烘烘。"六爺被這小沙尼氣樂了:"小師傅所言極是,小小年紀眼力非凡,日後必為一代宗師。"
小沙尼不理六爺繼續掃地,六爺跟在後麵喋喋不休:"你師傅呢?在下有要事相詢。"小沙尼道:"什麽要事,進這裏的不是求官求財就是贖罪還願,你要辦哪樣。"嗨!這孩子了不得呀,廟裏可不就這點事嗎:"這麽說,這些事小師傅都能辦咯?"六爺故意想逗逗這孩子,小沙尼一下一下掃到庭院一角,住了手站直身子瞅著六爺道:"你今日要還兩個願,師傅吩咐我替你辦了,可你得告訴我,你今天是人是鬼?"
六爺皺眉瞧著這位小沙尼,說他師傅吩咐他幫自己還願,這事自己相信,有高僧預知未來也不是難事,可問自己是人是鬼是什麽意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範有賢立於天地之間,一身正氣心懷坦蕩,還問這樣的話來,是何 道理?